盛思卿闔上雙眸,木然的把地上的糖果撿起來放在衣服口袋里。
他的手指尖在顫抖。
陳也看著莫名的心疼,她用小小的手掌附著在他的手背上。
“別撿了,你要是想吃,我以后天天買給你?!?p> 盛思卿捏緊手中的糖,漆黑的眸子緩和過來,他望著陳也。
“別去磚廠。”陳也說。
那里暗無天日,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為什么又要躋身前去?
陳也給盛思卿聽進去的時間,良久以后,她又說:“江梓跟你一樣,也是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逃出來的,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嗎?你要相信,那個視頻他們不會放出來的,如果要放,還能讓你好好的在三中待了兩年?這背后,肯定有人在搞鬼,他們只想弄你,你又何必做個傻逼往上撞呢?還有,只要你有能力,逐漸優(yōu)秀了,沒人會在意你的過去?!?p> “盛思卿,胡正他們都說我是清醒的,他們還說我的世界籠罩著金色的光,甚至就連趙順薛杰也說,讓我拉你一把,我不希望我剛開始抓住你的手,還沒開始用勁,你就率先放開。
我想拉你,我想把我世界的光都給你,我奢求著我們能一起走過青春這條坎坷泥濘的路,遇見你之前我不想談戀愛,我對男的女的都沒興趣,甚至于我想象不出來我談戀愛是什么樣子。
而現(xiàn)在,我想跟你談戀愛,認真的。
盛思卿,我想把我世界的所有光都給你,把我世界的熱鬧都給你,你的十七歲乃至整個青春都應該像晚霞一樣美好。
我們生活在這個沒有未來的小縣城里,更不能這樣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
別人強加的所有,你應該用力扯掉,你不欠任何人?!?p> 盛思卿的手掌漸漸松弛,他屈膝蹲在地上,他的世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得黑岑岑的,不知道是誰,把他的燈一盞一盞的滅掉。
直到陳也闖入開始點燃他世界的第一盞燈。
“陳也。”盛思卿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你們第幾個節(jié)目?”
“應該要到了,盛思卿,你先在這里等我?!标愐埠褪⑺记渫瑫r站起來,陳也鄭重的說,“一定要等我?!?p> “好。”盛思卿乖乖點頭,露出牙齒笑了笑,眼睛溫和的一彎。
陳也后退幾步,幾乎確定了他暫時不會走。
“陳也,你……”盛思卿往前靠了一點點,“你不是說想吻我嗎?”
“等我回來。”陳也拉上前門,跑過床邊的時候,往里面看了一眼。
陳也走后,盛思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頭頂?shù)娘L扇搖搖晃晃,窗外的蟬鳴不絕于耳。
整個校園都安靜了,唯獨盛思卿的腦海里乒乒乓乓的。
“盛思卿,都是你教壞了我兒子,像你這種父母雙亡的渣滓,就該死,省的禍害別人。
請你離我兒子遠一點,離所有人遠一點,縱使你爸是烈士,也改變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賤,你家就是窮,你就活該像螻蟻一樣。
你不適合接受良好的教育,更不適合待在校園里,都是因為你,江梓才會對我這樣冷漠,都是因為你,江梓的媽媽才會坐牢。
你這輩子都不可能逃出這個小縣城里,活該你父母雙亡。
你父親比不上我,現(xiàn)在你也比不上我的兒子,你注定就是社會最底層的人,你注定了翻不了身?!?p> “江明遠,我從來沒有教過你兒子做什么,江梓的母親本來就應該得到懲罰,還有,請您別用您那滿腹絕學來罵我的父母,您沒有資格,更何況,我和江梓,從來不存在什么誰學誰,您不妨想一想,為什么您的兒子會叛逆?為什么會跟您對著干?您妄為人師,三中有您這樣的人渣教育者,是三中的悲哀,您不配從事教育這個神圣的行業(yè)?!?p> 以前的他還會辯解,而今他倦了累了,漸漸的他竟然接納了這個無須有的罪名,很長一段時間他真的以為自己永遠都被困在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和江梓,一個父母雙亡,孤僻不愛講話,另一個父親偏執(zhí),母親是犯人,性格古怪。
曾經(jīng)的他們關(guān)系很好。
可就是因為這個偏執(zhí)三觀全歪的父親,他們成為了死對頭。
“江梓,原來你對我和盛哥一直都是利用,我他媽算是認清你了,還有你那個自詡研究生畢業(yè)的渣爹,他媽哪來的優(yōu)越感把我們說的一無是處?說我盛哥該死?他不是閻王,沒權(quán)利決定任何人的生死,還有,我盛哥的父親是烈士,不容得任何人玷污,是,你家世好,從今天以后,我跟著盛哥,他媽你自己一個人走你父親口中那光明的前路吧!
我盛哥不屑跟你一道,你記住了,是我們瞧不起你,瞧不起你那滿身的銅臭味和愚昧勁兒。
我趙順,一輩子都瞧不起你?!?p> 盛思卿閉上眼睛,晃晃腦袋,這時,他的面前一片漆黑,腦海里印著無數(shù)光斑。
“嘭”一道門從外面被推開,敞亮的光照射進來,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的睜開。
薛杰拉開窗簾,站在墻邊:“老大,你怎么了?”
“沒怎么?!笔⑺记浒櫚櫭?,他閉眼好像閉了好久。
“下面無聊,沒看見你,就猜你可能在教室。”薛杰坐在他旁邊,手機上是陣亡等復活的畫面,一看他剛才就在打游戲。
盛思卿盯愣了。
薛杰指著他挎上肩的書包:“你背著書包干什么?”
“陳也叫你來的?”
“……”薛杰一見盛思卿猜中了,立馬巴拉巴拉解釋,“也哥說你一個人在教室里,怕你無聊,就叫我來陪你,打不打游戲?這幾天有個大單子,老大你接不接?”
盛思卿開門見山:“不用看著我,我不去磚廠?!?p> “這不對了嘛,乖孩子,過會兒叫也哥獎勵你一朵小紅花。”薛杰嬉笑,手指飛快的點著屏幕。
“薛杰,我想通了?!?p> “啊???”薛杰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他抬眼,疑惑的盯著盛思卿。
盛思卿抿唇一笑:“我們在這陰溝里撲騰了這么久,卻沒發(fā)現(xiàn)這不是陰溝。我想給陳也一個未來,給爺爺一個安詳?shù)耐砟辏氪舐暤某姓J我的父親是盛民安。”
“老大,有兄弟們陪著,我們肯定會枯木逢春的?!毖芊畔率謾C,“我他媽太愛也哥了,她就是……”
“你他媽愛誰?”盛思卿瞪他,瞪的他有些虛。
“……”薛杰撓撓頭,“我說我嘴瓢了你信不?”
……
“也哥今天表現(xiàn)不錯?!?p> “就是,超長發(fā)揮?!?p> “我在后頭聽見了,也哥唱的真好聽。”
“陳也,看到沈雁書了嗎?”江梓問,陳也隨手往旁邊一指:“你瞎???那么大個人看不見?”
江梓穿過人群,幾步都走到沈雁書旁邊,陳也跟上去,跟他請了個假:“班長,我待會兒就不回來了,你幫我糊弄一下老班哦?!?p> 沈雁書:“也也你去哪兒?”
陳也還沒跟沈雁書說過她和盛思卿在一起了,不過她應該聽說了。
“待會兒跟你解釋,我先出去一下?!标愐裁撓峦馓走f給沈雁書,順便把水杯給了她。
陳也從后門擠進十八班教室,薛杰會心一笑:“也哥,待會兒你得獎勵我們老大一朵小紅花,他很乖的坐在這里等你?!?p> “麻溜點滾開?!笔⑺记漉吡怂荒_,薛杰磕到腳踝痛的嗷嗷叫,他跳著走開了。
“嗯,表現(xiàn)不錯?!标愐脖持?,走到他面前審視著他,“伸手。”
盛思卿伸出左手。
陳也從包里摸出兩塊巧克力,放到他手心里:“這是獎勵?!?p> “能不能用我這兩塊巧克力換個獎勵?”盛思卿盯著她的眼睛,把巧克力推到她面前。
“換什么?”
“沒人說過我的唇很好看,陳也你是第一個。”
陳也手撐在桌子上,揚起嘴角湊了上去:“陳也還可以說,你的眼睛很好看,你長的也好看,說白了我對你就是見色起意。”
“陳也,謝謝……”
陳也不讓他說完,就先小琢了他的嘴角一口:“別說謝謝?!?p> “盛思卿,我的未來雖然沒有繁花鋪路,但是很寬闊,盡頭的那邊是荒野,一覽無際的荒野。
對不起,我先說了大話,不過我會對你負責?!?p> 陳也走到盛思卿身后,盛思卿跟著轉(zhuǎn)了身子,她把手放靠在桌沿上,躬身身子。
他的唇冰冷,唇齒間還殘留著糖果味兒,少年很害羞,從脖子一直紅到耳根,略顯生澀。
陳也抬起頭來,忍笑道:“嘿,男朋友,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臉紅害羞?”
“女朋友,我能不能狡辯一下,我沒有在害羞。”盛思卿眼角含笑,臉上的潮紅漸漸退卻。
從此刻開始,他的計劃慢慢的在改變軌跡,慢慢的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他期盼著燈火長明,又觀望著枯木逢春。
陳也把自己臉上的紅旗貼紙撕下來,貼在盛思卿的臉上:“我們可以走的更遠更穩(wěn),我更希望你可以貪婪一點,抓住了一束光就死死抓住,絕不松手?!?p> 初夏的光照在他們的臉上,金黃色的光芒折射在書本上,和風輕輕吹過窗邊,整間教室里就剩下書頁的拍打聲。
悉悉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