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燒雞的香味飄入魏長忌的鼻子,他放下書卷從后窗鉆了出去。
便見孟燕昭提著一只油紙包裹的叫花雞笑嘻嘻的站在他的面前。
魏長忌左右看了看,拉著孟燕昭去了花園處的小亭子,他替孟燕昭擦了擦嘴角的油漬,“這都連著吃了三日的雞了,今日竟還是雞?!?p> 孟燕昭大手大腳的扯開那油紙,露出里面少了一個腿的叫花雞,孟燕昭靠近吸了吸,隨即滿足的笑,“這陳大叔的手藝真不是吹的,孟京城里都賣瘋了,我可是費(fèi)了好大的功夫才買到?!?p> 說罷,她扯下另外一個腿遞到魏長忌手里,“快吃吧,等下涼了就不好吃了?!?p> 魏長忌接過,小口端正的咬下一塊,孟燕昭見狀咳了咳,也學(xué)著魏長忌精細(xì)的吃。
一身墨色舊袍的小小少年有俊美的五官,鼻梁高挺唇紅齒白,如扇的睫毛下是如明星般的眼,笑著看向孟燕昭時,眉目彎彎宛若天際的弦月。
孟燕昭看的呆了,她從未見過生的如此好看的人,那日救下他后,雖然被那幾個二世祖找了麻煩,但看看魏長忌這張臉,卻也覺得值了。
她叼著雞翅膀定定的看著魏長忌,魏長忌抬眸便見孟燕昭那漆黑的眼正盯著他。
魏長忌揮了揮手,孟燕昭回神罕見的紅了一張臉,她遮掩似的將那雞肉不停的往嘴里塞,嘟嘟囔囔的說,“長這么好看作什么嘛!”
魏長忌低眉淺笑,手中的雞腿吃起來竟如蜜般的甜。
孟燕昭打著嗝靠在那椅子上,她抬頭望月,“快要中秋了,你想家嗎?”
魏長忌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不過中秋團(tuán)圓夜是我的生辰。”
孟燕昭猛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你竟不早說!”
“我很少會過生辰?!蔽洪L忌輕輕笑,“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個日子罷了?!?p> “我不曾去過燕國,但是聽父親說那里有漫天的風(fēng)沙和蜿蜒廣闊的河流,其實(shí)說起來孟京也很無趣,我想去南疆,聽說那里四季如夏遍地是寶,有長得像獼猴似的貓兒。”孟燕昭扯開話題,笑嘻嘻的盤起腿。
魏長忌點(diǎn)了點(diǎn)頭,“燕國民風(fēng)彪悍,是以燕國百姓都善騎射,南疆我未曾去過,倒是常常在燕城內(nèi)見到南疆人。”
孟燕昭來了興致問道,“可與咱們有什么不同?”
“并無不同,只是和燕國人比起來他們的個子都要小一點(diǎn)?!蔽洪L忌輕笑,眼里卻有了光。
孟燕昭起身拍了拍衣角,“我先走了,若再不回家父親可又要教訓(xùn)我了,明日再來找你玩?!?p> 魏長忌低眉打趣道,“你日日都來,仿佛我這里才是你的家了?!?p> 孟燕昭轉(zhuǎn)身,仿佛有煙火在她眼里炸開,“這里不是,這宅子不過是囚龍的池淵罷了,我們會有一個家的。”
是年少不知的童言嗎?
那時的孟燕昭其實(shí)并不清楚,只是想要走向魏長忌的愿望強(qiáng)烈的無法抑制,就像是那匹小馬駒一樣,上去了便是快意的馳騁萬里。
中秋這日,護(hù)城河邊熱鬧極了,孟燕昭早早便溜出府到了護(hù)城河邊的廢棄院落。
“我與娘說我不會嫁做人婦,我要做哥哥那樣的將軍,肆意人間?!泵涎嗾炎炖锏鹬t薯嘟嘟囔囔的說。
“熹兒姐姐,可是女子都是要出嫁的,我娘說了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有個知冷知熱的夫君?!睔W陽嫣嘴邊沾了暑屑,看起來像只小花貓。
溫玨也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孟燕昭冷哼一聲,站起身用梟燕劍一筆一劃的在墻上劃。
歪歪扭扭亂七八糟的幾個字在那墻上生動,歐陽嫣和溫玨瞧去,竟是‘孟大俠蓋世齊天’。
歐陽嫣拍著小手感嘆,“熹兒姐姐好厲害,這么復(fù)雜的字都會寫?!?p> 孟燕昭叉著腰得意洋洋的笑,卻聽歐陽嫣糯糯的問,“只是,這是什么意思呢?嫣兒看不懂。”
孟燕昭汗顏,便聽溫玨輕笑著說,“孟大俠蓋世齊天?!?p> “蓋世齊天是什么意思?”歐陽嫣又問。
“就是我孟燕昭要做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我要站的和天一樣高,不!比天還高!”孟燕昭揮著梟燕劍神采奕奕,明明是這般稚氣的話語卻偏偏能讓人向往。
溫玨看的呆了,歐陽嫣笑著拍手,卻聽外面的奴仆來報,“小姐,老爺喚你回府?!?p> 歐陽嫣瞬間耷拉下小腦袋,“熹兒姐姐今夜要來放花燈嗎?”
“自然是要的,我今年的花燈可是飛鷹!”孟燕昭炫耀似的朗朗開口。
“熹兒姐姐竟然可以用飛鷹了?”歐陽嫣驚喜的問道,飛鷹是孟家家徽,可只有孟家出類拔萃的兒女才可以在放河燈時用飛鷹的樣式。
孟燕昭抓了抓腦袋,“自然!”
雖然這花燈是她死乞白賴的求了父親才得來的。
歐陽嫣羨艷的目光粘在孟燕昭身上,可還是被那家仆給拉了回去。
溫玨也起身,“我也得回去了。”
孟燕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端景候府只有老夫人一人,溫玨自然是要早早回去的。
孟燕昭百無聊賴的在護(hù)城河邊踢著石子,父親母親都被召進(jìn)宮了,本是也要帶她去,可她懶得應(yīng)付宮里那些嬌里嬌氣的妃子,幸好陛下向來寵她,便也由得她去了。
“熹兒。”有清潤的少年聲從身后傳來。
孟燕昭驚喜的回頭,“懷離!”
魏長忌站在那方,身上的墨色袍子仿佛與之前有些不同,滾邊的祥云繡紋細(xì)致精巧。
“果然適合你,日后我可得多光顧光顧那青娘子的店。”孟燕昭小跑上前,上下打量了下魏長忌,袖口腰身皆合身的。
魏長忌摸了摸袖子,“你送了那么多來,我都穿不及時了?!?p> “我那日去挑料子挑花了眼,還是覺得墨色最襯你。”孟燕昭摩挲了下那衣角,“大不了就一日一套,總能都穿一遍?!?p> “遙叩芳辰,生辰吉樂,魏懷離。”孟燕昭笑嘻嘻的開口。
她的笑卻直直撞入了魏長忌的眼波深處。
魏長忌喃喃的道,“留下來?!?p> 留在我那晦暗無垠的痛楚中,留在我那蛛絲密布的謊言上,留在我絕望無希的淚水里。
如果可以的話,請披荊斬棘,看看在那懸崖峭壁深處開出的幽冥之花。
孟燕昭歪頭,“什么?”
魏長忌從岸邊摘下青翠小葉的枝條,黛紫色的小花苞在他靈巧修長的手指間來回翻轉(zhuǎn)。
孟燕昭低頭去看,纖細(xì)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一桔梗花的草結(jié)手環(huán),她欣喜的左瞧右瞧,“可真好看!”
“若我回燕國,你可愿意隨我?”魏長忌的雙頰有些微紅,許是那護(hù)城河上烈陽太過于炙熱,許是那逐漸萌芽的情愫將要破土而出。
身后的長堤上有孩童的紙鳶高高的飄搖,像是那天高海闊的愿望。
孟燕昭笑的比烈陽更燦,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我愿意!”
也許嫁做人婦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話。
可晴空萬里突然陰云密布,滂沱的大雨將她淋了個透,她拼命的喊叫卻抓不住魏長忌的衣角,而母親臥在榻前悲切的哭。
孟燕昭徒然驚醒,卻見是橑木坐在面前。
她長舒一口氣,那金絲的軟枕有些許的濕潤。
大夢終醒,大夢終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