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雖說寒露常受夢魘困擾,但卻從未恐懼過,從未半夜驚醒過,可這次她第一次在夜半驚醒了。
夢的內(nèi)容卻和以前一樣,寒露身上卻已濕透了,寒露摸了摸頭上的冷汗,無聲地嘆了口氣,索性撇開被子——不睡了。
下午的事情實在是難以解釋,那個黑衣人著實可疑,看似做了很多多余的事,卻每樣都讓人摸不到頭緒,他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招數(shù)步步要人性命,同時卻似乎沒有明確目標(biāo),見個人就殺,有病嗎?來奎府找死。
明明能殺掉在場至少一半的人,卻故意和寒露他們交手,是怕別人認(rèn)不出他使的招數(shù)嗎?
難不成還是午飯吃得又撐又咸——出來消化食兒的嗎?
他故意留下的旋鏢又究竟有何含義?
還有——
奎九和奎夫人的關(guān)系難不成真的同外界的流言一樣嗎?雖然自己從未向母親打聽過奎九的事,可到了西陽城這么久,寒露對奎家的事多多少少有了些耳聞……
正想得出神,寒露猛地給了自己腦門一巴掌——正事兒想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琢磨起這些八卦了?真是睡眠不足腦子不夠用。
寒露拿了件披風(fēng),準(zhǔn)備去屋外吹吹風(fēng),讓腦子好好清醒一下。
夜色已有了逐漸褪去的跡象,寒露看著屋前的那棵槐花樹,暗笑道:“難不成這奎府在每個院子前都栽了一棵槐花樹?”槐花的香氣在空中彌漫得異常濃郁,有一部分的氣味應(yīng)是隨風(fēng)而至的。
奎府奢華,下午在花園所見的花大都是珍稀名品,槐花樹在西陽很難成活,奎府卻仍栽種甚多。
真如外界所言,奎桑奎城主愿窮其所有,遍尋夫人所愛之花。
寒露正胡亂感嘆著,又瞥見一絲微弱的火光——
這大半夜的,難道著火了?
想到這里,便飛快地朝火光處奔去。寒露尚未跑到火光發(fā)源處,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朝她移動過來!
寒露猛地回頭,看到一張腫脹的大臉盤子!
那張臉大概被泡在了什么液體里,剛剛拔出來,散發(fā)著一股子臭氣,熏得嗅覺本就靈敏的寒露強(qiáng)忍著沒當(dāng)場昏倒,皺著眉給了那玩意兒一掌。
那東西受了一掌后表情變都沒變,后退了幾步,又張著手,弓著腰,朝寒露沖過來,寒露本想著后退叫人,誰知剛一轉(zhuǎn)身就看到身后不遠(yuǎn)處有另外一個相同的東西張牙舞爪地朝她跑來!
這他娘的什么情況?奎府的晚上都這么刺激嗎?寒露算好時間向旁邊一閃,讓這兩個東西撞了個滿懷。
顧不得看這倆玩意兒擁抱了,周圍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寒露沖著手邊的小路狂奔。
這些東西打不死——反正她是打不死,勾陳又不在身邊,只能祈禱能把奎桑能聽到剛才打斗的聲音了。
正想著找人幫忙,寒露就迎頭撞上了一個人——從氣味和體溫上可以判斷來的那玩意兒……大抵是個人。
“什么聲音???大晚上的?!笨湃嘀呛每吹难劬Γ蛑?,連件外衣都沒搭就出來了!
不等寒露說話,他那沒太睜開的眼睛猛地瞪了老大,轉(zhuǎn)身就跑!
寒露:“……”
這家伙也太不靠譜了!
好在寒露和那些東西打斗的地方離奎府家丁的房間近,很快尖叫呼喊的聲音便布滿了奎府。
寒露跟著奎九跑到一處幽靜的庭院,奎九見寒露跟過來忙鎖上了庭院的門,“你……你怎么沒穿外衣就跑出來了……”
這個時候居然在關(guān)注衣著整齊?不應(yīng)該關(guān)注一下外面那些都是個什么玩意兒嗎?還有——你不也沒穿嗎?況且人家還比你多了個披風(fēng)……
寒露有滿肚子的話想噴出去,還是好涵養(yǎng)地忍住了,順帶拽了拽披風(fēng),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我晚上睡不著,在門前透氣,突然看到火光,以為是著火了,就沒來得及換衣服,結(jié)果被那些東西追了一路。”
大概奎九也意識到自己這一身行頭也不咋地,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房間有衣服,你先換上吧?!闭f完便示意寒露跟著他走。
奎九胡亂塞了一件衣服給寒露,說了句“我出去換?!表槺闾婧稁Я讼麻T。
寒露無奈,套上奎九的衣服,但尺寸倒是沒大太多,大概是他多年前的衣服——還挺細(xì)心。
寒露換好衣服出門,順帶著丟給奎九他的佩劍,清了清嗓子,說道:“勾陳在我房間,你這有什么能用的嗎?”
奎九想了想,進(jìn)屋不知道從哪翻出了一把木劍……
寒露:“……”
行吧,比啥都沒有強(qiáng)。寒露一邊走,一邊向奎九講述那些東西的特點,沒注意到奎九的臉色越發(fā)難看。
剛出門,就看到好幾個東西朝他們撲來,奎九把寒露往身一拉,揮劍削掉了好幾個腦袋,可那些東西就像沒有感覺一樣,繼續(xù)朝他們撲過來!
此時的“無頭怪”突然發(fā)狂一般地朝奎九抓來,奎九拿劍抵住,卻無法砍斷那東西的手,其余幾個被砍掉頭的東西齊刷刷地朝寒露撲了過來。
寒露看著撲過來的怪物們,沒有躲閃,屏住了呼吸——那些東西竟在寒露面前停住了!
奎九抽出左手狠狠地出了一掌,向旁邊退去,寒露縱身一躍,跳到旁邊的樹上,喊道:“屏住呼吸!”
奎九遲疑了片刻,瞬間明白了——這些東西看不見他們,被砍了頭還能找準(zhǔn)位置,應(yīng)該是憑借空氣的流向!
于是,這兩人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定在了原地。這些東西感受不到氣流,便慢吞吞地離開了。
看著這些東西走遠(yuǎn),寒露從樹下輕輕跳了下來,“栽楞”了一下,不怎么穩(wěn)當(dāng)?shù)恼咀×恕?p> “是尸變?!笨疟е鍎Γ裆徽?p> 寒露看著奎九難得正經(jīng)的神色,大抵信了他的話?!安贿^,收拾這些東西倒也不是難事?!?p> 好吧,他的話也不能全信。這家伙大概是忘了剛剛差點被這些走尸撕碎的場景了。
現(xiàn)在裝得像個高深莫測的大仙似的!
“我之前在書中見過這種情況,本以為是胡謅的,誰知竟還是真的。”
奎九看著寒露臉上寫著“你吹我聽”四個字,笑道:“學(xué)過繪符嗎?”
另一邊,奎桑和奎焜不斷地輸送靈力,為四周的靈網(wǎng)加固,走尸們感知不到疼痛,被彈走數(shù)次仍不減其速地?fù)浠貋?。一些沒來得及躲進(jìn)靈網(wǎng)的家丁侍從,被走尸咬傷,瞳孔布滿了白色,如走尸一般,失去神智。
奎九見父親和兄長被圍困也不慌,施法在手上劃了個口子,對著不遠(yuǎn)處的走尸以血為墨,在空中畫了道符,靈力一施,最外邊的幾個走尸身上便著起了火,“記住了嗎?”奎九問道,“好。”寒露不跟他廢話,飛快劃破手掌,對著走尸開始施咒。
走尸們感受到身后二人,便轉(zhuǎn)身朝著他們發(fā)起攻擊。
二人雖有辦法應(yīng)對,但這符咒威力到底還是有限,無法一次便將這么多走尸一起殲滅,此時,這么多一起撲過來,二人換了個眼神,各自朝相反方向躲開。
奎九這邊的情況要好一些,起碼——劍是能用的。再加上繪符加持,這些走尸也近不了她的身。
寒露這邊自然是另一番風(fēng)景,這木劍摸起來像是桃木的,可他娘的咋一點辟邪的效果都沒有呢?好在她這些年的靈力進(jìn)展快也沒把功夫落下,沒有刃的劍也足以自保。再一次給了那脖子已被打歪的走尸一腳后,寒露突然像是福至心靈——施法加深了手指上的傷口,在身上畫了一道符!
寒露心道:“這衣服我就不賠了,反正你也穿不上了?!币路幻?,穩(wěn)穩(wěn)地拋在了那幾個張牙舞爪的走尸上,不等他們掙脫,揮手施法,連衣服帶走尸燒了起來。
這些東西被燒時發(fā)出來的只有惡臭,沒有痛苦尖叫的聲音——煉尸之人好手段,完完全全控制了走尸的感官。
奎九這邊很快解決了走尸,朝寒露這邊看了一眼,說了句:“我的衣服就這么被你給這些玩意兒陪葬了?”
寒露:“……”
世間當(dāng)真有這樣的人嗎?他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不被打死的?寒露聽了這話竟有點想念非云那個不靠譜的家伙了,換做非云,姑娘家燒掉了他的衣服,他一定會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人家穿上!
呵,此人必定是找不到媳婦兒了,哪家姑娘會瞎了眼睛?不長腦子嗎?
寒露想著奎桑和奎焜都在,硬是以一種平淡的語氣回道:“奎九哥哥放心,離開西陽之前妹妹一定給您在買一件?!贝嗽捖犞芍^是恭敬中透露著親切。
奎九尚未來得及繼續(xù)他欠揍的言論,就被親爹用眼神制止了,乖乖閉了嘴。
“氐姑娘,真是慚愧,我們家的事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前來救場的二哥拿著剛剛派人去取的披風(fēng)遞給寒露,“你和阿煜都辛苦了,先回房休息吧。”
寒露裹上披風(fēng),大抵明白了——自己最好不要管這件事。
管不管暫且不論,自己現(xiàn)在這一身,著實不雅,于是便沒再說什么,簡單向父子三人作揖,便回了客房。
見寒露的身影消失,奎桑終于開了口:“你們也回去吧,”奎焜想留下來,尚未開口就被奎桑的手示打斷,“忙了一晚上,你們先回去歇著吧。”
奎九拉著奎焜朝奎桑行禮,奎焜無奈,不知道這敗家弟弟又起了什么幺蛾子,只得跟著他走。
二人去了奎九的院子,奎焜忍不住說到:“這次父親不讓氐姑娘參與我倒是理解,但怎么會……”
“怎么會連你都不許插手?”奎九懶且欠揍地接了一句,“不讓氐姑娘和我管就是正常,不讓你插手就不正常了?我說二哥,爹打斷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誰也猜不透,誰也看不破,別管了?!?p> 奎焜若不是太了解自家弟弟的德行,就真信了他這滿嘴鬼話。
沒辦法,奎焜覺得奎九生下來就沒受到公平的待遇,甚至在西陽各大家族的眼中,都是異類般的存在,無論是以前的沉穩(wěn)少年,還是如今的張嘴沒幾句實話的花孔雀,都沒人真心待過他,除了他這個哥哥和父親,哪怕是親娘也……
奎九看了他哥那糾結(jié)的表情——想抽他又舍不得的表情,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一絲:“他查他的?!?p> 奎焜輕笑了一下,“咱們查咱們的?!?p> “是你查你的,”奎九打了個哈欠,“我一個不祥之人,不方便。”
奎焜想說些什么,又說不出,只得看著奎九朝著他的后腦勺和對他告別的手舉過頭頂隨意擺了擺,待這弟弟進(jìn)了房間,奎焜才沉著臉離開。
奎焜自知天資平常,大小就格外刻苦,家中變故只留了個奎九這么個弟弟,打小背負(fù)了過多的東西??鼰j想著替父親分憂,歷練多年才算是游刃有余,可每每面對奎九,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雖然五年前,在旁人眼中奎九的性子突然變得開朗了許多,可在他這個哥哥眼里,這并不是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