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勝二十年,春末,三皇子李琮被封為太子。
次日,車騎大將軍戚戎告老還鄉(xiāng)?;实鄹衅渲伊x,對其子戚皓從輕發(fā)落,只發(fā)配至滄州充軍,以期戴罪立功。
宗勝二十年,立夏,蒙古烏哈特部首領(lǐng)木日罕可汗親自來到皇都,向皇帝請婚。
皇帝對其很是賞識,遂在崇政殿為其與皇長女李瑤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大宴奢華靡費無比。
遠(yuǎn)嫁當(dāng)日,皇帝不僅親自率領(lǐng)太子及宗親大臣、朝廷命婦將李瑤送出五里之外,還特允神閣長老帶著五公主李璃前去為她送行,抵達(dá)蒙古邊界后便需立即轉(zhuǎn)回。
城中街道上的人早已被驅(qū)逐干凈,七輛馬車慢慢駛過,出了城門,向城郊徐徐駛?cè)ァ?p> 中間那輛裝飾最精華的黑楠木馬車上,李璃正在打瞌睡。她不停地?fù)u晃點頭,看上去隨時可能從座位上栽下來。
李瑤笑著搖搖頭,溫柔地把李璃的腦袋扶到自己的肩上側(cè)躺著。
云英見狀,忙從車座下拽出一張暗紋黑色繡蝶絨氈輕柔地披在了李璃的身上。
李瑤微笑道:“就應(yīng)該把月央和永蘭那兩個小丫鬟也留在車上,讓她們跟你學(xué)學(xué)如何伺候主子?!?p> 云英低眉一笑:“多謝公主夸獎?!?p> 李璃本應(yīng)與自己的婢女坐在李瑤車后,相對小巧一點的那輛馬車?yán)铩?p> 但因蒙古是馬背上的民族,木日罕可汗不愿陪李瑤長時間圈在馬車?yán)铮盍н@才得以擠了進(jìn)來。
木日罕可汗獨自騎馬馳騁在隊伍的最前方,身軀凜凜,相貌堂堂,與李瑤很是相配。
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將前方的馬車暴露在了李瑤的視野里。她微微瞇起眼睛,笑意微斂。
馬車通體由鋼鐵制成,看起來非常沉重,拉車的馬卻只有一匹。
那馬毛發(fā)黑亮,形體俊美而健壯,馬蹄“嗒嗒”地敲擊著地面,只濺起些微沙霧,可見輕松無比。
李瑤細(xì)細(xì)觀察著那輛馬車,終于又發(fā)現(xiàn)了一處不尋常的地方——那輛馬車沒有車輪轱轆的聲音。
除了那輛馬車,別的馬車的車輪都隨著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下顛簸,發(fā)出“格啦”“格啦”的響聲。然而那輛馬車卻如履平地,安靜異常。
云英與她交換了一下眼神,輕聲道:“里面坐著的是大長老?!?p> 唐國修士界三分。北有浩天派,南有天衍宗。神閣則居于皇都,為國效忠。
浩天派主張成事在人。創(chuàng)派者認(rèn)為:人定勝天,只要沿著正確的方向,勤奮、執(zhí)著的刻苦修煉,一定可以修成仙道。
天衍宗主張成事在天。創(chuàng)宗者認(rèn)為:天意難違,修仙需要機緣,在用心修煉的同時,要記得順其而然,一應(yīng)造化聽天由命。
這一派一宗成立至今,有資質(zhì)平庸,卻通過努力得道飛升者;也有毫無資質(zhì),卻巧遇仙緣,被直接點化者。到底哪方的主張更正確,百姓評比多年,卻仍無法斷定。
在百姓眼里,最直觀的看法便是:浩天派的弟子無時無刻不是在修煉中,就還是在修煉中。而天衍宗的弟子則漫山遍野地四處奔波,妄求撞上一處神跡,或是尋得一絲機緣。
神閣則由年事已高、修仙無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只想報效國家,燃燒自己剩余價值的九名老者建成。其中法力最高的老者,是神閣的第一任閣主,其余八位則為神閣的第一任長老。神閣長老的親傳弟子則稱為奉侍。
神閣為民而立,在百姓眼里更具威望。因此,百姓們自愿供養(yǎng)神閣。
神閣主張寧缺毋濫,非資質(zhì)卓越、心性品質(zhì)杰出者,不允入閣。入閣者本就優(yōu)秀,再加上最優(yōu)質(zhì)的修煉環(huán)境,毫不吝嗇的靈丹妙藥,單獨定制的最合適的修煉方法,最后皆有不凡的造詣。
神閣如今傳至第十二代,規(guī)模雖不及浩天派和天衍宗。但其中弟子各個都是修士中的佼佼者,令那一派一宗望塵莫及。
神閣大長老深諳推衍之術(shù),可以通過天地規(guī)則,利用星宿探查天機,推測過去預(yù)測未來。
李瑤皺著眉,一臉嚴(yán)肅:“踐行時,德貴妃娘娘塞給我了一張紙條,上書:【八星西北滅,離星橫南斜,小心大長老】?!?p> “八星西北滅?”云英即使努力收斂神色,還是難掩驚惶。
李瑤合上眼,輕聲道:“你也想到了?”
云英點點頭,忐忑不安道:“八星燈于神閣卦陣上,代表八個方位。燈滅,則表示此處運勢有異??蔀榧?,亦可為兇兆。奴婢不知那離星橫南斜是何意,但既有這小心二字,想必乃是兇兆。而蒙古,便位處西北……難道我們此行有難?”
李瑤攸然睜眼,顫聲道:“你可知父皇本不允璃兒前來相送?”
云英搖搖頭,目光直直地望著李瑤,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李瑤下意識的飛快地看了李璃一眼,見她睡得香甜,才低聲道:“父皇曾說,璃兒太過年幼,況且沒有公主送人和親的先例。所以,任憑璃兒如何哭鬧絕食,父皇也未松口。只是把她關(guān)在了自己宮內(nèi),派人輪班看守,自己一直不聞不問。”
“但是,自神閣大長老連夜面圣之后,父皇次日清晨便突然更改了決意。”李瑤的語氣越來越慌恐,她抑住心底里翻騰的氣息,緩一緩又道:“我深感有異,便托付德貴妃幫我打探一二。八星西北滅,離星橫南斜,這兩句是當(dāng)夜大長老探查到的天機……”
“離,離星難道是指五公主?”云英驟然得知此等強勁的消息,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天機一事終是玄妙,尋常人聽了,怎能不驚訝?
李瑤思索片刻,吁了口氣:“我不知道……”她頓了一頓,又艱難開口道:“但大長老既然親自帶了璃兒出來,想必便是對她有所圖謀?!?p> 云英愣了愣,若有所思:“所以,等我們邊界一別后,大長老可能并不會帶五公主回皇都?”
“或許吧……”李瑤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躊躇片刻,她目光堅定,咬牙道:“我決定把璃兒帶去蒙古!我只有留在她自己身邊才安心!”
純鐵馬車內(nèi),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老人緩緩抬起頭來,他手中的琺瑯琉璃風(fēng)燈閃爍了幾下后,又再次熄滅了。
他神情復(fù)雜地望著他的親傳弟子,雙目微睜,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身穿精致白袍的大奉侍的目光落在琺瑯琉璃風(fēng)燈上,感概嘆息道:“命運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