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涼州城此行一無所獲，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可失望至于，寧遙當(dāng)即便查出了這青樓的不對勁。蔡筱云給的玉牌明明應(yīng)該想做什么都可以，可這個青嵐卻說查賬本需要蔡筱云特制的令牌。
蔡筱云是個貪財?shù)模质莻€鐵公雞，素來一毛不拔。她唯一肯花錢的地方，便是造江南的園子，花重買來玉李奧雕刻玉牌已經(jīng)夠稀奇了，覺不可能會再花錢去打造一副令牌。
如此看來，不是青嵐有問題，便是別人有問題。
于是，夜里，寧遙早早的便吸了燈，漸漸放緩了呼吸，待到她的氣息調(diào)整到了同睡著后一樣的氣息，沒一會兒，便有人摸進了她的房間。來人左翻右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寧遙的身上。
于是，來人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寧遙面前，就在那人伸出了手欲探入寧遙衣內(nèi)，寧遙便忽然睜開了眼睛抓住了來人的手，沒幾招便點住了來人的穴道，拔下了那人面上戴著的面罩，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面具下的，是青嵐的臉。
見自己被寧遙發(fā)現(xiàn)，青嵐倒也不鬧，只是一臉的認命。
“如今被你抓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鼻鄭箍粗鴮庍b狠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是?！睂庍b對著她的眼睛，“你半夜?jié)撊胛曳块g，為的是什么？”
“不為什么，只是來驗驗?zāi)愕哪菈K玉佩究竟是真是假?！鼻鄭箍粗难劬Γ槐安豢?，“這玉牌樓主只給過一個人，那便是當(dāng)真的鎮(zhèn)南大將軍寧遙，她可不長你這樣。你怎么保證，你的那塊玉佩不是假的？又怎么證明你沒有背叛樓主？”
聽了她的話，寧遙一時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反問道：“好說，樓主有多小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玉料子一般，雕工一般，最多也就一百兩。就著，當(dāng)初她付錢的時候，還抱怨了許久，足足脫了三年才將銀子給人家結(jié)清了，可有此事？”
“不錯?！鼻鄭沟恼Z氣透了些無奈，對寧遙的信任又加了幾分，卻還是沒有完全信她，接著又繼續(xù)試探道，“那你又怎么證明，你不是別人派來的細作？”
“好說，比如，我知道樓主其實醫(yī)術(shù)了得，卻從不肯顯露半分，不為別的，就因為她嫌麻煩。在比如，她先前一直待在蜀城，還同葉釗私交甚密。還有……”
“行了行了，別說了，我信了我信了。”青嵐聽她如此說只覺得十分無語，全然信了寧遙的話，又接著道，“這么說，樓主可是收到了我傳給她的密信才派了你來的？”
密信？寧遙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解。蔡筱云只偷偷同她說叫她務(wù)必到這青樓里呆上一段時日，卻沒提什么密信的事，難道是為了試試這個青嵐？
又或者，是這青樓有問題。
“樓主只要我來此，并未交待其他?！睂庍b如是道。
“樓主沒有告訴你，定有她的道理?！鼻鄭顾妓髁似逃挚聪蛄藢庍b，“你既然是她信任的人，告訴你也無妨。只是還請先替我解開穴道，我好取東西?！?p> 語畢，見寧遙依舊不為所動，她又接著道：“你武功和反應(yīng)速度都遠在我之上，我不是你的對手，再者，我已經(jīng)確認了你的身份，不會再有什么動作了?！?p> 聽她如此說，寧遙再三思索，決定也驗驗她的身份。思及此處，她當(dāng)即將手抱在了胸前看著青嵐，眼睛死死看著她的臉道：“我又該如何確認你的身份呢？”
“我永遠都不會背叛樓主的！”
“空口無憑?！睂庍b看著她的眼睛里沒有半分情感，“這種理由，我聽多了?！?p> “樓主與我，是救命的恩情，我怎么會背叛她？”
說著，青嵐的眼中瞬間盈滿了眼淚，寧遙看了依舊冷著一張臉。
“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所說不算人盡皆知，可我還不至于沒有聽說過。”
“你不懂?！鼻鄭沟难凵袼查g變得柔和了起來，連聲音都變得輕柔了些，“我是最早便跟在樓主身邊的人，跟著她的時候，我才六歲?！?p> “我原是燕京人士，我六歲那年，越國連連干旱，糧食欠收，餓死了不少人，齊國借機來犯，攻下了不少越國的領(lǐng)土，便是那段時間，燕京被齊國占領(lǐng)了。”往事不堪回首，再此提起，不過徒增傷感，“你沒生在哪個年代，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家破人亡。”
說著，青嵐眸中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她便是在那樣的情景之下，被蔡筱云救了的。即便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可她卻還清楚的記得當(dāng)初自己是怎么被蔡筱云救下的。
齊國人高大威猛，生性好戰(zhàn)，燕京城破那日，她站在死人堆里，看著高大兇殘的齊國士兵對自己舉起了彎刀，嚇得呆在了原地，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忘了。她忽然便閉上了眼睛，在內(nèi)心奮力的祈求，祈求天神派下一個人來救自己。
就在那危機時刻，那位齊國士兵卻忽然倒在了地上，隨后，她便看見了一個人。
她看到，一個十五六歲左右大小的女子一襲紅衣英姿颯爽，手執(zhí)弓箭還保持著射箭的姿態(tài)站在那里，宛若神祗，她仿佛能看到，那個女子在發(fā)光！也就是那時，她堅信，那個女子是天神派下來救她的神仙。
在看到自己之后，神仙姐姐便變了臉色收起了滿身的殺氣，放下了手朝自己跑了過來，不顧自己滿身污垢，用衣袖替她擦了臉，然后開了口，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她卻什么也答不上了，抓著她衣擺，問她是不是神仙派下來救她的？
聽了她的話，蔡筱云只笑了笑，隨后抬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子。
――是不是神仙派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這丫頭嘴甜的很！
沒過多久，馬蹄聲便近了。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她和蔡筱云都變了臉色，不同的時，她那時是滿臉的驚恐，而蔡筱云，卻異常的鎮(zhèn)定。
當(dāng)時領(lǐng)兵攻城的人里，便有如今令人聞風(fēng)散膽的齊國大將軍高昌，只是那時，高昌還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參將而已。當(dāng)時齊國的領(lǐng)軍者，是當(dāng)時在齊國戰(zhàn)功顯赫的征南將軍高度。高度顯然認識蔡筱云，還十分的尊敬她，并未叫手下的人為難他們，甚至親自送她們出了城。
后來，青嵐才知道，那個高度是看上了蔡筱云的美貌，同越國皇帝下了聘，欲娶她為妻。好在但是蔡家位高權(quán)重引得先帝猜忌，此事才沒成。
青嵐就那么跟在了蔡筱云身邊，跟著蔡筱云四處游歷，結(jié)識了許多人。鎮(zhèn)北大將軍陳牧鎮(zhèn)南大將軍葉釗，名醫(yī)吳江，左相之女顏言……因著蔡筱云的關(guān)系，她和他們，也算熟絡(luò)。
后來，蔡父意外身亡蔡家敗落，先帝駕崩新皇登基，顏言嫁入皇宮成為淑妃，她還是跟著蔡筱云。
蔡家敗落，沒多久，諾大一個蔡府，便只剩下蔡筱云和她。蔡筱云說，即便她們是女子，也能自力更生，拼出一番事業(yè)來，于是她們從零做起，當(dāng)了所有值錢的首飾，開始做買賣。
蔡筱云很是聰明，總能做出一些新奇古怪的東西專門賣給高門貴族，設(shè)計了許多好看的衣服款式和胭脂水粉，釵環(huán)珠寶，引得那些達官顯貴的小姐姑娘們不惜花費重金，只為求其一二……
她是個有天賦的，賺了不少錢，又逐步擴張了勢力，克服了諸多困難，漸漸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賈之人。后來，蔡筱云便開了青樓，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的人，教她們才藝讓他們能有個吃飯的地方。
蔡筱云的青樓，只談風(fēng)月，不談其他，與別的青樓很是不同，客人們也都是些文人才子，平日里彈琴聽取觀賞歌舞，后來慢慢的，便成了收集情報的地方。
再后來，顏言死了，陳牧被污蔑叛國，蔡筱云便叫她來掌管涼州城的勢力，沒幾年，葉釗也被污蔑叛國，被判了死刑。至此以后，蔡筱云身邊，便只剩下了一個她。
她知道，蔡筱云受葉釗之托，為他保住了女兒葉蓁蓁和義女寧遙，她知道寧遙和蔡筱云的計劃，知道她們要報仇，于是，她也決定要報仇。
只要是蔡筱云要做的事，她都會義無反顧的為她去做，不為別的，只因沒有蔡筱云，就沒有她，更因為，在蔡筱云身邊，她學(xué)到了，女人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女人并不是生來就要依靠男人的。
蔡筱云對于她來說，就是她的神。
“這世上誰都會背叛蔡筱云，只有我不會?！鼻鄭估潇o了下來，再次看向了寧遙，“要是有朝一日，你背叛了她，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你。”
看著青嵐，寧遙的心里無端的涌出一股不祥的情感。她對蔡筱云的執(zhí)念太深，只怕將來會引出禍端。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替蔡筱云解決這個麻煩。在心里無聲的嘆了口氣，寧遙便抬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樓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嚴(yán)重到你要給樓主寫信的地步？”
“樓里混進了別的勢力的細作，只是我還沒有足夠的證據(jù)，所以先上秉了樓主?！鼻鄭谷嗔巳嗨崽鄣募绨?，舒展了一下身體，邊壓著腿邊道，“既然你來了，那邊和我一起查吧?！?p> 瞧著她這般模樣，寧遙忽然便放了心。也是，青嵐畢竟是自幼跟在蔡筱云身邊長大的，行事作風(fēng)與之相似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你因何斷定混進了別的細作？”
“我之前攔截了一只從樓里飛出去的信鴿，上面寫著齊國的文字?！鼻鄭箵Q了個壓腿的姿勢，“齊國的文字我只能看懂幾個，上面寫著什么居庸關(guān)什么幸存之類的，具體寫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p> 聽了這些，寧遙心下一驚。看來齊國也已經(jīng)知道了鎮(zhèn)北軍有幸存者了，她原以為線索斷了，還要再花些時間慢慢尋，如今看來，只有找到那個細作，便能得到最新的線索了，答應(yīng)了她也沒什么壞事。
隨即，她點頭應(yīng)道：“幫你可以，不過我只有三天的時間?！?p> 三天之后，張維帶領(lǐng)的使隊已經(jīng)快進入金城郡地界了，她得在他們到達之前趕到，這樣才能在皇帝的人動手時順勢而為，救下他的性命。
“三天，三天也行?！?p> 三天的時間里，寧遙在青嵐的配合下暗中查著青樓里的眾人。查來查去，最后將目標(biāo)定在了一個負責(zé)打雜的丫鬟上面。
丫鬟叫蘭兒，自從家中遇難，到?jīng)鲋莩峭犊坑H戚，卻不想親戚早已經(jīng)搬走了，花光了盤纏無地容身，恰逢青嵐貼出了招工的告示，便到這應(yīng)聘，做了個負責(zé)打掃的下人。
“樓主說了，要是有人來樓里討活路，只要能憑自己的雙手勞作，便都留下?！痹谝婚g閣樓之內(nèi)，青嵐透過半開著的窗戶縫看著正在干活的蘭兒，搖著團扇憋著嘴，“蘭兒是半年前投身到這里的，說是攢夠了盤纏就離開。她倒是能干，一會兒也不見閑著。”
“怎么會是她呢？”青嵐嘖了一聲，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你瞧她一直做事到現(xiàn)在，卻氣息穩(wěn)定，而且走路無聲，能做到這一點，至少輕功不錯?！睂庍b有條有理的分析著，“而且，她能影藏這么久不叫你察覺她會武功，武功必定不比你差?！?p> “是嗎？”青嵐顯然還是不信，又問道，“你找到證據(jù)了？”
“你不是說她不識字嗎？尋個機會叫她收拾收拾書房，不是就知道真假了嗎？證據(jù)自然也就有了?！?p> “那……那要真是她，憑她的功夫，我可留不住她?！闭f著，她斜眼看著寧遙，見她依舊看著蘭兒，便拿著團扇替寧遙扇了扇，扇了幾下，見寧遙回頭，又賠了個笑臉，“大人，熱不熱，我替你扇扇風(fēng)?！?p> “無事獻殷勤，說吧，想我怎么幫你?！?p> “大人功夫這么好，抓人的事，自然是要多多仰仗大人了?！鼻鄭菇z毫沒有身為長輩的自覺，而是將事情都順著由頭都推給寧遙。
寧遙一時有些無語。
跟著蔡筱云，學(xué)什么不好，偏將她那游手好閑避重就輕的德性學(xué)得爐火純青。
“你未必比她差，何不自己動手？”
“能者多勞嘛，你功夫那么好，自然是你來了?！?p> “我答應(yīng)你就是?！睂庍b無奈的搖頭嘆氣，最后還是應(yīng)下了青嵐的請求，“不過，我只幫你抓人，天黑之后我便得走了?！?p> “行，只要抓到人就行。”
不用再自己動手，青嵐便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閣樓，寧遙則依舊在閣樓里呆著，沒一會兒便聽到了青嵐故意扯著嗓子訓(xùn)斥下人的聲音。瞧著她和那些下人玩鬧說笑的模樣，忽然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同蔡筱云見面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