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二人一路說談甚悅，不知覺間便到了鐵匠鋪?zhàn)印?p> 二人停足凝視良久，確是遲疑要不要敲門。
“此等景象實(shí)在不似當(dāng)初，當(dāng)真是物是人非了?！?p> 再說這鐵匠鋪?zhàn)樱?p> 柴門損破結(jié)蛛網(wǎng)，茅屋下塌草隨風(fēng)。
難尋點(diǎn)星煙火氣，討兒見了腳不停。
“碰碰運(yùn)氣吧！”
韓來三扣門首，貼耳門上靜聽聲，半晌，沒有半點(diǎn)動靜。
“莫不是戰(zhàn)亂逃難去了？”
顧良想到不久前北蠻二侵秋風(fēng)渡，周圍十里八鄉(xiāng)的百姓能跑的都跑了。
“可這般荒廢少說也得有個三五年了?！?p> 韓來用力推開破敗的柴門，只聽得吱吱呀呀，院中之景便入眼所收。
可能是經(jīng)年木朽，那門哐當(dāng)一聲竟直接倒碎在地上，幾條白胖的蛤蟲從門板短處鉆出，在地上驚慌的爬著。
“好在無人，否則可少不得一通臭罵毒打。”顧良慶幸的撓頭道。
“我們還是另尋他處吧……”
韓來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只能拱手朝院中拜了拜，也算是賠禮道歉了。
二人正轉(zhuǎn)身欲走，回頭卻見一只黃毛老狗呲牙瞪著他倆。
“呀！誰家惡狗竟在此擋道？去去去！一邊去！”
顧良朝那狗擺了擺手，想要將它嚇走，卻不想那狗跳起就是一口。
韓來抬手用劍鞘將顧良的手一挑，有驚無險的躲過一口，隨后重敲在那老狗嘴巴上。
老狗吃疼叫喚了一聲，確是并未逃走，依舊兇狠的瞪著二人。
“怪哩！莫不是條瘋狗？”
顧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瞧著它道。
“快些走吧，這畜生有些不對勁?！?p> 韓來拉著顧良的手就要走，剛走三兩步便覺手感不對。
低頭一看竟是一副骷髏骨手，心頭不由一驚，一步調(diào)開，做拔劍之狀。
“韓兄留手！這其中有誤會！”
顧良連忙大聲制止，卻不想那老狗逮到機(jī)會，一口咬在他屁股上，頓時一聲慘叫響徹街巷。
韓來見狀連忙沖了過來，刷的一聲拔出劍來，就要打算收拾掉這只咬人的老狗，卻不想被一個女娃娃拉住了袖子。
“不許你們欺負(fù)大黃！你們是大壞人！大壞人！”
韓來這才收了劍，二人才看向面前的女娃娃。
正在二人疑惑她是誰家孩子時，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小姑娘走過來摸了摸女娃娃的頭。
“姐姐！他們是壞人！他們欺負(fù)大黃，還要打它！”女娃娃跑過去撲在那小姑娘懷里告起狀來。
小姑娘眼神凌冽的掃了二人一眼，看到二人腰間皆有配劍，便將小妹掩在身后。
“大黃，過來?！?p> 聽見那小姑娘喚它，那老狗甩著看似沉重的尾巴小跑過去。
“不知二位來此做甚？不會只是專程來欺負(fù)一只狗的吧？”
小姑娘蹲下身去撫摸著老狗的腦袋，余光卻是一直在觀察二人動作，右手看似在身后拉著小妹，腰后的短劍才是她的底氣。
被小姑娘這么一問，二人著實(shí)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也不好發(fā)作，于是道出實(shí)情。
“你們還是去別處吧，如你們所見，這里只有一處荒宅和一條狗。你們要找的老鐵匠不會回來了?！?p> 小姑娘聽完緣由，這才放心的將懷里半塊玉米餅子掏出了，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喂起狗來。
“老鐵匠是出遠(yuǎn)門了嗎？”
顧良下意識的張口問道，突然又想到這茅屋的荒廢程度，面上立刻浮現(xiàn)出一抹憂傷。
韓來卻仿佛早已預(yù)料到是怎樣的故事，側(cè)臉看了一眼雜草橫生的小院，沒有絲毫情感起伏道：“應(yīng)該很久了吧。”
“大黃在這等了十三年，徐伯走時它才剛斷奶沒多久?！?p> “就沒有其他家人嗎？”
顧良靠在一旁的門框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流云問到。
“徐伯母很久之前就病逝了，徐伯一個人將兒子養(yǎng)大，靠著鐵匠生意?！?p> 說完小姑娘一頓，語氣夾帶著無限的悲傷，摸了摸正在吃餅子的大黃繼續(xù)說了下去。
“那時經(jīng)常有北蠻人到鎮(zhèn)上搶掠燒殺，后來他的兒子參了軍，從戰(zhàn)場上救下了兩個孤兒，便交給了老人撫養(yǎng)，一生未婚的他知道徐伯是喜歡小孩子的，也算是有個陪伴吧?！?p> 女娃娃此刻卻突然抓住姐姐的手問道：“姐姐，爺爺和叔叔在外地這么久了，會不會已經(jīng)把我們忘了呀……我們帶著大黃去找他們吧！”
姐姐將妹妹抱在懷里，眼睛朦朧，似有熱氣籠著一般，話被堵在喉嚨深處，半天才開口。
“囡囡乖！咱不能給爺爺和叔叔添亂，等他們忙完就會回來找我們了?！?p> 顧良和韓來此時已經(jīng)閉上雙眼，低下頭去。
“直到那封染血的家書送來時，徐伯一夜沒睡，那時北蠻人已經(jīng)破了秋風(fēng)渡，朝鎮(zhèn)子來了?！?p> 深處的記憶仿佛被喚醒，那是同一時間的秋風(fēng)渡，已經(jīng)化為人間煉獄，燒殺哭喊聲不絕于耳，血肉燒焦的硝煙味彌漫整片渡口。
顧良忽然睜開眼睛，看向那條佝僂的老狗，只覺得屁股不疼了。
他將只剩白骨的右手伸過去，老狗卻不像剛才那般充滿敵意，湊上鼻子嗅了嗅，仰頭望著顧良，眼神中竟生出一股認(rèn)同感。
韓來看著那只骨手，又仔細(xì)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叫顧良的人，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離譜荒唐的傳聞，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苦笑。
“徐伯留下一封信便帶著劍往打仗的地方去了，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信上也只有短短七個字……”
“位卑未敢忘憂國，對嗎？”
韓來開口打斷，看著一臉震驚的小姑娘，起身走進(jìn)院中。
“這院子里有個聲音在呼喚我，很溫暖，很心安?！?p> 說完，韓來在院中四下尋找起來，如同真的有那么一個聲音一樣。
直到將目光落在一個小土堆上，他才停止了尋找。
“那是爺爺?shù)膭Γ覐膽?zhàn)場上撿回來的，埋在了那里?！?p> 韓來跪在那里，取下腰間佩劍并一把抽出，是一柄只剩“人間”二字的斷劍。
接著將劍收回鞘中，連同劍鞘狠狠地插在一旁的土堆旁，雙手合十拜了拜。
隨后調(diào)轉(zhuǎn)元?dú)?，猛的將手插入土堆中，從中取出一柄劍來?p> 漆黑的劍鞘搭配著有些生銹的銅飾，拂去塵土可以看到一篇篆刻的小文。
韓來只掃了一眼便知道了這劍非同一般。
顧良打量著那篇篆文，又看了看那龍虎銅飾，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于是向前一步作揖下拜，不過用的卻不是南唐的拜姿，那是母親從小教他的，只在家中才能行的拜禮。
韓來緩緩抽出劍刃來，靠近劍柄處刻有兩個篆文，正是劍的名字。
“甘霖……”
天突然無征兆的下起雨來，只是好像少了什么相伴。
“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p> 直到顧良誦完，一陣微風(fēng)自東南而來，越刮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