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云的好天氣,是適合出院的好天氣。
韓墨早早地就給江輕辦好了出院手續(xù),萬分高興地帶人撤退。
就是沒見著一直黏在江輕屁股后頭的千蕊。
“你這出院的大喜日子,那小姑娘不來露個臉,我看你是失寵了喲!”
韓墨戴上墨鏡,又把擋風(fēng)玻璃上攤著的平板遞給江輕,這才發(fā)動了車,馬路飛馳。
江輕望著平板上的新聞,從第一條到第十條,都有他放大的臉,還有一行大寫加粗的花體字——
愛與正義的使者!
瞥見江輕臉上難以言喻的表情,韓墨無聲笑了笑,“瞧瞧這公關(guān)做的,抵得過我們整個共公共關(guān)系科啊!”
江輕立刻關(guān)掉了平板電腦,說:“你有證據(jù)證明,這是千蕊干的嗎?”
“證據(jù)沒有,以權(quán)謀私調(diào)查人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這完全就是在侮辱他的職業(yè)操守,韓墨皺著眉按了兩聲喇叭。
“你不是也找我做線人了嗎?沒記錯的話,我的名字現(xiàn)在還躺在A級危險人物名單上,但凡有點證據(jù)……你難道不會想抓我?”
“你怎么能夠這樣懷疑我的正直品格呢?”
韓墨白了他一眼,雖然他說的是真話,但是看破也不能說破啊。
“你的品格我沒興趣知道,但是周揚事件的結(jié)案報告我要看到?!?p> “你還想看結(jié)案報告?我還想看呢!到現(xiàn)在都沒結(jié)案好不好!”
江輕不被這種煩躁所影響,說:“那你們這辦案效率有待提高,我都出院了,還沒見你們找到兇手?!?p> 韓墨的手撐在窗框上,一只手挨著方向盤,“那還不是多虧有你……那個重見天日的爹?”
江輕皺眉,“連一個腿腳不便的人都能讓你束手無策,韓sir這境界,不錯?!?p> “那是我尊老愛幼。”韓墨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不過周揚這案子沒結(jié)不代表我什么都沒做,就是證據(jù)鏈還不夠有力,相信很快就能夠洗刷你的嫌疑?!?p> 頓了頓,他又說:“你放心,結(jié)案報告上,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提到千蕊半個字的!這點你放心!”
江輕沉吟半晌,點了點頭,“你掉頭送我去老宅吧,還有你手上調(diào)查到的關(guān)于江宇綸的信息也給我準(zhǔn)備一份。”
“給你?你一個編外人員?”
江輕斜了翰墨一眼,“那你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江宇綸的人是誰呢?”
“得,給你給你!組里正好缺一個稿信息篩查的,線人費不變啊……”
韓墨想了想,猛一個掉頭給人送走了。
江家的老宅建在山上,從陽臺上就可以看到下方的萬丈懸崖,雨后初晴總會見著最燦爛炫目的彩虹。
當(dāng)初,江宇綸就是從這里,掉下去的。
沒有粉身碎骨,他想著也十分不可思議。
云霧繚繞的山尖,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沉,江輕站在三樓的陽臺上,鏤空的鐵藝欄桿銹跡斑斑。
他的手從欄桿上移開,手心剝落一片紅銹。
“骨碌——!骨碌——!”
輪椅在大理石地磚上碾壓吹落的樹籽,滑出一片紫黑的軌跡。
還沒有停穩(wěn),脖子上就落了一把匕首。
銳利的刀劍貼著脖頸間凹凸的皮膚,寒意凜凜。
江宇綸的眼皮顫了顫,聲音一如既往地沙啞,“對待父親,這可不尊敬。”
“在父親死亡的這二十七年里,我對父親是尊敬的?!?p> 江輕興許是累了,收回了握著匕首的手。
一道拋物線劃過半空,匕首掉進(jìn)了深山里,沒有傳回一點聲響。
“我現(xiàn)在活過來了……你不應(yīng)該替我高興嗎?死而復(fù)生的父親……生來不祥的鬼生子……誰能料到這世界的奇妙?”
江宇綸的嘴角痙攣著上揚,失去神經(jīng)控制的肌肉集群布滿恐怖主義色彩。
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最愛咬住人脆弱的喉管。
可惜……
江輕的喉管是木頭做的,即便被最長的獠牙咬穿,抽拔出來也不會飆血,最多只會飛揚起木屑。
還會扎疼惡鬼的眼眶。
江輕也想笑,但是感覺并不能操控動作。
“世界不總是奇妙,悲劇才是常態(tài),看來你并不明白。”
“明白,怎么會不明白?”江宇綸嘴角的弧度越發(fā)怪異了,一時急促的呼吸讓他喘不上氣來,還是暗處來了一個戴著面具的年輕男人上前安撫,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現(xiàn)在的下場,不就是悲劇本身嗎?可能……會有喜劇的發(fā)展也不一定呢?”
“不會有這樣的可能,我不會允許?!?p> “呵呵呵呵……”江宇綸的怪笑在風(fēng)里飄散著,“你什么時候成了正義的化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為了我那個好弟弟,你身上背負(fù)的人命,加起來能把這宅子填滿嗎?”
說著說著,他的情緒越發(fā)癲狂,在輪椅上激動不已,肉皮抽搐。
“二十七年前,這宅子多熱鬧啊,我的幸福和快樂都在這里啊,我的不幸和死亡也在這里,就因為你!你害死了我的妻子!是你害死了她!”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為什么不是你???!”
“那你應(yīng)該殺我,而不是周揚,更不是千蕊?!苯p淡淡道。
“對,對,對……我是應(yīng)該殺了你,可是這樣的話,你母親該多傷心啊!我怎么會做這種事情?”
江輕看著面前的男人語調(diào)越來越急促,像是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確實能夠?qū)⑷藷苫覡a,但……
他成不了灰燼,只能成一塊黑炭。
“母親已經(jīng)死了,她不會再傷心?!?p> “為了你的話,她會……讓我想想,她會不會也沒有死,就像我一樣?”
會嗎?
江輕也有過這樣僥幸的希望,但是不可能。
母親和父親,永遠(yuǎn)不可能一樣。
暗處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江輕愣了愣,抬眼望去。
“下午好,不介意我上午的缺席吧?”
明媚的笑臉驅(qū)散陰霾,如果忽略掉她手里還握住的注射器,以及倒地吐白沫的面具人。
“是你?!”江宇綸眼皮下方的白色全數(shù)卷了出來,眼珠子駭人地全要凸出來。
江輕望著江宇綸那驚懼的神色,除了驚訝之外,竟然還覺出幾分趣味。
“是我啊,看來你一定比江老師還要想我,不然,怎么這么不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