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去大幽的時候,遲葳蕤回了一趟遲府,那座古舊的宅子,承載了多少的榮耀輝煌,終究,算要斷送在她的手間了。
她推開門,跪倒于父親面前:“我只你一個親人,跟葳蕤走吧!”
她多久不曾與父親相見了呢?此次見面,她看到父親發(fā)間的銀絲更多了幾分,顯得更是蒼老。
父親執(zhí)拗地搖頭:“生是大衛(wèi)的人,死是大衛(wèi)的魂!”
這是她該想到的答案,她本不想再多言其他,可她終究算忍不住。她聲淚俱下,帶了憤慨與激動:“可大衛(wèi)已經放棄我們了呀!”
父親依舊是搖頭:“那是我們遲家人,做得還不夠!”
葳蕤沒再多問其他,或許,她是不敢再問了,她心中所有問題,似乎,都已有了答案……
若非是圣旨,葳蕤想,她是決計離不開大衛(wèi)國都半步,便是旁人不阻攔,她那固執(zhí)的父親,也會堵住她所有的去路。
五日的日夜兼程,遲葳蕤跟隨過容安來到了大幽的國都,來到了容安的府邸。
臨進府的那一刻,葳蕤的腳步停了下來,她仰頭看回身目光不解的容安:“你可曾是……娶妻?!?p> 這五日,她有的是機會去詢問那樣一個簡單問題,可她是不敢,她始終在逃避這樣一個問題。
可現在,她逃不掉了。
她靜靜等待,看似面色平靜,內心卻早已是百轉千回。
直至容安伸手,輕撫過她的鬢發(fā),說出那二字:“從未!”
葳蕤有些詫異地抬頭,那是她所希翼的答案,卻又是另得她不可置信的答案。
千言萬語,就在那抬眼那一望之間,容安自知她心中疑問,卻不曾回答她其他,只是道:“但是快了!”
葳蕤的身子一顫,迅速地一退,她努力想笑,卻連勉強笑意也是擠不出分毫,她嘴唇喃喃,話音凄涼,卻是說著道賀的話語:“是么,那便是……恭喜!”
那話語說罷,她已是側過半邊身子,隨時離開的架勢。
容安卻搶先她一步,拉住她的手:“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
葳蕤頓時便明白他話語的意思,她帶過半邊欣喜,可隨即,眼中光亮湮滅:“我們……不可能……”
她何嘗不希望,自己能著一身紅衣,素手纖纖,拉住容安的手,伴他一生。
可他們之間,如何可能?
他是大幽的將軍,殺她大衛(wèi)多少兵士?
她曾是大衛(wèi)的將軍,又奪他大幽多少將士性命?
拋卻那些國仇家恨,他從不曾娶妻,家世清白,儀表堂堂。
而她呢?她忘不了在梁王府發(fā)生的所有……
她早已不是曾經的遲葳蕤,她的鋒芒,早被歲月拔除,此時的她,與旁的女子,無任何不同。
可容安卻問她:“為何不可能?大幽與大衛(wèi)已經言和,那些仇恨我們可以放下。還是你介懷自己嫁予梁王為妃,可是葳蕤,我不在乎。又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你心里,不曾有我?”
從她望見他的第一眼,他便住在了她的心間,她心里如何會沒有他。只是,她依舊低著頭,輕輕搖著頭:“你不在乎我曾嫁給旁人,可是,我在乎……”
容安上前一步,將葳蕤攬入懷間:“我曾以為,放開你,終有一天,我能放下!可與你作別一年多來,我予你的思念只有增加,不曾減卻半分。這一年來,我見旁的女子,腦中浮現的卻是你的影子……此次去大衛(wèi),是我請求得來的機會,入了皇城,我便找人打探了你的消息。當得知你已成梁王妃的消息,你可知,那一刻,我便絕了娶妻的念頭……我忿忿梁王對你的不珍惜,可我也慶幸他的有眼無珠。若是你過得很好,我著實不愿打擾你的平靜生活,可是你不好,你一點都不好……葳蕤,你不覺得,這是上蒼給的機會?忘掉過去,我們重新來過。葳蕤,我們,回家!”
葳蕤的眼眶,隨著容安的話語濕潤。
她不曾點頭,卻順從地跟隨過他的腳步,踏入了容府。
她細細思過容安對她的話語,恍若自己在做一場夢,她想,若是一場夢,也罷了,她從此,不再醒來就成。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可她終究未能做成容安的妻。
當容安要以八抬大轎,將遲葳蕤明媒正娶入將軍府的消息被皇上知曉,被他手下將士知曉……
皇上連夜召見了容安,促膝長談。
容安態(tài)度堅決,不曾退卻半分:“我容安的妻,這輩子,要么沒有,要么,便只遲葳蕤一人!”
可他手下的將士,在操練時分,齊齊跪倒不起,有人言說:“將軍,那女子手上,沾了我們多少同胞的鮮血?。 ?p> 有人說:“若將軍執(zhí)意要娶那女子為妻,那么,我們便死在將軍面前!”
有人說:“將軍,你是被那女子蠱惑了心智嗎?”
……
他拂袖離去,卻不知,那一幕,葳蕤在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葳蕤親自下廚,簡單兩個小菜,替容安斟一盞酒,笑得云淡風輕。
她能看到他對著自己,努力維持住的輕松,卻也不去戳破。
她亦往自己杯中倒了酒,舉杯間,仰脖喝盡:“容安,我不想成婚了?!?p> 容安已往唇邊送的酒杯停住了,他剛想開口,葳蕤搶在他之前,笑言說道:“容安,若是成婚,我便成了將軍夫人,要跟隨過你入宮,要應付繁雜的宮廷禮儀,要與那些尋常女眷爭相攀比……你知道,我不愿如此。容安,我不想成婚了,我只想就如此待在你的身邊。容安,如此,不好么?”
容安何嘗不知,她此番話語不過是為自己解圍。
他很想開口拒絕,他不想葳蕤無名無分,就那樣尷尬地在將軍府處著。
可他想到了那些個士兵,想到他們聲淚俱下的言語……
他握住她的手:“你不嫁,我不娶,我們如此,相伴一生。”
時光,如此而過,生活變得平靜祥和。
葳蕤重拾起銀槍,換作左手去揮灑,初始雖難,但容安從身后握住她的手,話語堅定:“你是遲家的女兒,是女中豪杰,葳蕤,你定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