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此事您看……”何管家眼神示意性的看著薛岑,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薛岑不疾不徐地將手中的茶盞擱置在桌上。
“夏靈安,這事兒你怎么看?”
不愧是久居官場的老油條,皮球再一次地踢回了夏靈安這里。
微微揚了嘴角,夏靈安心中不由得好笑。
“但憑督公決定。”
“本督今日要告訴你的是,沒有人能給你做決定。你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才說了算?!?p> 一句話,說的夏靈安半晌沒緩過神來。
“當年應(yīng)下何家的婚事,蘇州荀家一百萬個不樂意。若不是夏家一個偏枝為了搭上何家的門路,成日里給夏依依灌輸何子懷有多好,讓她死心塌地喜歡。你覺得這門婚事能這般順利?”
薛督公此話一出,夏靈安忽而明白,原來這樁婚事中還有這么一出……
繼續(xù)聽下去,夏靈安心中的糾結(jié)更深。
“夏峰的官,說捐就能捐來?不過是想著他是大哥,他若是位極人臣,日后也是那夏依依的靠山!荀秋婷一個做娘的不忍女兒不幸福,才幫他走了何家的關(guān)系。既是說到這了,何管家,您還想聽些什么?”
薛岑周身氣場一米八,就連屋子外站崗的人此刻連呼吸聲都弱了不只半分。
夏靈安看的有些傻眼,原來,這其中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辛密!
不過心里卻暖暖的!這個督公,看起來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冷酷無情啊呀!至少在這個夏家嫡女的身上,他費了很多的心思。
細細想來,西廠不就是整個國家,最大的特務(wù)機關(guān)么!知道些辛密的事情應(yīng)該不是難事。但是手已經(jīng)伸到了大臣的后院里,看來這個皇帝對他的這些臣子,不是很放心呀。
西廠能查到的,當然東廠也能查到。
這樣一來,自己的身份……夏靈安心中暗叫不好。看來自己最開始的隱姓埋名,想要重啟自己古代的人生,沒那么容易。
“督公既是知曉,又為何不能成人之美呢?”替何家管理家事十幾年,何管家從未有過今日的難堪!
何管家的話沒說完,薛岑已經(jīng)從座位上起身,想要拉上夏靈安離開。
見如此,何管家不得不上前攔住二人的去路。
“督公且慢,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薛岑撇嘴道:“夏家唯有這一個嫡女,夏老先生又是本督的恩師。既是來問本督的意思,本督只能說,你們何家也太不把她當回事了。不拿她當回事不要緊,我可寶貝的緊,蘇家也寶貝的緊。夏峰的官當不了多久的!夏依依也不再是夏依依,從此以后她是夏靈安!”
話說完,腳步不停,薛岑帶著夏靈安頭也不回的離去。
何管家卻氣急,不由得追問道:“您這般袒護她……就不怕他日有人朝堂上參你一本?”
話音稀稀落落,灑在夏靈安身后的地上。
回去的路上,夏靈安十分識趣,靜靜跟在薛岑后面。
“你難道不想問些什么?”許久,薛岑慢了腳步問道。
夏靈安果斷搖了搖頭?!安幌耄 ?p> 八卦的心誰都有,但是她并不好奇這高門大院的辛密。
“這種高門大院,皆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主。知道多了,沒有任何好處。”夏靈安如是說。
薛岑不得不深深打量一眼,跟在身旁的女孩兒。
一身淡綠色衣裙清新動人。
不知為何,在他眼中,夏靈安的顏色之好碾壓了南山學(xué)府中的所有人。便是京中任何一個貴女,在容貌都不如她夏靈安!
“你知道么?夏依依當初真的很喜歡何家的那個庶子!”薛岑嘆了口氣?!澳愎娌皇撬 ?p> 這一瞬,夏靈安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憂愁!
“夏家的家教嚴格,夏依依從不會與人高聲闊論,更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主動出擊。她是含蓄的江南娃娃,你的個性與她截然相反!”
夏靈安沒想到薛岑對夏依依了解這般多,垂眸想了想?!澳粏枂栁业降资钦l?”
“不管你是誰,是失憶了,還是換了個人。本督只需要知道,夏家的女兒還活著……”
夏靈安整個人愣住,看著薛岑離去的背影,不由得覺得。夏依依其實在他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種責任。
自己之前還擔心,與這世界格格不入會不會被接受。
現(xiàn)在有了薛岑的庇護,所有的思慮一剎那都煙消云散了!
思慮入了神,待回過神的時候,薛岑已經(jīng)走遠了。
“大人,等等我?!毕撵`安提了裙擺追上去。
眼旁少女的靈動與認真,不是當世推崇的清雅之姿。但是,不知為何,薛岑突然覺得,何家的庶子根本配不上如今的夏家嫡女!
“大人,何家身后可是貴妃呀,您不怕么?”
回了房間,夏靈安認認真真給薛岑斟了一杯茶。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認真。
“朝堂的風刀,可不是你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嫡女能參與的?!?p> 端起茶杯,薛岑品了一口。
入口微苦,苦后回甘!好一杯大佛龍井!
“茶藝進步如此之快,果然聰明?!毖︶澚艘痪浜?,搖頭惋惜?!翱上?,好好的苗子,偏偏被夏家養(yǎng)歪了!”
只道是夏家不會養(yǎng)女兒,薛岑抬眼看了看正在烹茶的女孩。她的思慮不是空穴來風,貴妃一黨能做出什么事情,誰也不清楚。
思及此,薛督公眼下泛起了算計。
“夏家與蘇州荀家的信,本督保存了一份。你若是想要知道些什么,可以去翻閱?!?p> 薛岑說著將手邊的賬冊扔給了夏靈安。
“夏家的案子沒有結(jié)束,你去查比誰都合適?!?p> 夏靈安知道,古代之旅,這一刻才真正開始!
“這些是芙嬤嬤找來的夏家二十年之內(nèi)的賬本,你會看賬本吧!對下賬。然后再把你娘的奶娘找來,理一理陪嫁時的嫁妝。”
說到對賬的事情,夏靈安自然是懂得的。畢竟二十一世紀就讀的可是全國有名的金融高校。
領(lǐng)了命令,夏靈安點燈熬油,用了三天終于將這二十年的賬本,重新整理成了三本賬冊。其中不乏很多假賬,還有些借貸不明的地方她也一一標注出來。
伸個懶腰,夏靈安的上下眼皮都止不住的打架。
剛想回房間睡個覺,就有西廠的小太監(jiān)來傳話。
“夏姑娘,何二公子來了。眼下快到咱們院門口了!督公意思讓你接待一下。”
夏靈安這邊腦子混醬醬,還沒有想出來何二公子是誰,外面就傳來了興奮的聲音。“夏妹妹,你看二哥哥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抬頭看過去,一個手提鳥籠的錦衣男子出現(xiàn)在門前。
“快看,這只鸚哥可是我花了好大價錢弄來的。”男子十八九歲的年紀,快步走到桌前,在夏靈安的對面落了座。大手一揮,吩咐外面的小廝,“把東西抬上來!”
“夏妹妹你看,這鸚哥會說人話,可難得了!”男子興奮地說著,從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逗弄鸚鵡?!皝?,給爺請個安聽聽!”
夏靈安也不做聲,安安靜靜地看來人一箱一箱地往里抬東西。對于鸚鵡,她并不感興趣。
“夏妹妹不喜歡?”男子自己逗樂半天,可夏靈安沒有絲毫波瀾的樣子,讓他慌了神。
夏靈安笑道:“不過是只會說話的五彩鸚鵡,有什么好稀奇的?”見對面人有些失落,夏靈安繼續(xù)道:“你是何家的二公子,何青云?”
“是呀,你不認得我了?”何青云睜大了眼睛,“你真的連我也不記得了!我,二哥哥?。≡蹅z小時候一起爬過樹,一起掏鳥窩,打彈弓……這些你都忘了?看來外面的傳聞不假,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才會給西廠的督公做丫鬟!”
夏靈安好笑的看著眼前人?!拔抑奥渌浟?,很多人很多事情記不清了?!?p> “這什么能行?”何青云抱怨道:“不記得誰都可以,怎么能不記得我?不行不行,最近我得常來看你!”
看著何青云的失落,夏靈安抿著嘴笑著:“今兒來,就是給我看你這鸚哥兒的?”
“哪能啊!你不知道,那天我剛從邊關(guān)回府,就聽何管家說找到你了。這可把我樂壞了,你不知道我聽說你不見了,托了多少關(guān)系打聽你的下落?!?p> 何青云一點也不見外,雙手把夏靈安的臉捧在手心。
不管夏靈安怎么掙扎,他都仔細的打量。
“還好還好,沒少什么毫毛。要是少了什么,我可不能放過那個姓薛的!”
忠于掙脫了何二公子的束縛,夏靈安好笑的看著他。
“別這么說督公,他對我蠻好的!”
聽這話,何青云一撇嘴。
“你說好就是好!來來來,看看這些你洗不喜歡?我可是攢了好多好玩兒的物件呢,今日一齊給你送來解悶兒!”
接著何青云如數(shù)家珍一般,開箱一一給夏靈安介紹。
“這個是風沐國的貓眼兒,這個是水鏡國的琉璃……”
直到吃了晚飯,何青云才依依不舍的出門。并相約夏靈安明日下午醉花閣看戲。
出門自是要得到薛岑的首肯才行,作為何家的人精,何青云費足了心思,才求得薛岑點頭。
得到首肯的何青云,乘著馬車興高采烈地回了自己的何府。
夏靈安對于何青云相邀的事情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yīng)。乖乖把賬本送到薛岑面前,把出現(xiàn)問題的地方也一一陳述。
“借貸?這些是什么?”
作為古人的薛岑自是看不懂夏靈安的賬目,可是看到夏靈安的效率之高,薛岑動了自己的小心思。這種記賬方式,既然這般高效,又方便查賬,應(yīng)該找個好機會。推薦給皇上,讓整個國家跟著收益才行。
看著夏靈安打著哈欠離開,薛岑吩咐身邊的隨侍:“去準備馬車,記得告訴車夫,行路的時候,一定要穩(wěn)當,盡量慢些減少顛簸。明早再派幾個得力的跟過去,把她常用的吃的,玩的都帶上。一路上陪她好好解悶兒……”
畢竟這是夏靈安來到西廠后第一次出門,薛岑也是不放心的,傍晚又囑咐薛文,一定要保證夏靈安的安全。
蟬鳴的午后,夏靈安托著腮看著鏡子中消瘦纖細少女,蒼白的臉上,依舊帶著一派病容。
鏡子中的少女托腮,耳如元寶、峨眉杏眼,這分明就是前世的自己!
夏靈安研究了很多天,除了右肩上的胎記,這具身體,與前世的自己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這也就是為什么,之前夏靈安寧愿折騰尋死,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穿越了的原因。
除了胎記,這身體實在瘦弱了些。不過在她眼中,病容沉珂,也依然是美人!
就在她對鏡自憐時,外面?zhèn)鱽砹撕吻嘣茖χ√O(jiān)吩咐。
“快去告訴夏妹妹我來了,問問她準備好了么?”
“二公子且等在這里,容我等先去瞧瞧!”西廠的人把何青云攔在院中。卻也端來了糕點茶水,留下幾個機靈的陪何二公子逗悶子。
何青云把手中的兩個禮盒遞給下人。
“這是我娘從小庫房里取的上等人參和雪蓮各兩支,你給夏妹妹送去。叫她快著點兒,我娘讓我?guī)拿妹萌氁落?。已?jīng)聯(lián)系了林繡娘要給她裁兩身時下流行的衣裳。布料都送去了!”
小太監(jiān)一聽,喜笑顏開。畢竟比起何子懷這位大少爺,大家更喜歡這個平易近人的二爺。
“得嘞,二少爺您先歇著,我這就給您催去?!?p> 幾步上了樓,小太監(jiān)將禮品擱在了桌子上。
“何夫人對夏姑娘真不賴,這么名貴的東西都舍得往您這送。若是婚約定給了二少爺就更好了,日后跟著姑娘,我們也是有福的!”
夏靈安垂了眸,何青云在院子里說的話,她不是沒聽見。何夫人對自己也實在太好了些。若是沒所求,自己是不相信的!可是她一個小小嫡女,禮部侍郎夫人能圖她什么呢?
狐貍的尾巴藏不住,癤子總有鼓出頭的那天!想不通的夏靈安,也不糾結(jié),起了身隨小太監(jiān)下了樓。
可也忍不住敲打道:“何家背后坐的是萬貴妃,可是咱們督公,是皇后娘娘的表弟。你們說話做事,是不是也應(yīng)該考慮下后果?”
見夏靈安不似玩笑,小太監(jiān)脖頸一縮?!澳逃?xùn)的是,小的們?nèi)蘸笠欢ü車雷彀?!不給督公添麻煩!”
“夏妹妹你可來了!你這院里的糕點也太難吃了。走,我?guī)闳コ宰砘ㄩw的糕點。那里的糕點可是京中的一絕!”
何青云把咬了一小口的花酥扔進了盤子里。又拍了拍手中的殘渣,才來伸手拉夏靈安。
“你這也太瘦了,是不是西廠克扣你的吃食。不過你不用怕,這些天我?guī)愫煤棉D(zhuǎn)轉(zhuǎn)咱們的皇城。用不了一些時日,肯定把你吃的白白胖胖?!?p> 夏靈安好笑:“能有多好吃?再者,你怎么確定就一定能把我吃的白白胖胖?”
“當年你就是這么帶著我吃的??!”何青云拍了拍夏靈安的肩膀。
“……”夏靈安怔在當場。
“我知道你記不起來之前的事情了,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做了十足的準備。瞧瞧,一條條我都列好了。當年你帶著我做的事情,如今我也帶著你做!咱們就先從聽戲開始!”
何青云將宣紙上寫的清單遞給夏靈安看了一眼,緊接著寶貝一樣揣在懷里。一把拉起夏靈安,快步往外走。
“走吧,咱們還得去裁衣裳呢。瞧瞧你這肥肥大大的衣服,一看西廠那些人就沒把心思給你往這方面想……”
夏靈安聽著何青云的喋喋不休,不由得扶額搖頭。這孩子也太話癆了!
身在古代的第一次出門,夏靈安既興奮,又惶恐。
興奮的是,她雖然沒有回到自己熟悉的21世紀,可是也開啟了一段新的人生之旅。
惶恐的是,這段人生之旅,開頭就很難。作為古代小白,接下來的路需要怎么走,她萬分迷茫。
她本該自由自在的靈魂,生生被夏家唯一嫡女的身份,生生湮滅了。
馬車上軟軟的褥子,剛沏好的涼茶,清洗好的水果,平日里她最愛的點心……
出個門都要如此享受?
打開車窗,夏靈安發(fā)現(xiàn),馬車一左一右各兩個下人。何青云在自己的馬車前,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身后跟著四個年輕力壯的小廝。
再看那匹駿馬,膘肥體健、通體雪白,然而馬蹄卻是烏黑。看樣子,是匹好馬。
夏靈安皺了皺眉:“怎么跟了這么多人?”
“督公昨日交代,今日一定要照顧好姑娘?!毖ξ娜缡钦f:“原本跟來的人比這還多呢。是何二公子說,一定會親自護送您回來,督公才點頭放行?!?p> 知道薛岑對自己不同,可是有如此待遇,夏靈安心中還是很不好意思的。這豈止是照顧好?這是好大的排場!
仗著自己的這副身體,她還真是享福。
京中的貴胄,最少出門帶四個丫鬟。正因為如此,即便醉花閣坐落在皇城東街的正中央。等夏靈安到時,門前的長隊已經(jīng)排了半個東街。
“嚯!這么多人呢!”馬車停穩(wěn)薛文親自掀了車簾,夏靈安貓著腰出了馬車,一看便傻了眼?!斑@些人幾時來的啊?隊伍都要排到街口了!”
遠處一個機靈小廝,快步向這邊跑來。獻寶一樣,從懷里掏出兩張戲票晃了晃。端的一口白牙,喜慶的討賞?!罢埗贍斮p!”
何青云親自伸手扶夏靈安下車,才不緊不慢地伸手從小廝手里接過戲票。玩笑似的踢了小廝一腳,笑道:“賞……哈哈,爺賞你一腳!”
“得嘞,謝二少爺賞!”小廝捂著屁股顛顛跟在何青云身后。
何青云拉著夏靈安往人群里面擠。“讓你早些準備,你就是不聽。若不是天不亮我就叫人來排著,估計今日這戲咱們是聽不上了!”
“這票也忒搶手了?!”夏靈安攥著枚紅色的信箋,里面寫著她們的包廂號。“就沒有人先搶到票,然后哄抬票價?”
“醉花閣的票,可謂是千金難求。這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主要得心誠。就像本公子這樣的,才能搶到上等的雅座!”何子懷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挑挑眉:“不過你說的這種情況,還是有的!”
“那我今日可真是托了您的福!”夏靈安點點頭,又看了看半條街的長隊。也不再言語,跟緊何青云往里擠。
穿過人山人海進了包廂,負責搶票的小廝看是向何青云炫耀:“瞧見沒有,我沒騙您吧。今兒搶到的包房,那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二樓的雅座兒,只有兩個包房正對著臺下。您瞧瞧,我就搶來一個!”
夏靈安擦了擦鼻尖上的細汗,稱贊道:“這般機靈的小廝,哪兒招來的?明日我也尋一個!不如,打今兒起,你就跟著本姑娘。你們二公子扣門兒的緊,本姑娘可不含糊!”
說話,拽下腰間的銀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喏,這些賞可夠?”
“你可收起來吧,那是荀姨給你留著打賞臺面上的人物的。再說了小飛子打小就跟著我,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做就是!”何青云轉(zhuǎn)過頭,給跟班何小飛使眼色!“小飛子……夏姑娘的賞你敢要么?”
何小飛立刻會意,忙賠笑臉。“姑娘可是折煞奴才了。您是咱們少爺?shù)呐笥眩褪窃蹅兒胃闹髯?。主子差我辦事,那是我的福分。哪敢要您的賞?。 ?p> “哈哈……”夏靈安笑的很開心?!澳氵@廝倒是有張伶牙俐嘴。跟著二哥哥也就是搶槍票,倒是屈才了!”
何青云有些不樂意。“我今日請妹妹看戲,倒是功德不如一個小飛子了?”
“哪能?。《绺绲墓Φ率菬o限的!只不過這小飛子的能力,咱們也是有目共睹的!日后我若真用得著這人……二哥哥可得忍痛割愛啊!”
“你若要用,只管借去用!”何青云一點兒不含糊,又拉過夏靈安悄聲說:“只是打賞他的事,你就別提了。否則我娘該罵我了!”
夏靈安一怔:“這是為何?”
“你不知道?”何青云睜大了眼睛?!败饕虥]跟你說過?”
“說什么?”夏靈安二仗和尚摸不著頭腦。
何青云意識到,自己多嘴了!趕忙想岔開話題,可是夏靈安怎么能如他的愿?仔細追問之下,才知道。
落水昏迷的三個月,各種名貴藥材吊著命。夏家本就是個空殼子,靠著荀秋婷的幾個鋪子莊子支撐著。
“你也別太在意。這事怨不得你。主要吧,你家實在太亂。大房支出太多。要不然你吃那點兒藥,真算不得什么!我娘說了,這些日子讓我好好帶著你熟悉熟悉京中環(huán)境。”
見夏靈安偏著頭。
何青云寬慰道:“我娘還說,荀姨早就該跟他們分家!讓我只管帶著你玩兒就是了,一切開銷讓我去從賬上支……”
戲臺子的鑼鼓聲響起,何青云眼睛就直勾勾的看著戲臺子。夏家銀錢虧空的話題,也就結(jié)束了。
可是鼓點越敲越密集,夏靈安的心也就越來越亂。
濃濃的負罪感爬到心頭,畢竟藥是一滴不落的灌進了她的肚子!
選擇留下就意味著,她不僅僅是夏靈安,還是夏家嫡出的姑娘!
“好!”臺下掌聲雷動,叫好聲拉回了夏靈安的思緒。
拯救夏家不急于一時,夏靈安認真瞧著臺上人舞姿翩翩。臺上唱的是當代對美人的欣賞,分為四類。
第一類便是容貌如花的,此類美人,長相端正,美麗漂亮。就好比何夫人!
第二類就是婀娜多姿的,此類美人,身材極好,凹凸有致。如臺的名伶!
第三類呢,便是荀秋婷那種,溫婉大氣,賢良淑德。
第四類就比較厲害了。不僅要氣質(zhì)優(yōu)雅,還要常給人一種,高貴、優(yōu)雅、不可褻瀆之感。
總之,不管在什么年代,看臉,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夏靈安覺得,自己的相貌不是世人承認的美人!靠臉吃飯,這輩子,怕是別想了!
思及此,夏靈安不由得輕輕搖頭,嘆了口氣。
一場戲剛剛落幕,這個空檔,正是醉花閣最安靜的時候。
“夏妹妹,嘆的哪門子氣?難道今天的戲不好看?”
夏靈安是被何青云帶出來玩兒的,一舉一動都在何青云的視線范圍里。嘆氣自是逃不過他的法耳。
“沒有,只是覺得臺上人長得也太好看了!”夏靈安苦笑,“我這是自愧不如啊!”
何青云對夏靈安的話絲毫不意外?!澳愀仁裁矗克墒窃蹅兇髴c首屈一指的角兒!相貌,自是最佳的!”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傳來一道女聲。聲音很大,話語出口也是分外刺耳。
“一個嫡女,與戲子比容貌!呵,真是自降身價!”
話音落,戲幕起。
夏靈安知道古代規(guī)矩多,可是沒成想,看個戲也能讓人尋了短處編排。壓低了眉梢,心道說:“這是算計好的尋茲挑事!”
“誰??!誠心跟小爺找不痛快是吧!”
何青云是個愣頭青的脾氣。一掀簾子,直奔隔壁房間。
古代律法不完善,夏靈安生怕他吃了虧,趕忙跟過去。
“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哥的人!”見了門外的小廝,何青云怒笑?!按蟾绮徽埼疫M去喝一杯么?”
“今日有些不方便,改日咱們兄弟好好聚一聚。”一個錦衣男子將何青云攔在門外。
夏靈安仔細瞧了瞧,這不是禮部侍郎府的庶子何子懷么!
“就今天了!”何青云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人,拉著夏靈安抬腿邁進雅間。“大哥若是想來聽戲,提前知會我一聲??!這包房可不便宜,若是母親知道了,定會責備你我胡亂花錢的!”
“呀,原來廖姑娘也在啊。早說?。砣?,把咱們的桌子并過來。今兒小爺就在這聽戲了!”
何青云一點不見外的,將夏靈安安排在了主位上,正好與那女子坐對桌。悄聲在夏靈安耳邊嘟囔。
“這個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平定侯府的嫡女廖可欣,最喜歡我大哥了!你們剛訂婚的時候,沒少跑到皇后娘娘跟前鬧,滿世界都知道她要給我何家庶子做平妻……”
沒等何青云把話說全,廖可欣便開了口。聲音很大,至少夏靈安有些震耳朵。
“都說夏姑娘好似換了個人,以往是溫吞的性子,現(xiàn)在變得牙尖口快。本我還不信,今日得見,果如其言!”
夏靈安并不理會她,只是掏了掏耳朵?!岸绺纾墒峭饷娲蚶琢??還是誰家殺豬了?怎的這般聲響,震得耳朵疼!”
何青云眉毛一挑,立刻吩咐下去:“去看看,是打雷了?還是殺豬了?甭管是啥,讓她們小點兒聲,震壞了夏妹妹的耳朵,我娘和薛督公可都是要怪罪我的!”
廖可欣并沒有聽出其中貶低她的意思,立刻笑著說:“許是這鼓點敲得急。像夏姑娘這般的人,可聽不了這戲。不過姑娘心大,我若是你,這會兒肯定躲在家里,哪兒都不去!”
夏靈安把玩著手中的團扇,并不在意?!芭叮磕愕故钦f說,我如何就心大了?”
“這京城可都傳遍了,夏姑娘被退婚,夏家又被西廠抄了家。如今夏家已經(jīng)倒了,做女兒的……嘖嘖,就另覓新歡!”
“你今兒早上起來,漱口了么?”夏靈安一雙黑眸,死死盯著廖可欣不帶一絲生氣。
“你,你這是何意?”廖可欣被盯得發(fā)憷,趕忙避開可怕的眼神。
夏靈安呵呵一笑?!笆裁匆馑??字面的意思!”
半晌,廖可欣尋思過味兒來?!澳?,你說我口臭!”
“不是么?”夏靈安看著廖可欣,仿佛是在看一件兒死物?!胺駝t,堂堂平定侯府的嫡女,為何開口就捕風捉影?”
“死撐著什么呀?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夏家早就沒落了?在外面撐著門面的幾個官老爺,也不過是不入流的小官。人人皆賣三房一個面子,還不是因為三老爺娶了蘇州太守的女兒?你一個夏家小小的嫡女,有什么資格對我評頭論足?”
夏靈安點了點頭。“你說的對,縣官不如現(xiàn)管,京城外的官做的再大,總歸也是京外。”
聽罷廖可欣笑著搖了搖頭?!爱斨馊说拿妫鹱约杭胰说呐_……看來外界的傳言是真的,夏家響當當?shù)牟排鎵牧四X子啊。”
“不盡然……依我說,壞掉腦子的人是你吧!”夏靈安放下了手中的團扇,端起了手邊的茶盞。“且不說我家是不是沒落,這都是我們夏家的家事。你一個外人在這里說三道四,難不成你是我夏家的子孫?”
噎住了廖可欣,夏靈安繼續(xù)緩緩開口。
“我爹的官職是沒辦法和你家比,但是你別忘了,官再小,都是給大慶國的百姓效力,你不能越過皇上否認任何人的努力!”
“依依你……”何子懷皺眉。
夏靈安不卑不亢的看了何子懷一眼,繼續(xù)說:“夏家如今只是配合三法司辦案。至于西廠來抄夏家……不過也是配合辦案!”
“……”
夏靈安笑的很嘲諷。
“我為什么要躲起來?就因為退婚?麻煩你搞搞清楚,夏家與何家的婚事,退成了么?”
廖可欣一副受了委屈的的樣子,視線看向何子懷。“表哥,你看她……”
何子懷立刻溫柔的安慰廖可欣。但是他很快話鋒一轉(zhuǎn),想要上前拉住夏靈安的手:“依依,別胡鬧!你不能因為退婚,就懷恨……”
“誒……”何青云立刻出手橫在了何子懷的面前,把夏靈安擋了個嚴嚴實實?!按蟾?,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要薛督公知道她受了委屈,回去我可不好交代?!?p> 夏靈安看著何子懷復(fù)雜的眼神,好笑的嘆了口氣?!昂未笊贍敚也皇悄憧谥械囊酪?,我是夏靈安!”
其實,夏靈安早就翻看過了夏依依從蘇州寄回來的信箋。一封一封,里面提到最多的,就是眼前這個何家庶子。字里行間流露的愛慕,不會作假。
可是那樣的愛慕換來的是什么呢?躺了三個月,日夜思念的人從未來看過自己!蘇醒之后失憶,何家就來退婚!
換做是誰,都不會對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有任何好感……
夏靈安收回思緒,對著廖可欣眨眨眼笑著說:“試問,哪家女子會拿自己終身大事開玩笑呢?放心吧廖小姐,這樣的渣男不是我的菜!”
轉(zhuǎn)過頭看向何子懷:“這世間男子千千萬,我犯不著在一棵樹上吊死!況且愛你的夏依依已經(jīng)死了,你再找不到那樣愛你的人了!”
臺上唱的咿咿呀呀,二樓雅間兒這邊也沒閑著。
就算是廖可欣再能尋茲挑事,也擋不住夏靈安的四兩撥千斤。
雅間說是包房,只不過是幾個屋子中間加了隔斷。沒有不透風的墻,夏靈安這邊鬧的動靜也不小。
四下里議論連連。
醉花閣的紅角兒有個怪毛病,唱什么戲,全憑自己的心情。尤其看不得底下的看客聽戲不認真,更看不得始亂終棄的渣男!
臺上的前半出戲,唱的還是女媧補天。后半出直接成了何府退婚!
任是誰也想不到,京中的辛密就這樣被曝之于眾。二樓剛停下的戲被一樓添油加醋接著唱,何家庶子的臉面算是丟盡了!
何子懷再也坐不住,一甩袍袖背手離去。跟著一起離開的廖可欣,怎么能容許自己的心上人受委屈。走的時候還不忘使了眼色給丫鬟,叫著家奴去砸場子。
平定侯府的家奴都是練家子,醉花閣的人抵擋不住,眼見著鬧事兒的人就上臺了!
何青云大喝一聲,從二樓飛身而下。
看的夏靈安都為他捏了把汗,等到他人安穩(wěn)落地,夏靈安才恍然大悟,何青云這是有輕功傍身!
眼見著醉花樓的一樓亂成一鍋粥,臺下的看客抱頭鼠竄,紛紛離場??膳_上的人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唱著,水袖翻飛,舞的別有一番風采!
“好!”夏靈安聽得起勁兒,鼓掌叫好!甚至聽到興起處,還拽下了腰間的荷包,從二樓扔到了臺上!
將平定侯府的人哄走之后,醉花閣管事面色不悅,對著臺上人道:“這人都走了,秦姑娘歇了吧!”
“合著本姑娘不是人?”夏靈安正巧從二樓下來,想著近距離看看臺上的美人。卻聽到管事的話,覺得心中不舒坦給頂了回去。
“唱!接著唱!本少爺可還沒聽夠呢!”何青云活動了筋骨,心中分外舒坦,也跟著幫腔。
兩人紛紛落座,跟來的小廝丫頭也跟著有了耳福,扶正了桌子椅子,坐在了兩人身后。
管事的面色不好看,可也得罪不了財神爺,只能退到一旁看著兩個禍頭吃吃喝喝。
“好久沒有這樣爽快過了!”何青云翹著二郎腿喝著茶?!跋拿妹?,你不知道,我本來是要投身前線的,就因為我娘只生了我一個。說什么偌大的家業(yè)不能便宜了別人,說啥也不放我走!倒是在朝中給我尋了個文官的差事……”
夏靈安聽罷,點了點頭?!澳隳镎f的沒錯,依著今日見的何子懷。你的確應(yīng)該好好籌謀一番。憑你再怎么戰(zhàn)場廝殺,也不如世襲制的官位大。侍郎起步就是正三品,后面還有加官進爵的機會!”
何青云像看見怪物一樣?!跋拿妹?,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不要少見多怪,這么好的戲文,你不聽么?”
等著臺上落幕,剛才的紅角兒從臺上跳下來。對著夏靈安拱拱手:“姑娘好像很懂戲!”
聲音文文弱弱,與臺上的飛揚好似不是一個人……
夏靈安忙搖頭起身,朝著對方也拱了拱手?!斑@我可是不懂,不過就聽你戲里罵的爽快,我心中高興!”
“您到是直爽!”紅角兒淺淺笑著。“多謝二位剛才出手相助!”
“還謝呢!祖宗啊,我謝謝您吧!”管事的苦著一張臉?!澳@性子也得收收啊!剛才張口就唱,那可是禮部侍郎的庶長子??!您就算是編排,也得提前知會我一聲,給我留個準備啊!況且,這不胡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