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歲月容易過,不知不覺已春深,院子里各色的花都陸續(xù)的開了,難得今天學(xué)堂休沐,葉守成一大早便叫上葉家兩兄弟,來看葉嵐雪,卻被告知她不在屋里,父子三人聞言直奔后院,可只看到了大樹下的玄麒兩人。
“小姐呢?”因頂著葉嵐雪救命恩人的帽子,葉家父子對玄麒和梧桐一向禮遇有加,有著葉嵐雪的調(diào)教,如今他們二人倒是已完全適應(yīng)了凡間的規(guī)矩,看到他們來,忙俯身行禮,玄麒在三人充滿疑惑的眼神中,伸手指了指頭頂。
這一看不要緊,葉守成登時嚇得魂都沒了,因為葉嵐雪正坐在最粗的枝杈上,晃蕩著雙腿,優(yōu)哉游哉的放著紙鳶,葉守成著急的想喊,卻又怕嚇著她,在樹下急的團團轉(zhuǎn):“閨女,你怎么跑到樹上去了,危險啊”,葉嵐雪聞聲,剛想要轉(zhuǎn)頭搭話,葉嵐楓已經(jīng)一躍而起,抱著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诹说厣?,身后落了一地碎葉。
“妹妹,你這落了回水,膽子倒是大了不少,還敢爬樹了”,葉嵐雨也上前責(zé)問道,“爹,哥哥,太無聊了,你們看,我都要長草了,我想出去,我想上街”,葉嵐雪慢慢收了紙鳶,順便轉(zhuǎn)了個圈,裙擺卷起些許花瓣,美得不可方物。
葉守成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緩緩說道:“你這丫頭,怎么好像換了個性子,馬上就不無聊了,五日后,宮中有宴席,陛下說了,你也要去”。
“我?”葉嵐雪驚訝得指了指自己,沒想到她剛得了能出門的機會,便是要見這人間帝王,凡世最大,最有權(quán)勢的大人物,一時間還沒緩過神來,“是啊,大概是要商量一下,你與四皇子的婚約一事”,葉守成點了點頭,眉宇間有些惆悵,拉著她坐了下來。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葉嵐雪的面色登時冷了下來,低著頭搗鼓手里的紙鳶,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怎么感興趣,勉強聽了一會兒,就起身道:“爹,哥哥們,我困了,先回了”,佳人說走就走,捎帶著葉嵐雨這樣的直腸子,都看出了不對勁。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葉家父子陷入了深思,之前葉嵐雪腦子缺根弦,癡戀蕭云初,經(jīng)常追的他滿書院跑,為此還遭了不少嘲笑,弄的兩家顏面盡失,后來他們也不敢再讓葉嵐雪去念書了。
春日宴時,葉嵐雪死活要出門,拗不過她,只得由著,可一時沒看顧到,就出了意外,其實他們一直都知道,蕭云初并不喜歡葉嵐雪,甚至到了厭惡的地步,可皇家一日不提退婚,他們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畢竟毀了婚約,吃虧的人是葉嵐雪,這被退婚的污名不是誰都能背的起的。
本來想著,如今她已恢復(fù),好好表現(xiàn),假以時日,沒準還能有轉(zhuǎn)機,正好皆大歡喜,可是如今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因為葉嵐雪看起來并不開心,若是皇帝堅持履行婚約,那豈不是又多了一對怨偶,這可如何是好?
跟著葉嵐雪往回走,梧桐懟了懟身邊的玄麒有點擔(dān)憂的問:“又是婚約,小主人這桃花有點旺盛,天上地下的都逃不了,不過若是小姐真的愛上了凡人,不想回去了怎么辦?”玄麒意味難明的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反駁道:“你想多了······”
五日后,皇家宮宴在觀風(fēng)殿如約舉行,朝中稍有些品級的官員都可攜家眷入宮,葉嵐楓兄妹生母梁依早已過世,如今闔府上下主事的乃是二夫人,葉靜瑤的母親孟氏,工部尚書之女,葉守成是皇家書院的一院之長,也是文壇的半壁江山,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所以葉家兒女的婚事便格外的引人上心。
一大早,葉靜瑤的院子里就忙的不可開交,孟氏精心的為她張羅著梳洗打扮,雖是庶女,可這些年葉嵐雪智力有缺,向來都是她出去拋頭露面,這種場合她也見的多了。
可今天情況略有不同,自從葉嵐雪回府,一直無緣得見,聽聞皇帝點名讓她入宮,聰明如她,也能將這其中用意猜上幾分,所以她這心里總是惴惴不安,再三確認自己衣服漂亮,妝容漂亮之后,葉靜瑤才出了門,早早的到了門前等候。
另一邊,葉嵐雪對這種宴會興致奇缺,所以提線木偶般任憑梧桐和其他丫頭,隨意打扮,她則趁機瞇著眼睛打盹,待到她回神的時候,梧桐已經(jīng)為她披上了白色的斗篷,“小姐,可以了么,再不走要耽誤了”,一個叫連冬的小丫頭在門外問道。
行至門口,葉嵐雪才發(fā)現(xiàn),這里早已聚了不少人,看熱鬧的百姓,還有隨時待命的小廝,規(guī)規(guī)矩矩的候在兩輛馬車旁,孟茹蕓和葉靜瑤見葉嵐雪走來,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便換了一個得體的笑容,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親昵的拉著她道:“嵐雪,真的是你?”
眼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一襲粉色長裙,披著菊紋月白色外袍,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梳著單發(fā)髻,簪著金色的雀尾釵,下巴微抬,溫柔嫻靜中帶著些許傲慢,如此光鮮亮麗的打扮,襯得她好像一只行走的“花孔雀”,想來這便是那個和她未婚夫有一腿的庶妹葉靜瑤了。
“你是哪位?”葉嵐雪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很是疑惑的問,這不大不小的說話聲,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葉嵐雨和葉嵐楓恰好出門,看到了這一幕,上前問道:“妹妹怎么了?”
雖然葉嵐雪絕口不提春日宴的事,可直覺告訴他,事情怕是沒那么簡單,尤其眼前這個京中人絕口稱贊的庶妹,更不是什么簡單貨色,之前葉嵐雪與她交好,還會為了她和自己鬧,所以縱是不情愿,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葉嵐雪記憶有損,就像一張白紙,他絕不允許這些心思深沉的人在傷害她半分。
“哥,她是誰?”葉嵐雪扭頭,頗有點懵懵懂懂的問,葉靜瑤愣了半天,聽見葉嵐楓的話,才倏忽回神:“你不認識我了?”不等葉嵐雨插話,葉嵐雪已經(jīng)微笑著搶先答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看著葉嵐雪的樣子,葉靜瑤心里滿是疑惑,雖然早就從府里下人那打聽到,失憶的事情,可她沒料到,竟然會忘的這么干凈,轉(zhuǎn)念一想,既然她不記得自己,那落水一事······
想到這,葉靜瑤面上閃過一絲欣喜,但掩飾的很好:“嵐雪,我是靜瑤,你妹妹啊”,這變臉速度讓葉嵐雪心生嘆服,卻又不好發(fā)作,只能繼續(xù)裝傻問道:“哥,娘親什么給我添了這么大一個妹妹?”
“撲哧”,葉嵐雨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葉嵐雪這性子越發(fā)的有趣了,話說到此處,莫名陷入了尷尬,“她是二夫人的女兒,不是娘親生的”,沉默半晌,葉嵐楓才盡量斟酌字眼回答道,葉嵐雪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也不知懂了沒有,話不投機半句多,葉靜瑤也不再自討沒趣,佯裝聊天,轉(zhuǎn)身離去。
葉靜瑤在她們這碰了一鼻子灰,可憐兮兮的挪到了一個美貌少婦身邊,親昵的挽著胳膊,想來應(yīng)該是如今大權(quán)在握的二夫人孟茹蕓了,葉嵐雪不懼她打量的目光,坦然對上,孟如云被她看的一怔,前兩天就聽自己女兒說,葉嵐雪恢復(fù)如常了,今日一見,倒不疑有假,可她總覺得眼前的少女哪里不一樣了,懵懂中帶著靈氣,淡然又透著輕蔑:“嵐雪,身子可好些了?都怪你妹妹,春日宴沒照顧好你”。
葉嵐雪的嘴角不動聲色的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看來這人間真如話本子上說的挺有意思,“姨娘嚴重了,落水是意外,與人無由”,葉嵐雪看著如出一轍的套路,輕松應(yīng)對,但語氣淡然疏離,看著這不甚熱絡(luò)地態(tài)度,孟茹蕓心中不悅,但還是盡量維持著得體的笑,畢竟當(dāng)著葉守成的面,再大的委屈都得忍著······
“閨女”,葉守成的聲音響起,吸引了一大波的目光,看著他慈愛的摸著葉嵐雪的頭,葉靜瑤恨得牙根直癢癢,孟茹蕓不動聲色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畢竟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