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琴絕柳三娘
一彎月。
一方矮桌。
一張琴。
一壺酒。
琴是古的,酒壺是極其講究的汝窯青瓷。
一雙纖纖玉手在琴弦上跳舞。琴音在指間溢出。
猶如湖面的微微漣漪,蕩滌著人的心靈。
琴是剛剛才起的?
門外為何聽不見?
操琴的是一位端坐的女子,艷紅的羅裙外罩水芙色的薄紗,玉帶緊纏著她那溫柔的腰肢,凝脂般耳墜掛著淡藍色的瓔珞。
眉如宋徽宗的瘦金筆畫,眸子是冰山下的溪水,不染人間塵垢的溪水。
他忘了這是妓院,也忘了自己嫖客的身份。
他帶上了門,可心中早已沒有淫穢的念想,他現(xiàn)在只想坐下來,只想陶醉在琴音中。
“你也是嫖客?”
她的聲音很細,像是未出閣的大家小姐。
上官信先點頭,再搖頭:
“是……也不是!”
她笑了,琴聲未亂。
“什么叫是也不是?”
“我不是!”
“不是你又怎么會來這里?”
上官信也笑了,是滿足的笑。
“本來是,可剛剛進門的一刻,我忽然改了主意!”
“哦?為什么?”
琴聲依然不亂。
“因為你不像是風塵中的女子!”
“你倒也不像個嫖客!”
上官信索性坐了下來,他坐的是地上。
“嫖客沒有像的,那些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往往大多是些嫖客!”
女子微微點了點頭。
“看樣子你不是個俗人!”
上官信頗為得意道:
“你不但琴操的好,眼光也很好!”
“琴聲從哪里來?”
“當然從琴上來!”
上官信答的不假思索,琴聲戛然而止,女子望著他笑道:
“琴聲若從琴上來,現(xiàn)在為何又不響了?”
“你不彈它,當然不響!”
“那琴聲又從哪里來?”
上官信笑道:
“這么說的話,琴聲當然是從你的手上來!”
女子伸出了雙手,衣袖滑落處,露出了兩條如春蔥般的手臂。
“琴聲若從我的手上來,你為何不聽我的手?”
上官信搖搖頭苦笑:
“我好像被你給繞暈了,我想琴聲從哪里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聽見了,切切實實的聽見了!”
女子斟了一杯酒,又斟了一杯酒笑道:
“重要!每個人都有手,但每個的所彈出的琴音卻是不一樣的,若是澀滯難懂的琴音,信少爺你又如何會坐下來聽?”
上官信接過了酒杯,驚詫道:
“你知道我是誰?”
女子波瀾不驚道:
“這很奇怪嗎?你不也知道我是誰么?”
上官信將酒倒入了喉嚨,點了點頭笑道:
“琴絕柳三娘!不過我怎么也想不到名滿天下的洛陽十艷,竟全部被關(guān)在了這飲夜樓里!”
柳三娘搖頭:
“這不是關(guān)!”
“哦?”
“這是我們心甘情愿的!”
上官信點點頭笑道:
“能讓你們姐妹十個甘心情愿待在此處的人,該是個什么樣的人?”
柳三娘撩起了外罩的薄紗,酒已暈紅了臉,她柔聲道:
“有些事你還不便知道,我也不便在這跟你說!”
她的聲音變得極其的溫柔,讓人不可抗拒的溫柔。
上官信身體中的欲火瞬間被點燃,他望著一旁的床榻,嘴角露出了一絲淫笑道:
“在那可方便跟我說?”
柳三娘掩面媚笑道:
“你不是說你不是嫖客……”
上官信迫不及待的起身。
“我現(xiàn)在又改變了主意!”
柳三娘頷首道:
“那也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笑了,是輕蔑的笑。
她終于理解了男人,男人總是千變?nèi)f化的,沒有任何男人經(jīng)得住唾手可得的誘惑,無一例外。
二樓。
客房內(nèi)。
石永清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靈兒,能告訴我你們白氏族和上官氏族有什么恩怨么?”
白靈還沉浸在那條白色的尾巴中,她無意識的答道:
“沒什么特別的恩怨!”
石永清追問道:
“有什么不特別的恩怨?”
“額……”
白靈終于回過了神,她娓娓道:
“五年前,上官雄帶著他的女兒上官凌兒來過我們白府,結(jié)果這位上官小姐與我們白府的一個家丁一見鐘情,后來二人經(jīng)常出城幽會。
沒有不透風的墻,時間一長,上官雄知道了此事便大發(fā)雷霆,大小姐如何能私會家?。克X得有損上官氏族的清譽!便要求我爹殺了那個家丁!”
石永清忍不住問道:
“殺了沒有?”
白靈接著道:
“沒有!我爹認為他這是欺人太甚,如果殺了家丁,那我們白氏族的顏面何在?于是我們兩家之間便因此結(jié)下了梁子!”
石永清恍然大悟:
“以前我聽說過上官凌兒與下人通奸的事,不過卻不知道是與你們白氏族的家丁!”
白靈道:
“這種家丑不外揚的事情,自然是不足與外人說!”
石永清又道:
“那個家丁是誰?”
白靈淡淡道:
“你難道還猜不出那個家丁是誰么?”
石永清瞪大了眼睛,震驚道:
“是秦武?”
白靈微微點了點頭。
石永清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上官信要殺秦武。
可謎團仍在,還有太多不可解釋的事情。
“你知道上官凌兒已經(jīng)死了嗎?”
白靈依舊淡淡答道:
“本來不知道,剛聽上官信在樓下說,我才知道!”
石永清疑惑道:
“之前我說是上官信殺了秦武,還有剛剛那個戴斗笠的人誣陷你爹,你怎么……”
“我怎么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對嗎?”
石永清點頭,白靈接著道:
“因為我不知道我爹是不是被誣陷的,他的江湖事我從來不想過問,他也不會告訴我!”
石永清微微笑道:
“我早應(yīng)該知道,你是一個討厭江湖仇殺的人!”
白靈也笑了。
“你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只要你還是你!”
“但是你要知道,上官信殺了秦武,你爹與上官雄之間仇恨必然又更深了一層!”
“我知道,但是我不會去勸他!”
“為什么?”
“因為他不會聽!”
石永清凝視著案上的殘燈,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白靈坐在床沿,輕聲道:
“如你所說,發(fā)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你這個時候沉默,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
石永清看著她:
“我是多么希望,你看不見那條尾巴!”
“為什么?”
“因為我基本可以斷定,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以看得見。但我應(yīng)該能猜到,看見那條尾巴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其實我從你的神情中,也能看出來你對那條尾巴有很多的疑慮……”
“正因為我感受到了它不是好事,所以我不想讓你看見!”
“壞事又怎樣?”
“壞事我希望你可以避免!”
“那你呢?”
石永清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回答。
白靈道:
“就算是壞事,我也希望我能和你一起承擔,所以我很慶幸,我也能看見那條尾巴!”
石永清望著她,深情的望著她,頷首道:
“你不用擔心,我只是猜測,這一切都還是個謎,這個謎的背后或許還有陰謀,只是我現(xiàn)在還參不透!”
白靈莞爾一笑,笑的很迷人。
“不管你說的那個謎是什么,我都只有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白靈的臉上一片暈紅,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但她的語氣很堅決。
“我要嫁給你!”
毫無鋪墊,這就是白靈,熱愛自由,敢愛敢恨的白靈。
石永清卻并不感覺意外,他看著她的樣子,不禁笑著問道:
“萬一我要是死了呢?”
他想到了她可能有一百種回答,可偏偏沒有想到他真實的回答:
“我不讓你死!”
“人有旦夕禍福,生死的事情豈是我們能夠……”
白靈打斷了他: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在你的墳?zāi)惯呍煲粋€房子!”
石永清笑道:
“你要給我守墓?”
“不!你死也不可以去招惹其他的女人!”
石永清的笑容變了,變成了一種滿足的苦笑。
“死了怎么招惹其他女人?就算招惹也只能招惹女鬼了!”
白靈篤定道:
“女鬼也不可以!”
世界上沒有不吃醋的女人,但能把醋吃到這種境界的,怕是只有他眼前的這位白大小姐。
“明天是臘月初四,我要回去了!”
“長安?”
“是!”
白靈點點頭:
“我也該回商洛山了!”
石永清露出了一絲壞笑:
“那今夜豈不是變得尤為的重要?”
她并不反感他的壞笑,不僅不反感,而且很喜歡。
她“嚶嚀”一聲投入了他的懷抱,像一只松鼠抱住了到手的果實,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他一只手輕撫著她的秀發(fā),另一只手已經(jīng)伸入了不該伸入了地方。
細細地嗅著她的發(fā)香,細細地感受著她的體溫。
而她依然抱著他,死死的抱著他。
燈已被挑滅。
風已經(jīng)停止。
只有月的影,和人急促的呼吸聲。
男人也許只有在這種時候,才可能忘記世俗的困擾。
卻無奈擺脫世俗的困擾,愛情讓人麻木,讓人遲鈍。
當然了,也讓人勇敢,堅強。
沒有人能真正理解愛情,石永清亦是,上官信也不例外。
夜更深了。
有人在夜色中打馬趕往長安,也有人在夜色中趕來這木橋集。
有人在夢中夢囈,還有人在溫柔鄉(xiāng)里醉生夢死……
北山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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