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涵的復盤，和莫語的一樣慘烈。
她盤問的最大問題，其實是并不熟悉新更改的賽制的流程。
趙承言：“你這段盤問最大的問題，其實是你沒有結(jié)合場上的情況，盤問出對方的真實意圖。”
薛涵：“趙哥，我覺得這些不能是我的錯，我剛剛接觸這個賽制。要賴那個李老師?！?p> 趙承言：“問題和成因都需要在復盤中看到?！?p> “你在提問里，一直執(zhí)著要求對方回應‘是或者否’，這是很多地方的錯誤理念，或者說一種錯誤的盤問方法?！?p> “要求用是或者否回答，這種形式，其實初衷是好的，主要是想要獲知對面的態(tài)度。同樣也符合大家對于‘質(zhì)詢審訊’的直覺。就警察叔叔問犯人，‘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當時在不在。’這種?！?p> 趙承言按了幾下，回放了一下視頻的內(nèi)容。
趙承言：“你看，比如這里就很體現(xiàn)問題。我們在辯論賽當中，最最重要的其實是語言表達出來的含義，而不是表達出來的形式。因為辯論賽要說服評委，評委認同的，才是你表達的。很多時候，我們非要讓對方回答‘是或否’時，往往都出現(xiàn)了表達效果上的問題?！?p> “比如你看這一輪，你提問是說‘在寢室打游戲的大學生，去創(chuàng)業(yè)了，是不是也是利大于弊’。對方四辯其實想要回應，不能這樣比較。而你嚴格要求想讓人回應正反?！?p> “從你這邊出發(fā)，你想的意思很明確，其實就是推進我們論里的‘不創(chuàng)業(yè)的大學生可能無所事事’。”
趙承言把進度又調(diào)了回去這一句。
薛涵連忙說：“別！趙哥，繼續(xù)說，我記住我說了什么了?！?p> 趙承言果斷地又播放了一遍，之后說：“好，停。你看，這個問題的表達效果其實不好。為什么不好呢，因為你隱藏的前提，大家能聽出來的。在你的視角里，如果對方承認就是認同，如果不承認又是認為創(chuàng)業(yè)不如打游戲。但無論怎么回答，其實都認同了你預設的前提，就是大學生不創(chuàng)業(yè)就是在寢室打游戲?！?p> 朱曉妍：“這就相當于隱含了一個前提咯，比如你問一個人當豬的生活是否快樂，讓他回復是否。實際上，怎么回答他都是豬?！?p> 趙承言點點頭：“對，這是這個問題邏輯上的謬誤，不過不僅僅如此，就算是沒有預設前提，這種提問的表達效果，也是不好的。他會讓提問者誤以為自己具有決定和解釋答案的權(quán)利，從而忽視要更加仔細向評委闡述歸納出的結(jié)果，這樣一個過程?！?p> “換句話來說，就是覺得第三方（評委）會直接認同下你提問的‘是否’回答，并不做繼續(xù)的解釋。所以，不能一味限定是否，起碼一開始是不要這樣的，要慢慢摸索提問的方法。聽懂了嗎？”
薛涵連忙點點頭。
趙承言：“那你試一遍?！?p> 薛涵：“??？？”
趙承言：“啊什么，質(zhì)詢一遍啊，我當你對手?！?p> 薛涵：“……可以換人嗎？”
朱曉妍：“我來也行?！?p> 薛涵：“我想上廁所?！?p> 莫語：“才幾分鐘，都三次了、”
薛涵：“……”
……
復盤的過程大概持續(xù)了三個小時，莫語和薛涵都有些學生會周末的晚間活動，類似例會什么的，先復盤完她們的環(huán)節(jié)之后，就一起回學校了。
剩下的環(huán)節(jié)，基本就是那個被朱曉妍和趙承言打成對辯的自由辯論，還有趙承言自己的結(jié)辯。
此時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五點了，夏天黑的晚，所以還有陽光。
朱曉妍：“所以，你覺得中途我還有什么問題？”
趙承言：“最大的問題就是你沒有‘結(jié)’的技術(shù)動作。”
朱曉妍：“就類似于你那種‘我結(jié)一下’？可是那樣真的好尬欸。”
趙承言：“這個不是一定的詞語限定，只是我比較習慣于使用‘結(jié)一下’，曾經(jīng)也被吐槽過很多次。實際上是一種對當下的一種總結(jié)，比如自由辯論你繼續(xù)追問我，大學生是不是那么不堪。其實那個時候，我的態(tài)度表達的很明確了，你就可以直接去說?！畬Ψ秸娴木褪钦J為大學生那么不堪，但實際上如何如何’。從而直接進行對沖?！?p> 朱曉妍：“我理解一下，所謂的結(jié)一下，就是對于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的收割嗎？”
趙承言：“對的?！?p> 朱曉妍：“那我懂了?！?p> 趙承言：“要試試嘛？”
朱曉妍：“等等?！?p> “等什么?！?p> 朱曉妍拿過了遙控器，調(diào)整到了評委的點評。
禿頭高進、綠色西服林子豪的點評，都被她跳過了，只調(diào)整到了李翰軼剛剛上場的時候。
趙承言：“你看這個沒啥用，他點評的東西不多，只說了交鋒，對復盤的幫助并不大?！?p> 朱曉妍搖了搖頭，說：“你之前打比賽，也被很多評委這樣……點評嘛？”
趙承言：“沒有，帝都圈評委質(zhì)量還不錯。網(wǎng)辯倒是有不少?！?p> 朱曉妍：“網(wǎng)辯？”
趙承言：“就是用YY打比賽，和實體賽沒什么區(qū)別，寒暑假打。”
朱曉妍點了點頭，認真地聽完了李翰軼的點評、
聽完了之后，朱曉妍又調(diào)到了李翰軼點評的最開始，并暫停在了那個鞠躬上。
“你說……這種多嗎？”
趙承言：“什么多嗎？你說鞠躬啊，很多的?！?p> 朱曉妍：“他說了對不起。”
趙承言：“他不是解釋了，因為他改賽制了?！?p> 朱曉妍搖了搖頭。
“對了，之前祥哥一直沒聯(lián)系到你，你不在寢室。我想你是肯定要繼續(xù)打的，所以填表我之前給你填了。”
趙承言：“行，是校賽吧?！?p> 朱曉妍：“嗯，祥哥帶我們打，就是那個梳小辮的?！?p> 趙承言：“好，那我們接著復盤吧?！?p> 孤男寡女的獨處，最適合的活動，就是兩個人都專心地復盤了。在這種復盤的交流中，往往能誕生出比一起去賓館看電視，更加厚重的革命友誼。
復盤徹底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
兩人除了復盤以外，還對比了很多的比賽錄像。朱曉妍的學習能力，和趙承言新生時期是相近的，作為文字工作者，她獨特的語言組織方式，也讓趙承言受益匪淺。
哪怕是夏天，太陽也不會加班到太晚。
趙承言本想讓朱曉妍自己回去，畢竟也就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而且，治安還是比較好的，女孩子走走短的夜路，基本不會有什么問題。
然而，朱曉妍還是把他拽了下來。
“大哥，有點兒紳士風度，以后好找女朋友。送我回去，走吧走吧?！?p> 趙承言不太情愿地被推下了樓。
春城向來四季如春，不過這幾年有所變化，此時正是三伏天，晚上還是有些悶熱，路上的植物在白天是很青翠的色澤，甚至有些閃閃發(fā)光，但是到了晚上，一個個就都耷拉了下來，仿佛也被熱的失去了力氣。
朱曉妍說：“你聽，夏天蟬鳴就特大聲。我很不能理解那句‘蟬鳴山更幽’，從觀感上確實是那樣子。山谷里，只有蟬鳴?？墒窍胂?，蟬鳴本來就是求偶的聲音，山谷里就只有求偶的聲音，哪里有什么幽靜?！?p> 她摘了一片旁邊樹上的葉子“你要是類比成人類，那就很有趣，就好像你去山谷，里面一群人，天天喊‘小哥哥小姐姐快眼熟我’。想想就嘖嘖嘖……”
趙承言：“你們寫書的都是這樣嗎？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p> 朱曉妍：“沒去過別人腦子里，大概只有我這樣?！?p> 趙承言：“我媽也是寫書的?！?p> 朱曉妍：“哦，什么類型啊。那種以前時代的小說家么？賈平凹鐵凝遲子建那種？”
趙承言搖了搖頭，說：“我十歲時候她就死了。”
朱曉妍：“對不起?！?p> 趙承言：“少來了，每次我說時候，都有人和我說對不起。我小時候和我同桌吵架，我說我媽媽走了，她第一反應就是說‘對不起’。”
朱曉妍突然拍了一下趙承言另一側(cè)的肩膀。
趙承言：“你干嘛？”
朱曉妍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什么干嘛，不是我拍的?！?p> 趙承言：“你幾歲啊，幼不幼稚……”
朱曉妍：“真不是我拍的，說不定是什么別的東西?！?p> 趙承言：“神經(jīng)病?！?p> 朱曉妍：“真不是！”
……
很快，趙承言就把朱曉妍送到了女寢的樓下。
朱曉妍：“今天挺謝謝你的，帶我們復盤。以后估計也要一起打辯論賽，多關(guān)照！”
趙承言：“行、”
朱曉妍伸出手，趙承言楞了一下，還是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朱曉妍：“我應該也會經(jīng)常打比賽，大學生活很無聊的，這件事比較有挑戰(zhàn)！”
趙承言依舊是點了點頭，實際上，他不知道應該回應些什么。鼓勵她堅持加油？還是發(fā)起類似辯論場上那種無聊的挑戰(zhàn)？
算了，那就點點頭吧。
朱曉妍：“我走了！”
趙承言：“好，拜拜?！?p> 朱曉妍本來都走進了門口，突然又跑到了趙承言旁邊。她拍了拍他，指著天上。
“你看，月亮很好看的?！?p> 趙承言楞了一下。
朱曉妍：“你覺得呢？月色美么？”
趙承言下意識抬起了頭，再一看，朱曉妍已經(jīng)跑回寢室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