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明星稀。
冀、豫交界的一處開闊地帶。
士兵殘破的尸體,破損的刀劍,無主的戰(zhàn)馬在游蕩。
烏鴉在空中盤旋著,落在尸堆之中。
有幾頭野狼,從林子里慢慢走了出來,垂涎地打量著沉寂的戰(zhàn)場。
附近有幾個村落,現(xiàn)在只剩下殘垣斷壁,和一些凌亂的尸體。
一些未燒盡的房頂,還在冒著白煙。
~
魯省,繆府。
繆同,大周朝前群輔,正憂心忡忡地在書房里踱步。
“諸位,現(xiàn)在流民涌來的太多了,不處理好會出大亂子的!”
一個幕僚安慰道:“老大人,自從韃子在冀省圈地,建設(shè)馬場,流民就一天比一天多。節(jié)度使衙門已經(jīng)開設(shè)粥棚了。”
繆同搖搖頭,“那點粥棚哪夠啊,上萬流民,每天還在增加。
這就像一對干草垛子,一個火星落上去,那就是熊熊大火啊,諸位!
只怕到時候咱們都會被燒成灰燼!”
幕僚也都沉默了,流民暴動可不是小事,他們也許沖不開城墻高大的濟(jì)南府,但是鄉(xiāng)下就難以保全了。
繆同顫巍巍地坐下,小妾奉上一碗?yún)?p> 他喝了一口,陷入了回憶:
“我二十歲中了皇榜,二甲頭名,傳臚啊。
當(dāng)時意氣風(fēng)發(fā),一心要了卻
呵呵,是多么幼稚?。?p> 第二年,我隨當(dāng)時的欽差去秦省救濟(jì),
當(dāng)時,西北三年大旱,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慘??!
實在找不到吃的了,流民就暴亂了,
各位,暴民所過,凡是人口,全部裹挾,
不聽話的全部殺掉,
他們的隊伍越來越大,終于能攻打城池,
怎么打?用人堆??!
這個時候人最不重要!
攻陷了城市,城墻全部拆毀,官吏、鄉(xiāng)紳破家滅族,
慘?。K??!”
幕僚被他描述的人間地獄嚇壞了,彼此看看,臉色都有些蒼白。
“諸位,想想法子,明天老夫去見葉大人?!笨娡行┢>氲卣f道。
幕僚紛紛建言建策:
“可以廣開粥棚,讓他們吊著命。有了活命的機(jī)會,他們就不會輕易走險了?!?p> “府上的兵馬也要撒出去,這些流民,為了一口吃的,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老大人,葉大人也應(yīng)該派出兵馬,盯著這些流民,有不對的苗頭,立刻剿滅!”
繆同長嘆了一口氣,“將剛才的對策整理一下吧,老夫明日去見葉大人?!?p> ~
繆府后院。
繆起宗坐在椅子上,兩條腿伸直了,放在錦凳上。
一個嬌小的丫鬟,蹲在下面,輕柔地按捏他的左腿。
左腿上一大塊紅腫,皮膚硬如敗革。
他的左腿終于還是瘸了。
本來是可以痊愈的,可是他剛上夾板,就想去報仇。
結(jié)果仇沒報成,卻被弩箭射傷。
逃亡的時候,又一路顛簸。
這個時代,可沒有一級公路,也沒有減震馬車。
重新拼好的骨頭,又裂了,郎中也束手無策。
他的左手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扶手。
思索了片刻,他問對面那的中年男子道:“鄭教頭,有什么新的消息?”
鄭昌,繆府新任的總教頭,負(fù)責(zé)管理繆府的武裝家丁。
孔廷贊被節(jié)度使葉銘申挖去了,現(xiàn)在是總兵官。
“今天下午,南周和北周的軍隊決戰(zhàn),南周敗,北周慘勝?!编嵅氐?。
繆起宗點點頭,說道:“南周騎兵太少,野外浪戰(zhàn),還是得騎兵。”
鄭昌道:“南周據(jù)守黃河,北周打不過去,看來他們要消停一會兒了。”
“可惜啊,戰(zhàn)爭一停,就不再制造流民了!”繆起宗有些遺憾。
鄭昌有些奇怪,有錢人家,誰會盼望流民多一些?
小公子生活太舒坦,不知道流民的苦難,更不知道流民的恐怖啊!
不過,鄭昌嘴上卻回道:“公子,北周勝了,韃子肯定繼續(xù)在冀省圈地,建立馬場,流民還會有的?!?p> 繆起宗眼睛一亮,“是啊,韃子圈地,還得驅(qū)趕一些人?!?p> “現(xiàn)在流民大多匯聚在濟(jì)南府外,據(jù)老爺?shù)膸孜荒涣耪f,今天新增了上萬人?!?p> “這么多?”繆起宗驚道。
鄭昌分析道:“匪過如梳,兵過入洗。再加上殘兵敗卒四處為禍,這還是有一部分向西逃了,不然會更多?!?p> “鄭教頭,派人潛入流民中,告訴他們,去萊州,那里不僅有飯吃,還給分地、給耕牛?!笨娖鹱谡f道。
鄭昌這才明白,繆起宗是想用流民禍害田禹。
他來繆府不久,已經(jīng)聽說繆起宗的殘疾是田禹整的。
鄭昌有些猶豫,“公子,他們會信嗎?”
繆起宗信心滿滿地說道:“會的,他們必須信!
讓人散步謠言,就說北周運了幾船糧食去了萊州府。
我再找人偽造一些萊州府衙的公告,在流民的營地四處張貼。”
“魯省現(xiàn)在歸屬于秦國,流民不會相信北周會給糧食吧?”鄭昌道。
繆起宗大笑,“鄭教頭,你太高看他們了。說不定,有些流民都不知道大周朝亡了?!?p> “在下會挑一些機(jī)靈的混進(jìn)去。只怕,去的有限,畢竟萊州府有些遠(yuǎn)?!编嵅?。
繆起宗繼續(xù)說道:“明天晚上,你帶人偽裝成馬賊,去沖擊一下流民營地。
到時候,咱們的人再趁機(jī)招呼大家去萊州。”
鄭昌點頭道:“好!在下去安排!”
~
送走了鄭昌,繆起宗想到大批流民到了萊州,像蝗蟲一般吃光一切。
之后,再在有心人的推動下,他們暴動了!
砸開豪紳的糧倉,攻占府城。
至于田禹,他有三頭六臂,也無計可施。
想想田禹悲慘的下場,再看看右側(cè)空蕩蕩的袖子,繆起宗的臉因為激動而顯得猙獰。
他不由地笑出了聲,臉因為激動有些猙獰,
被弩箭射傷的右臂,沒有保住,為了保命只好鋸掉了。
往日自詡文章風(fēng)流,現(xiàn)在卻成了殘障。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門,他不愿意聽到別人的關(guān)心,更承受不了各種同情的目光。
總覺得這些關(guān)懷的背后,是幸災(zāi)樂禍。
“田禹!”繆起宗咬牙切齒,“老子殺不了你,但是流民會替老子撕碎你!”
小丫鬟被嚇著了,緊繃著身子,不敢抬頭。
她不小心下手重了點,繆起宗疼的“嘶”了一聲。
小丫鬟急忙停了下來,怯怯地說道:“公子,對不起!”
繆起宗哼了一聲,掃興!
他不耐煩地?fù)]揮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