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從小在古城邊長大的明溪來說,每年一次的龍舟賽早已麻木,人頭攢動的護城河畔,讓人窺探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往年,端午那天,明溪都會一覺睡到自然醒,待人群散后,和朋友相約看看電影、逛逛街、唱唱歌,消磨一下時光。
今年端午和雙休日連在一起,三天,算個小長假。
“我們來個自駕三日游吧,就周邊城市?!笨赐觌娪埃瑒滋嶙h。
基于公司五一集體游在心中留下的陰影,明溪的頭擺得像撥浪鼓:
“節(jié)假日,我只想靜靜?!?p> “要不,去鄉(xiāng)下我奶奶家?”劉白握著方向盤問。
所謂的鄉(xiāng)下,在一農(nóng)場附近,出城后約半小時車程。
劉白奶奶爺爺退休后,向往田園生活,拜托熟人在農(nóng)場附近買了一戶人家的磚瓦房,推倒后重建了一棟二層小樓房。
房前養(yǎng)花種樹,房后種菜喂雞,劉白的童年,除了上學(xué),寒暑假都在那度過。就是現(xiàn)在,他每月也要去小住一兩次,整個二樓,都是劉白的天地。
劉白童年呆過的地方,明溪充滿好奇。
兩人約好端午當天十點出發(fā),鄉(xiāng)下一日游。
“穿那件粉紅T恤,最好再帶件裙子。”揮手拜拜時劉白特意提醒了一句。
穿情侶衫可以,當天去當天回,帶裙子干嘛?
“鄉(xiāng)下風(fēng)景好,給你當攝影師?!泵鎸γ飨苫蟮难凵?,劉白解釋道。
這還差不多,明溪笑著點頭,下車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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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出城約二十分鐘后,風(fēng)景有了明顯的不同,樹木隨處可見,還有成片的莊稼和用來城市綠化的草,簡直是綠意泛濫。
“哇,原來,公園里像地毯似的草是從這兒引進的!”明溪像個未見過世面的的孩子似的叫了起來。
明溪搖下車窗,閉上眼,貪婪地呼吸著外面新鮮的空氣。
“寶寶該不是第一次到郊外吧。”劉白笑了笑。
“當然不是,春游來過呢,只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啦。鄉(xiāng)村變化那么快,再說,每個郊外各有各的不同呢?!泵飨獮樽约旱墓侣崖勣q解。
當劉白指著不遠處一棟白色小樓說就快到了時,明溪突然有點緊張。
“完了,牛牛,我忘了給你爺爺奶奶買禮物了,今天過節(jié)呢?!泵飨悬c沮喪。
昨晚,只對媽媽說和朋友去鄉(xiāng)下玩,媽媽也沒問和誰,也沒提醒她該買點什么,她也是才剛剛想起。
“沒關(guān)系,我買了,后備箱里呢?!眲渍f著看了明溪一眼,“你也有?!?p> “什么情況,我也有?”明溪一臉驚喜。
“一杯子。”劉白笑了笑。
一杯子,一輩子,明溪沒想到學(xué)生時代就流行于情侶之間的禮物,在她工作兩年多之后,竟還能有幸初次收到。她側(cè)過臉,笑笑地看著劉白,那句“謝謝”說出時,竟然濕了眼眶。
奶奶昨晚就知道牛牛今天要來,院門大開,劉白徑直把車開了進去,停下。
明溪下車,一陣芳香撲鼻而入,墻角潔白的梔子花一朵朵掛滿了樹枝,闖入眼簾。兩位老人從屋里走了出來,步伐利索,看來身體不錯。
“牛牛來了。”奶奶歡快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
“爺爺奶奶,這位,就是我電話中說的明溪。”劉白指著明溪給兩老介紹。
“爺爺好,奶奶好。”明溪笑著沖兩位微微點了點頭。
“不要太拘束,到這里,就像在家一樣,隨便點?!睜敔敼烙嬁闯隽嗣飨木o張,親切地說了一句。
劉白小跑到后備箱,抱出了一個紙箱子。
“奶奶,這是明溪特意給您二老買的,都是你們平時喜歡吃的。有牛奶、火龍果、香蕉還有點心?!眲渍f得很自然,倒是明溪,聽了耳根一陣發(fā)燙,劉白的細心和體貼,讓她自愧不如。
“哎喲喲,來玩就來玩,還買什么東西,”奶奶樂得合不攏嘴,“牛牛,你帶明溪轉(zhuǎn)轉(zhuǎn)。”
雖說早已是夏天,院子里花紅葉綠,很是熱鬧,置身其中,恍如走進春天。
潔白的梔子花一朵朵,沿著院墻開了一圈,兩顆一人多高的三角梅迎風(fēng)搖曳,色彩繁多花形各異的玫瑰花點綴其中,還有雙色茉莉、蘆薈、仙人球......最吸引眼球的是小水池旁嬌艷欲滴的幾朵碗蓮。
小水池呈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水泥面,底層無泥土,水清澈可見天上白云朵朵,池邊擺放著兩盆碗蓮,綠葉紅花,和不遠處的一顆高大松樹,倒映水中,很是有趣。
“這池子,空著可惜,可以養(yǎng)睡蓮、魚呀什么的?!泵飨f。
“我奶奶主要用來看云、賞月,以及欣賞花草樹木的倒影?!眲渍f著低下頭把鼻湊近碗蓮,“淡雅的清香味,你聞聞。”
明溪低下頭,去把蓮花嗅,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陶醉。
奶奶用一池水來看云賞月欣賞倒影,很有詩意喲,相比之下,明溪覺得自己就是俗人一個。
想必劉白小時候,也常跟著奶奶看水中月浪漫著時光吧。
想到這,她看了劉白一眼:
“小時候,你有沒有大叫一聲跳入池中撈月餅?”
“沒,這房子建好時,我已讀過‘猴子撈月亮’這篇文章了,早過了那份天真爛漫?!眲姿坪跤悬c惋惜。
“沒關(guān)系,將來你兒子可以幫你體驗。”明溪說著笑了起來。
“我兒子不就是......”劉白望著明溪哈哈道。
“閉嘴!”明溪手指劉白打斷了他的哈哈。
兩人轉(zhuǎn)到后院,有高大的果樹幾顆,一排排的蔬菜井然有序,竹葉菜、辣椒、茄子、小蔥......爬上架的黃瓜、西紅柿、豆角等等,紅黃紫綠,倒是養(yǎng)眼。院子的末端,留有一塊空地,用細繩交叉著網(wǎng)了一個圈,幾只雞鴨在里面吃著菜葉來回溜達呢。
“這過的,是桃源生活吧?!泵飨难劾?,是驚嘆和羨慕。
“等我們老了,也這樣過?!眲子挠牡卣f。
兩人在院子里溜達了幾圈,回屋。
奶奶正往桌上端菜呢,兩人洗手,明溪剝粽子,劉白拿了四個碗盛綠豆湯。
不一會兒,四人桌旁坐定。
不得不說,奶奶做菜的手藝還是不錯的,色香俱全,看著就有了食欲,辣椒炒仔雞、鱔魚燉黃瓜、燒茄子、竹葉菜、西紅柿蛋湯,四菜一湯,蠻豐盛的。
“你們倆多吃點,除了鱔魚是野生的,其余都是自家的,純天然食品?!蹦棠虒ψ约旱牟似泛茏院馈?p> 明溪夾了一塊雞肉吃了起來。
“嗯,奶奶手藝棒棒噠,真好吃?!泵飨贿B吃了幾塊,又嘗了嘗其它的菜,味道都很正宗,尤其是奶奶燒的茄子香噴噴的,入口即化,味道好極了。
“這個茄子,晚上我還要吃,奶奶?!贝蟀氡P的茄子都是被明溪消滅的,望著空了的盤子,明溪對奶奶撒起嬌來,當她意識到這點時,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好好好,只要你們喜歡,奶奶做。”看到自己做的菜被一掃而光,是對廚師手藝的最高贊賞,奶奶很是開心。
如果媽媽能看到明溪此時的吃相,她一定會大吃一驚,那個一向一小半碗飯動幾筷子菜就飽了的女兒,竟在別人家吃得津津有味!她定會為自己二十多年的廚藝進展緩慢羞愧難當。
好的廚師不會一再地勸說“多吃點菜”、“別挑食”,菜的味道好,自然會被搶著吃。
大家在明溪的帶動下,都吃得很歡暢。
“還是年輕好,看著你們,我食欲大增,今天吃得,那叫一個飽?!睜敔敽呛切Φ?。
“也是,很久沒像今天這般開心了,牛牛,多帶明溪來玩,”奶奶說,“我喜歡會吃的女孩,有吃的激情,才會熱愛生活呀?!?p> “奶奶這話說得,像個哲學(xué)家,這樣的奶奶,我喜歡?!泵飨f得奶奶哈哈大笑起來。
不一會兒,桌上的菜就見底了。
奶奶站起來收拾碗筷時,牛牛一把抱住奶奶往客廳推:
“奶奶,您休息吧,我和明溪來。”
奶奶笑了笑說好好,那我坐坐午睡去了。
劉白返回飯廳,和明溪一起將碗筷洗了,把廚房收拾干凈后,劉白抱著一紙盒和明溪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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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臥一房一衛(wèi),外加一小陽臺,收拾得很干凈。書房比臥室大,書架上零零落落放著幾本書,大多是繪畫教材,旁邊有一畫架,地上堆放著顏料盒調(diào)色盤之類的繪畫工具,原木書案上有一個棕色的筆架,懸掛著幾只毛筆,兩朵還算嬌艷的玫瑰面對面被插在一古色古香的淡青色陶瓷瓶里,似乎正在輕聲細語。
“你,經(jīng)常在這畫畫?”明溪問。
“對呀,我,單身狗一個,只要沒事,周六健完身都會到這里呆著,”劉白說,“給你的速寫,就是某個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思不能寐,在這里完成的?!?p> “那,單身狗,我在哪午睡?”明溪用眼角掃了劉白一眼。
“糾正一下,以前是單身狗,現(xiàn)在不是,”劉白指了指另一房間,“你睡床,我睡沙發(fā)?!?p> “不看看我送給你的禮物?”
“看?!?p> 劉白拆盒,是兩個一黑一白的情侶馬克杯。
“喜歡嗎?”
“喜歡?!?p> “一杯子,一輩子,愿我們一輩子相看兩不厭,永遠在一起?!?p> “喂喂,這么肉麻的話,我可說不出口?!泵飨淹嬷樱樕弦魂囎茻?。
“小明同學(xué),你心里明白就行?!眲仔πΦ乜粗飨难?。
明溪輕輕地點了點頭,劉白捧起她面若桃花的臉,輕輕地吻了上去。
明溪走進臥房關(guān)上門,脫了外衣,在床邊躺下,拉過夏日用被,蓋在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彌漫開來,那上面,有劉白的味道吧。
沒有鬧鈴,明溪一覺睡到自然醒。
真舒服呀,她伸了個懶腰,突然意識到是睡在劉白家,連忙拿過手機一看,嘖嘖,都快四點了,算算,睡了兩個多小時呢。
今晚,又要成夜貓子了,明溪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快速地穿好了衣服。
明溪推開門到書房一看,劉白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呢。
“睡了這么長時間,你怎么不喊我?”
“我也想看看你睡得多香,但門反鎖著,我進不去呀?!眲滓荒槦o辜。
“你可以打電話呀?!?p> “外面太陽正烈,起來還不是呆著,還不如睡個痛快?!?p> “晚上咋辦?你難道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白天睡的時間長了,晚上思維就特別活躍,手舞足蹈得恨不得上天攬月?”
“其實,我也是剛剛醒來。沒關(guān)系,晚上,我陪你瘋?!?p> 兩人坐在沙發(fā)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明溪說,我上班的三樓也是頂樓,每到夏天,尤其是中午,熱的像個蒸籠,不開空調(diào)根本呆不下去,怎么你這兒,風(fēng)扇也沒一個,還很涼爽?劉白說,你沒發(fā)現(xiàn)我家的屋頂不是平的而呈三角型,蓋的是小瓦,里面有隔熱層呢。所以,不到最熱時,不用開空調(diào)。明溪哦了一聲。
“都是自然風(fēng),我晚上睡覺,一般門窗都不關(guān),挺舒適的?!?p> “窗簾總是要關(guān)的吧?”
“也不,半夜里好讓月光爬進來?!?p> “真的假的?”
“試過你就知道了。”
“那窗簾豈不成了擺設(shè)?”
“好看。當然,有時也用得著,比如大白天睡覺換衣服時……”
……
當外面的陽光不再白花花一片時,兩人下樓。
明溪幫奶奶洗菜,劉白和爺爺忙著給花呀菜的澆水,喂雞鴨。
等奶奶的飯菜端上桌時,劉白他們也忙完了,正和爺爺聊天呢。
吃完飯后收拾完畢,四人坐在院子里喝茶看晚霞。
“牛牛,該走了吧?!泵飨÷暤厥疽鈩?。
“怎么,要走,不住一夜?”奶奶耳倒是挺尖,這么小的聲音都收聽到了。
“啊,奶奶,我……”明溪有點為難。
“難得休息三天,打個電話給家里說一聲,”奶奶親切地望著明溪,“人老了,過節(jié)么,就特別喜歡熱鬧。再說,鄉(xiāng)村的風(fēng)景,一早一晚,很美的,待會和牛牛出去走走,荷花都打苞了呢?!?p> “奶奶,我......”明溪轉(zhuǎn)身求助似的去看劉白。
后者端著菊花茶,假裝沒會意,正低頭竊笑呢。
“晚上一覺醒來,拉開窗簾,你會看到滿天的星斗,還有皎潔的月亮正當空呢,”奶奶說,“是你在城市里,沒見過的風(fēng)景?!?p> “我......我沒帶換洗的衣服?!本狡戎?,明溪總算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衣服換下來洗洗,明早就干了。睡衣么,穿牛牛的?!蹦棠踢@是怎么了,硬要留一個女孩子家過夜。
“奶奶,不好吧?我還是回去吧?!泵飨f得很艱難。
“奶奶,你就別為難明溪啦,你看,她臉都紅了,”劉白終于肯站起來解圍了,“不過,明溪,奶奶說的都是真的,半夜的天空繁星閃爍,皓月當空,真的很美,你就不好奇?”
“我-保-證-不-碰-你?!眲拙o接著附在她耳旁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而且,是沒有發(fā)出聲的那種。
“你睡床,牛牛睡沙發(fā),不走了,???”這祖孫倆,像有感應(yīng)似的,一唱一和,奶奶滿懷期待地看著明溪,“我今晚都沒做燒茄子,特意留著明天中午做給你吃呢?!?p> “那我給媽媽打個電話說說?!泵飨盟圃谧鲎詈蟮膾暝?。
明溪拿起手機,劉白把耳朵豎了起來。
媽媽聽說女兒要在鄉(xiāng)下過夜,居然滿口答應(yīng)了。
可能是媽媽看了白天明溪發(fā)的朋友圈,那么漂亮的一個小院子,還有慈祥的老奶奶,都沒問為什么就說好好,還說什么玩得開心點。
老媽,你今天有點不靠譜喲。
“奶奶,明溪媽媽答應(yīng)了!”劉白像個孩子似的樂得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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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并肩走在鄉(xiāng)村的水泥路上,沒有文學(xué)作品中描寫的裊裊炊煙,村民們大多住上了小樓房,用上了液化氣。
偶爾聽見幾聲犬吠,更顯得黃昏的寂靜。
燦爛的晚霞鋪在天邊,美得像一幅畫;滿目翠綠的荷塘,亭亭玉立的荷苞點綴其間;還有隨風(fēng)起伏的稻穗,回棚鴨子嘎嘎的叫聲......晚歸的人騎著電動車或駕駛著小轎車呼嘯而過,是鄉(xiāng)村目前別樣的風(fēng)景。
也許當?shù)厝嗽缇蛯Υ嗣谰八究找姂T,習(xí)以為常,所以,看風(fēng)景的,就只有明溪和劉白兩人。
美中不足的是,一路上,都有成群的小蟲子在眼前飛來飛去,隨著天色漸暗,蚊子開始現(xiàn)身,兩人只好原路返回。
城市和鄉(xiāng)村看起來越來越干凈越來越美,可為什么,蚊子和蟲子也會越來越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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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完澡,明溪穿上牛牛給她備好的睡衣。
睡衣質(zhì)地柔軟,淡藍色,上面的卡通猴很可愛。
明溪對著鏡子瞧了瞧,怎么看都覺得自己像個裝在套子里的人,大了不止一個碼,幸好,短褲有帶子可系。
“吔,像個小男生?!眲咨舷麓蛄恐飨阉丛谏嘲l(fā)上坐下,拿起吹風(fēng)機給她吹濕發(fā)。
吹干后,劉白進了浴室。
劉白出來時頭發(fā)濕漉漉的,徑直走到明溪面前。
“你就不會用毛巾裹起來,這樣就沒水往下滴了?!泵飨f著跑進衛(wèi)生間拿了條毛巾出來。
“你不覺得我這樣很man嗎?”劉白挑釁地看著明溪。
“是很man,真的好men ,哇,真men!”明溪后退一步,像個迷妹看到偶像一樣萬分崇拜地嗲聲嗲氣地叫了起來,說著說著,雙手還交叉著放到胸前,微側(cè)著臉,半瞇著眼,好似下一秒就會暈眩過去。
“夠了,戲精!給男朋友吹吹。”
“好的,公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明溪說著鞠了個躬,做了個請的手勢。
劉白笑了足足有兩分鐘才在沙發(fā)一角坐下。
“哎,你這人,這么喜歡演戲,怎么沒讀表演系?”劉白正襟危坐。
“我內(nèi)向膽小臉皮薄,也只敢在某人面前裝瘋賣傻。”明溪笑呵呵地說,“你的頭發(fā)真多,分給我點就好了?!?p> 明溪遺傳了媽媽的頭發(fā),量少。
吹好頭發(fā)后,兩人并排靠在沙發(fā)上。
燈光下側(cè)面的劉白,睫毛黑而長,像把小刷子似的輕輕顫動著,明溪只在小朋友臉上看到過如此可愛的長睫毛,她忍不住伸出手,小心地用手指夾住兩根輕輕地拽了拽。
“放心,絕對貨真價實?!眲姿餍蚤]上了眼。
劉白的唇微張,喉結(jié)一上一下輕輕蠕動著,明溪雙眼一旦碰上就不愿移開,她就那樣注視著劉白,心里莫名的一陣悸動,劉白的突然睜眼,嚇了她一跳,慌忙中,她連忙轉(zhuǎn)移視線,向窗外望去。
一彎新月掛在天邊,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和她遙相輝映,倒不寂寞。
兩人來到陽臺。
“這顆星好亮,平時和我媽散步時,一抬頭,也能看到,”明溪指了指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只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更亮?!?p> “可能是啟明星吧,出現(xiàn)地最早,也叫金星,”劉白說著看了一下手機,“快九點了,星空會越來越美的。”
“一顆、兩顆、三顆四五顆.......”明溪開始數(shù)星星,就這么一看,以為不多,真數(shù)起來,還真不少。
“甭數(shù)?!眲渍f著捂住了明溪的嘴巴,“我小時候也喜歡數(shù)星星,滿天的星星,總也想數(shù)清,奶奶說,數(shù)不清眼睛會瞎的,不讓我數(shù)?!?p> 明溪乖乖地閉上了嘴,劉白從里屋端來一把藤椅,兩人擠坐在一起望著天空發(fā)呆。
夜幕漸黑,樓下已沒了光亮,想必奶奶爺爺已入夢鄉(xiāng),蟲鳴和著蛙叫,更顯得四周一片寂靜。
就在這漆黑中,放在地上的手機像螢火蟲一樣閃了幾下,,明溪拿起來一看,是維維發(fā)來的消息。
維維約她明日看電影。
--不行,我在鄉(xiāng)下呢。
--就你白天發(fā)的農(nóng)家小院?
--和誰一起?
--沒回家嗎?
維維一連三個問號。
--嗯嗯
明溪的兩個“嗯嗯”算是回答了前后兩個問題,中間就此忽略。
--說重點,和誰在一起?
維維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想蒙混過關(guān),沒門。
“誰?聊得這么嗨?”劉白問。
“維維。問我和誰在一起,要說嗎?”
“說,干嘛不說,”劉白摟住明溪的肩,“敢不敢對著鏡頭發(fā)個自拍過去?”
“你說的?不后悔?”明溪說著點開了拍攝,把鏡頭對準了緊挨在一起的兩張笑臉,照片瞬間彈上了屏幕。
--啊啊,在一起了?
面對維維的驚訝,明溪回了一個羞羞的表情過去。
--這么晚了,還在一起?
--天哪,小明同學(xué)終于談戀愛了!
--我好激動!
--我知趣,就此別過
感覺維維比自己還激動,明溪還是回了一條:
--我們只是坐在一起看星星
......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時間也過得飛快。
夜越來越深,四周一片漆黑,天空中的星星貌似越來越多了,一顆挨著一顆,一閃一閃的,好美。
“哇,我從來沒看到過這么多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是在互相打招呼嗎?”明溪問。
“可能吧,你瞧,那顆星在走呢,”劉白右手指向空中,“小時候經(jīng)常看見,奶奶說,它在空中散步呢?!?p> “哪兒哪兒?我怎么沒看見?”明溪聽說一顆星正空中溜達呢,而她又看不見,急了,連忙跑回屋里拿出眼鏡戴上,順著劉白的手看去。哇,還真有一顆星,在銀河中穿梭呢。
“那么多星星,萬一撞上了,如何是好?”明溪眼隨星動,眨都沒敢眨一下。
“星空浩渺,大著呢,不是我們看起來的離得那么近,它們之間,隔著十萬八千里呢?!眲子帽亲硬淞瞬涿飨哪?,明溪“哦”了一聲,繼續(xù)仰望星空,沒想到,那顆行走的星星,居然跟丟了。
明溪記得小時候有次停電,屋里熱得受不了,一家人在廣場上吹風(fēng)納涼,忽見一顆星從空中一劃而過,她和媽媽都看見了,媽媽說,那是流星。媽媽還說,看見流星,要連忙許愿,定會實現(xiàn)。
從小到大,看見流星,僅此一次,好像也沒許愿,明溪那時還小,不知許什么愿好。
“流星么,我也是偶爾看到過幾次,也是單顆的。至于流星雨,”劉白看著明溪的眼,黑暗中,他的雙眼,也像星星一樣,閃閃發(fā)亮,“倒是我們的父母、祖父母,那時沒有電風(fēng)扇和空調(diào),夏天,一張竹床,就睡在星空下,欣賞流星雨的機遇比較大?!?p> “今晚,我肯定會夢見滿天的星星?!泵飨浅c裤?。
“還有我,陪你一起看星星的人?!眲仔α诵?。
......
是夜,明溪果真夢見了星星,她夢見自己和劉白坐在銀河系里,置身于星辰大海,星星就在身旁像鉆石一樣閃閃發(fā)著清冷的光,觸手可及。他們跳入大海嬉戲,星星就在身邊,他們穿梭在群星中,卻絲毫沒有摘的企圖,在夢里,他們和星星一樣,成為銀河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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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被嘎嘎嘎的鴨聲叫醒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容。
奇怪,沒聽到公雞打鳴,倒是鴨子嘎嘎嘎的叫得很是歡快。
洗漱完畢,已快八點,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又是一個艷陽天。
她把這個夢講給劉白聽,明明在星空中遨游了很久,講起來卻三言兩語就完結(jié)了,她感覺自己語言太過貧乏和無力,那么美的星空在她的形容下就成了一句句“好多好多的星星”、“繁星閃爍,美極了”等蒼白的語言,最后,她放棄了描述。
“總之,凡是一切美的東西,都不可言說,一說就是錯?!泵飨偨Y(jié)道。
“是呀,美,一定要自己親自感受到了才叫美,不是你覺得,而是我覺得美才行。不過我很高興,哈哈,你的夢中有我,就這一點,我就覺得很美,”劉白拍了拍明溪的肩,“到院子轉(zhuǎn)轉(zhuǎn)吧,剛蘇醒過來的花,有別樣的風(fēng)姿呢?!?p> 是不是每一朵花都有了不同的姿色,明溪沒看出,倒是小水池旁的幾朵碗蓮,看起來確實更嬌艷,昨日還含苞待放的,今日卻已盛開,在綠葉的映襯下,清新脫俗。藍天白云,倒映水中,美不勝收。
“牛牛,快去叫奶奶來看云?!泵飨檬峙隽伺鰟?,細語道,唯恐聲音大了會嚇走池中的白云。
奶奶走到池邊時,明溪正圍著池子邊踱步邊沉思。
“奶奶,云?!笨吹侥棠踢^來,明溪用手指了指池中飄蕩的白云。
“一池閑云,水中賞花,”奶奶站定,“這讓我想起蘇軾的那首詞: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呵呵,我現(xiàn)在,就是個閑人,只差一把琴。”
“奶奶喜歡吟詩呢,我這兒也來一首,您聽聽,”聽劉白說,奶奶退休前是初中語文老師,明溪微微仰起頭,隨即輕聲念出:“青萍眾中幾點紅,千嬌百媚出芙蓉。此景天上不曾有,引得白云宅池中?!?p> “還蠻押韻的,最后一句我喜歡,引得白云宅池中,好!”奶奶站了起來,“想不到,你還會即興作詩。”
明溪被奶奶一夸,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就胡謅幾句,也沒講究平平仄仄平平仄什么的,奶奶見笑了?!?p> “不必拘泥于形式,意境在那,很美,難得難得,”奶奶走過來拉起明溪的雙手看看又拍拍,“好細嫩的手,還是年輕好,就像剛盛開的蓮,嬌嫩著呢。”
“你們吟詩作樂,當我是空氣呀,”被冷落在一旁的劉白看似有點不爽。
“對了,牛牛,畫下來,題上明溪的詩,還有印章,肯定不錯,”奶奶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都餓了吧,該吃早點了。”
“啊,印章的事,您都知道?”明溪問奶奶。
“牛牛帶來啦,給我瞧了。從小,牛牛就親我,有些事愿意講給我聽,和他媽,倒是沒什么可聊。”奶奶說。
明溪望向劉白,那家伙,正一個勁兒傻笑。
早點是小米粥和香噴噴的韭菜餅,非??煽凇?p> 明溪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餅。
“再這樣吃下去,我恐怕要長胖了?!泵飨粗鴦仔α诵?。
“女孩子,胖點好,”奶奶說,“牛牛,是不是?”
劉白嗯了一聲。
吃完早點,劉白上樓拿了一個速寫本,站在小池邊,對著碗蓮,沉思片刻,拿起筆在紙上很隨意地唰唰唰幾下,勾出了一些線條和輪廓。明溪在一旁靜靜觀看,她沒學(xué)過繪畫,猜想劉白是在畫草圖。
“走吧,我心中已有藍圖,只等一揮而就。”劉白示意明溪上樓。
劉白將毛筆、宣紙、調(diào)色盤等工具在桌上一一排好,像個大師似的開始調(diào)墨的濃淡,對著紙張比劃了幾下,開始不疾不徐地勾勒輪廓,行筆中有輕重、轉(zhuǎn)折、提按之分,明溪從小就跟著媽媽練書法,這點還是看得出來的。劉白勾蓮花的線條時,換了只筆,神情更加專注,落筆小心謹慎,一絲不茍,倒是花苞苞,一蹴而就,形神兼?zhèn)洹?p> 劉白繪畫時,他專注的眼神,緊閉的唇,揮舞的手臂,微微前傾的上身,他整個人,在明溪的眼里,頗有藝術(shù)家的風(fēng)采。
男朋友,你認真作畫的樣子,好性感哦,明溪在心里歡呼了一聲。
“這是一幅寫意水墨畫,淡彩。”擲筆后,劉白指著畫給明溪解釋,“怎么樣,好看么?”
明溪俯下身仔細地觀察著畫面,紅蓮翠葉倒是神似,尤其是荷尖處渲染開來的一點紫,就像美人化妝時最后涂的一點腮紅,使整個畫面鮮活嫵媚起來,只是那池中的云,看起來就是一坨坨顏料的堆砌。
明溪疑惑地看了看劉白,向后退了幾步。再看畫時,有了不一樣的視覺感受,整個畫面突然變得立體鮮明起來。藍天白云倒映池中,云層厚薄不一,很有層次感;水中紅花綠葉的倒影,清晰又夢幻;池邊盛開的碗蓮,在水墨、綠葉、白云的烘托下,嬌艷動人。
明溪讓劉白手執(zhí)畫作,豎起來欣賞,效果更甚。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明溪甚至能感覺到云彩在輕微涌動。
“近處看,覺得很普通,稍遠處瞧,簡直驚艷到了我!”明溪無比興奮地看著劉白,后者很得意的笑了笑。
“為什么要退后兩步欣賞?”明溪問,
“自己慢慢去體會?!眲谆亓艘痪?。
記得有次劉白問明溪,喝醬酒為什么要用礦泉水漱口,明溪就是這樣回答的。
“看不出你還是個喜歡報復(fù)的人喲?”明溪歪著頭,似笑非笑。
“沒錯,我這人吧,特愛報復(fù),尤其是對你。以后,記得對我好點。”劉白說著用手刮了一下明溪的鼻子。
“哎,說真的,你認真畫畫時的樣子,很性感,我好幾次都想從背后抱住你?!泵飨⑿χ拖铝祟^。
“現(xiàn)在可以試試。”劉白說著瀟灑地轉(zhuǎn)到明溪面前。
明溪給了他一個輕輕的擁抱。
“我的字很丑,怎辦?”劉白說。
兩人鋪開一張紙,各自寫了幾個字,說真的,劉白雖然長得帥,還會畫畫,字卻不敢恭維,倒是明溪,那一手清秀的行書,如行云流水,和劉白作品的寫意畫風(fēng)倒是匹配。
“小女子六歲隨母習(xí)字,善行楷,大學(xué)時,好篆刻,始習(xí)篆?!泵飨袀€壞毛病,一得意就喜歡半文言半現(xiàn)代的搖頭晃腦。
“能不能正常說話?你寫吧,”劉白用胳膊肘碰了碰明溪,又笑笑地加了句,“不過,我聽得懂,你咬文嚼字的模樣,很可愛?!?p> “小女子這就獻丑啦?!泵飨峁P在宣紙上將晨間胡謅的四句詩寫了四五遍,期間還用手機度了某些字的行書寫法,又默寫了兩遍,最后鋪好畫作,和劉白商量了一下題跋的位置,沾好墨,一揮而就。
劉白拿出印章和印泥,遞給明溪,明溪非常熟練地鈐印了上去。
“好,忘了一件事,這詩是你作的,字也是你題的,忘了在文字中作下交待,咋辦?”劉白有點懊惱。
“什么我的你的,我的就是你的,從今以后,我就是那個站在你背后的女人?!泵飨f到最后幾個字時迅速閃到了劉白身后。
“女孩吧?”劉白呵呵笑了笑,旋即緊張起來,“不是女人吧?”
劉白明顯的緊張語氣令明溪敏感起來。
“你在意嗎?女孩還是女人?”明溪小聲問。
“實話嗎?有點?!彪m看不到劉白臉上的表情,從聲音可以聽出他的緊張。
“女人,我應(yīng)該是個女人?!泵飨芷届o地說。
有那么一分鐘,兩人都沒有出聲,空氣窒息得有點可怕。
又過了一分鐘,就像過了一輩子似的,劉白倏地轉(zhuǎn)過身,看著明溪的眼,很肯定地說:
“沒關(guān)系,只要是你就行。不過,從今往后,你,只能做我的女人。”
“以前,我也沒做過別人的女人呀?!泵飨坂鸵幌滦Τ隽寺?。
“你逗我呀?”劉白說著用力地聳了聳明溪的肩,“剛才嚇壞本少爺了,我,男孩著呢?!?p> “難道我應(yīng)該是個男人?”明溪悄聲問。
“你呀,不要再和我玩文字游戲了,我想……”
“你想什么?”
劉白拉過明溪的手,在她手上開始一筆一劃寫字。
劉白本來想寫“要你”,他怕嚇著明溪,寫成了“親你”。
“沒看明白?”劉白低下頭,溫柔地說,“溪溪,你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桃……要我,再寫一遍么?”
明溪沒做聲,仰起頭,輕輕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