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荒宅
柳傅年可不管自己的這一番言語讓人有多無語,這是個隨心隨性慣了的,還偏偏好奇心也重,尋常時候看到點兒風吹草動都定要上前細細看個分明,更何況這被人傳的有理有據(jù)的故事,自然想去好好探查一番。
更何況,他也是真的想要找座宅子的。
倒不是這人想要過個什么大隱隱于市的生活,只是那靜風山里的狐貍洞雖好,且自己也已住了千年,很是習慣;但是,自己懷里的這個,卻是不能將就了。
不單是因為他那夏涼冬也涼的狐貍洞小兒受不得,更主要的原因則是這小娃娃的哭聲實在是威力太大了,簡直是世外魔音,擾的他無法安心修煉也就罷了,更主要的是,擾民啊。
就今兒個一早上,她那洪亮而又極富穿透力的哭聲就叫自己把千年下來積攢的好人緣全給付之一炬了。
狐貍洞周邊住著不少與柳傅年一樣以正統(tǒng)道法修煉的妖仙,大家相處時日少說也有近千年之久,彼此關(guān)系也都不錯,除了妖齡最大的青柳有時不太合群以外,其他也都還相處不錯。尤其是自己化得一副好皮相,所以在女妖精里最有人緣,在這漫長的歲月相處下來,彼此也都相安無事,用人類的話來講,那就是鄰里和睦。
可這份和睦最終還是敗在了這個小娃娃的哭聲里。
昨夜因是月圓之夜,整個靜風山里除了柳傅年,基本都去夜聚修煉去了;一群山精野怪聚集在一起,有名的沒命的,化形的沒化形的,拉拉雜雜相聚一堂,玩兒的好不熱鬧,所以大家回去休息的就晚,小娃娃因為餓了想吃奶,起來鬧騰柳傅年那會兒,周邊的鄰居們大多都還在夢中,卻就被那一聲一聲無情的哭鬧聲給被迫吵醒了。
先是住的離他最近的兔子精,頂著一雙通紅的兔子眼來找他,聲討柳傅年如此擾民之舉的不道德,并且表示自己的美容覺都被他打斷了,以至于連累自己現(xiàn)在眼睛還是紅的!?。?p> 其實,你睡了美容覺那雙眼睛也是紅的啊?。?!
然后緊接著就以相同原因找來了一大堆;什么獐子、狗熊、猴子、蜘蛛……周邊的那些個鄰居都紛紛聚集到了他的洞門口,吵吵嚷嚷、門庭若市,但訴求卻是一致的統(tǒng)一,求求柳傅年,讓他懷里的那個小娃娃不要再哭了。
別看一群人聲音大,但卻沒一個能幫上忙的。剛剛接手的柳傅年也才學會如何正確的抱小孩兒,其他的更是一點兒哄孩子的經(jīng)驗都沒有;雖然算上那個兔子精是有幾個母妖精在場,但你讓她們?nèi)绾螄樋扌『嚎赡苋巳嗽谛?,這哄孩子……還是都靠邊站吧。
索性還是最后施施然來看熱鬧的青柳出現(xiàn),才幫大家解了燃眉之急,拿一小瓶清晨采集來的花露哄得了小家伙的笑顏。
正當柳傅年和群妖才要松一口氣的時候,這只從來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死蛇妖又提出了個讓柳傅年恨的牙癢癢的主意。
“小孩子愛鬧騰,咱這兒也沒個能哄的,我看你不如還是帶她下山吧,大家都落個清凈。畢竟是人,還是別跟妖精混一塊兒了,對她對我們都好?!?p> “是啊是啊,這么個小娃娃,看起來就嬌得很,可不能隨便對待的,搞不好死了,我們可就罪過了?!钡谝粋€到來的兔子精首先應(yīng)和了青柳的提議,隨后一大堆精精怪怪紛紛附和,一致同意;并表示,既然柳傅年剛開始發(fā)了善心把這小女娃帶了回來,那就要本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負責給人家一個安逸舒適的成長環(huán)境,同樣,大家對這樣的善舉是理解的,但是前提是,你不能打擾到我原本的生活。
于是就這樣,在眾妖半是哄勸半是威脅的全力促成下,柳傅年被他們集體請出了靜風山,不得不被迫到山腳下的平洛鎮(zhèn)上暫尋居所,安心將自己撿回來的這個小拖油瓶撫養(yǎng)長大,爭取能快點早日回到大家當中去。
這也才有了今日早晨發(fā)生的一幕。
燕姬是他在這鎮(zhèn)子上相熟已久的老熟人了,彼此不能說是不了解,所以對于她說的話,柳傅年都還是信的,雖然大多時候,燕姬的規(guī)勸在這個不著調(diào)的狐貍身上往往起的都是反向作用罷了,這一點著實然人惱火。
所以看勸他不住,反而是引得那人好奇心大盛,燕姬也就住嘴了,只最后被纏著說出了那宅子如今管事的住處之后,就轉(zhuǎn)身離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眼見著中午的日頭越來越大,來茶寮里喝茶的客人一個個都被這分外焦灼的陽光曬得汗流浹背,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咸澀的味道,混合著田間泥土的氣息,熏蒸的人頭暈?zāi)X脹,甚不爽利,為了以免待會兒驕陽更烈,柳傅年還是打算趁著現(xiàn)如今還有個清涼勁兒的時候快點去找那管事辦正經(jīng)事要緊。
柳傅年要賣的那別院在鎮(zhèn)子緊東頭的一處偏僻巷子里,要說周邊原本零星也住著一些人家的,只是因那地方偏僻,來回交通采買不方便,所以原先住在哪里的人家,也都三三兩兩的搬走了;到如今,也只空余下一條幽深的長巷,兩側(cè)院落大多殘破,嫌少再有人煙出沒;唯依稀留著幾乎,也大多是窮苦人家,畢竟,這地方是偏僻了點兒,但房子是真的便宜。而那座甚是寬敞華麗的別院,無疑是這巷子盡頭最大的異類了。
粉墻黛瓦圈禁了院內(nèi)繽紛景色,斑駁的朱門依稀還殘留著往昔的落日余暉,不知名的藤蔓從墻里爬到了墻外,在墻頭上開出一朵嬌艷的紫色小花來,仿佛迫切的想要向來往的路人展示院內(nèi)的無邊春色,但那悄然無聲的寂寥還是出賣了內(nèi)里的清冷。它有這不同于周遭的富貴繁華,卻同樣遭受著與周圍一般無二的悄寂凄清,還有這一絲絲讓人不易察覺的,妖氣橫生。
這里確實不干凈,柳傅年站在門口凝望著那墻內(nèi)的深深庭院。此處偏僻,周遭少有人氣,且院內(nèi)植被茂盛,綠樹的枝丫因無人修剪而旁逸斜出,將原本就鮮少能照到院落里的陽光徹底遮擋了個嚴實,如此長年累月下來,院中陰氣更盛,即便不曾出過橫死之人化作冤魂索命,這分郁結(jié)凝滯的陰氣也遲早會吧周邊的一些個孤魂野鬼吸引過來;如今青天白日,正午陽氣正盛,這院子看起來也就是清冷了些,但到了晚上,就不知又會是怎般群魔亂舞的景象了。
不過,這院子倒是確實不錯,撇開如何華麗暫且不提,貴在精巧二字;院落看起來不是很大,但是住進去卻又絕對不會覺得逼仄,內(nèi)里植被雖然雜亂,但看得出來栽種的方位大多錯落有致有章法可循,料想用心打理一二,景色應(yīng)是不錯,最妙的是周遭安靜,正好適合靜修。
真是個生活修行兩不誤的好地方啊。
柳傅年在門外觀望的甚是滿意,雖然懷里的小娃娃因為出于小兒的敏感,對面前的的宅子甚是抵觸,兩只粉嫩的小手緊緊的攥成小拳頭,抓著柳傅年的衣襟不撒手。在他抬腳打算走上那落滿枯葉的石階上時,一顆小腦袋也鉆進了柳傅年的胸口,將自己徹底蜷成了個小蝦米,打算來個眼不見為凈。
但很顯然,她這分外明顯卻又沒什么威懾的抵觸被人選擇性的無視了。如此蜷縮著,就在即將把自己團成個粉團子塞進柳傅年懷里時,二人卻也已經(jīng)走到了那紅漆斑駁的大門外。
抬手拍門,一陣沉悶的敲擊聲響起,回蕩在寂靜的巷子里,因為周遭的安靜而反襯的甚是突兀,如此良久,門的另一面才傳來了一個略顯蒼老的應(yīng)答聲:“是誰呀,誰在外面敲門呢?!?p> 柳傅年回的客氣:“是管家老爺嗎?在下聽聞此處的宅子要出賣,我是從外鄉(xiāng)來的,正好缺個落腳的地方,可否請您開門詳談呢?”
聽聞此言,門內(nèi)短暫的寂靜之后,隨機傳來了一陣拖拖拉拉的腳步聲,其間似是還夾雜了一些竹竿杵地的聲響,零零亂亂一通,那個蒼老的聲音由遠及近再次響起:“你,你等著啊,我馬上給你開門,你可別走啊?!边@次卻洪亮的多,也更顯迫切了幾分。
柳傅年聽了只覺好笑:‘這是生怕自己跑了呀。’
他閑閑的站在門口,安撫一般的拍了怕懷中團著的粉團子,只是小家伙看起來并不買賬,反而還將自己縮的更緊了,柳傅年也無法,只得將她摟的更靠上了些,小小聲的哄著,畢竟這祖宗惹不得。
如此等待片刻,那扇緊閉的大門才終于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蒼老面孔從門內(nèi)探頭探腦的悄悄閃出,卻因為那門開的縫隙太小,視野上難免出現(xiàn)盲區(qū),一時間竟沒有瞄到柳傅年所站立的位置上,直到他自己慢悠悠的走到那老丈的身側(cè),輕輕喚了聲:“老人家,我……”
誰知,他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門里的老人卻早已被這突兀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甚是驚慌的大叫了起來。一時間,將柳傅年懷里本就瑟縮的孩子給結(jié)結(jié)實實的驚嚇到了,小嘴一撇,隨即哇哇大哭起來。
柳傅年無奈的看看懷中的孩子,再次笨拙的哄勸起來。那老人驚嚇過后慢慢緩過神兒來,注視著面前這個一身白衣模樣俊朗的年輕公子,手忙腳亂的去哄著懷中哭鬧不止的小兒,看起來甚是慌亂滑稽,一看就不像是個長期帶孩子的老手,心下不由嘀咕:‘這可別是個人販子吧。’
所幸這次小娃娃還算給柳傅年面子,他手忙腳亂的哄了片刻,竟也漸漸的止了哭聲。就在他微松一口氣,抬頭與門內(nèi)老人對視時,卻發(fā)現(xiàn)了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甚是古怪,仿佛是在掂量自己會否是個壞人一般,看的他渾身不自在;只能輕輕咳了一聲,才開口道:“老管家,在下是來看宅子的,您不打算帶個路嗎?”
那老人答應(yīng)了一聲,緩緩開口道:“哦,是在下招待不周了,公子您請隨我來吧?!?p> 言罷,隨即閃身將原本張開一條小縫的大門往左右打開,將人迎了進去,自己拄這根拐杖慢慢悠悠的與他并肩而行。一路上嘮嘮叨叨,將這前院、正堂、偏房、后院,挨個兒介紹了個遍,口口聲聲都是夸耀的贊美之詞,生怕這好不容易上門的買賣跑了,言語不乏夸張之色,卻又偏偏胸中無有點墨,這一通說下來,直讓人聽了想笑。
柳傅年抱著懷里的孩子,隨著他在這在這宅子的里里外外晃蕩了一圈兒,發(fā)現(xiàn)果如自己方才在外面時猜想的一樣,房舍精巧,植被茂盛,除卻陰郁之氣更盛之外,其他無不滿意,于是也不想在聽那老人說什么拉拉雜雜的廢話了,索性很爽快的交了銀子,拿到房子地契之后,很客氣的將老人請了出去,而那老人也生怕對方反悔似的,銀貨兩訖之后,便健步如飛的跑了出去,絲毫看不出拄拐而行的步履蹣跚。
柳傅年無語的望著那背影片刻,然后轉(zhuǎn)身,獨霸了這所新宅。

緋葉無霜
老大爺:我終于解脫了?(?^o^?)? 女鬼:我終于可以出場了ε?(?>?<)?з 狐貍: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