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景玉,楚國四皇子,我從小對什么領(lǐng)悟都極強,尤其是擅長作畫寫字。我八歲時,第一次臨摹了前代大師的字畫,蘇太傅見了便贊嘆我是天才,我卻覺得沒有什么,雖然我表現(xiàn)的很是開心,對蘇太傅很是恭敬,并將此歸功于他的教導(dǎo),自此,蘇太傅參加各種文人盛會都會帶上我,我也混了個“玉意公子”的名號。
父皇一共有九個子女,因為皇后的女兒生下三月便死了,所有一共有八位可繼承大統(tǒng)的子女,我知道我母家勢弱,比不過二皇兄楚景琰有昌平侯安家,三皇姐楚景蓮有武安侯張家,小九楚景晗有秦家,還有小七有背后是劉家,雖然靖國侯劉家這些年人丁不興,家族不旺,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小七的實力依然不容小覷。
分析來分析去,我覺得自己是沒有機會的,我也不想去繼承大位,當一個富貴閑人有什么不好,剛好我母妃對權(quán)力也沒什么欲望。
因為沒有家族和欲望的束縛,我少時過得極為歡樂,反正不太在意父皇和朝臣的眼光,什么風花雪月之地,其他皇子皇女畏手畏腳之地,我卻偏偏往來自如,京城里有名的三位風佳人,雪兒姑娘,月兒姑娘,星兒姑娘,我記得好像應(yīng)該是這幾個名字,我都是她們的座上賓,當時我才只有十五六歲。
我是從什么時候變的呢?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那個人的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他念念不忘呢?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是我從安府出來,因為喝酒喝多了,正靠在安府墻外的一棵大樹干嘔。
“喂,那個酒鬼,你讓開一下,你擋著我從樹上跳下來了?!?p> 我拿出柳姑娘給我繡的絲絹,擦了擦嘴,慢悠悠抬頭一望,是一個大概七八歲的小不點正坐在墻上的瓦上,頭發(fā)蓬亂,滿臉污泥,衣服臟亂,簡直像個小乞丐。
“你這個乞丐,竟然敢去安府里偷東西?”
我直覺認為他是個小偷,準備抓住他,誰想到那個孩子一聽,站起來大聲道:“誰是小偷,我才不是小偷,你這個酒鬼快給本大爺讓開?!?p> 對他這番無禮的話,我本以為我會生氣,沒想到我卻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究竟為什么而笑,我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覺得一個小乞丐指著皇子罵酒鬼的場景有點搞笑。
“你笑什么啊,快點讓開,別耽誤了本大爺?shù)拇笫??!彼侯^挺胸,叉腰故作厲害道。
按理說有人忤逆我,我本該生氣呵斥,但面對這孩子的一再無禮,我卻一點氣也無,竟然還好脾氣的給他讓開了位置。
抬頭向他聳肩示意,他白了我一眼,輕輕一蹬從墻上跳進樹叢里,說實話,看他跳的那一刻,我還真怕他摔落下來,好在見他穩(wěn)穩(wěn)抱住了大樹的枝干,慢慢爬到主干,利索的往下爬,動作十分流暢,他顯然經(jīng)常這樣做。
我心道,原來還是個慣犯,不知道為什么想到慣犯的時候,我心中一陣高興。
他下了樹后,拍了拍身體,并不看我一眼就準備走了,我立刻從背后抓住他的衣領(lǐng)。
“你干什么???你這個酒鬼,抓我干什么?”他手腳亂蹬,不停掙扎。
我笑道:“小乞丐,看你如此熟練,一定經(jīng)常偷安府的東西,你看我不把你抓起來,交給安府的人處理?!?p> 他一聽顯然著急,掙扎的動靜更大,他大聲喊道:“誰偷東西了,我沒有偷東西,你快放開我?!?p> 我提起他抖了抖,他是真的很輕,顯然是沒吃過飽飯,他身上掉了許多金釵銀飾,我放下他,撿起其中一根金簪道:“你還說你不是偷東西?!?p> 他趕緊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揣入懷里,他道:“我才沒有偷東西,這些本來就是我娘的東西,是他們是他們的錯?!?p> 不等我問清何意,他撿起地上的東西后就一溜煙跑掉了,他畢竟是個孩子,而且,不是我自信,本人輕功不錯,眼力也不錯,一會兒便在大街上發(fā)現(xiàn)了他。
他跑去了當鋪,看來他也是聰明的乞丐,知道那些首飾不能直接買東西,我等在當鋪外,看他準備拿錢去干什么。
我覺得小乞丐應(yīng)該會立刻拿著錢去吃一頓好吃的,大魚大肉,然后買好吃的好玩的,大抵天下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想當年我也是這樣,只可惜我被關(guān)在宮里,識不得外面這花花世界。
不久,他便出來,鼻子泛紅,眼圈也微微發(fā)紅,顯然是哭過,我知道一定是他想多換錢,而當鋪的老板不愿意多給。
他緊緊抱著銀子,并未去酒樓飯館,也并未買街邊的小玩意兒,而是七彎八拐進了一家非常偏僻的小藥鋪。
藥鋪?他生病了么?我覺得不像,他面黃肌瘦需要好好補補是真,應(yīng)該是他家中親人有病,我一瞬間有些心軟,覺得或許不該抓他回安府。
我決定繼續(xù)跟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從藥鋪出來還手提著兩幅藥,藥鋪老板是一個老者,老者還親自送他出來,拍了拍他的腦袋,他笑瞇瞇的點點頭,和剛才對我兇神惡煞的樣子一點不一樣。
離開藥鋪后,他提著藥飛奔起來,我本來以為他要回盛安普通居民住宅地,沒想到他竟然原路返回,又回了安府,從那棵樹上爬上去翻進了安府。
我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我差點也想翻進安府,去瞧瞧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但是畢竟是皇子,現(xiàn)在又是白天,我怎么會干這事。
于是,我回了那家藥鋪,去問那個老者他是什么身份,買的什么藥。
老者回答:“那個孩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從兩年前開始,就在我這里買藥?!?p> “我記得他第一次到我這里買藥,是在一個下雨天,他拿出二十兩銀子,說他要買治心悸的藥,二十兩是無論如何都不夠的,至少需要五十兩?!?p> “我告訴他二十兩不夠,那個孩子立馬跪下了,他說他冒著大雨跑了好多藥鋪,他們都不賣給他,他說他娘病的很嚴重,一定要吃藥,求求我救救他娘?!?p> “哎,這孩子這么小,我看著怪可憐的,就把藥賣給他了,從那兒以后他每隔一月便從我這里買藥,就是這錢他時差時不差,總覺得怪困難的?!?p> 老者說完嘆了口氣,又繼續(xù)埋頭寫方子,我出聲問:“那他剛才給的藥錢可夠?”
“只有二十兩,藥錢肯定是不夠的,不過,我沒有告訴他,孩子怪可憐的,老頭子我也能養(yǎng)活自己,不差他那幾個錢?!?p> 我心中一思忖,剛剛他調(diào)出來的金銀首飾至少能換得一百兩,如何才只有二十兩?定是當鋪訛了他的錢。我知道我私心里偏向他,下意識的認為不可能是他欺騙老者。
我又到了當鋪,詢問剛才那個孩子當?shù)臇|西,當鋪下人問我是否要贖回去,我當然不可能是來贖東西的,我是來讓當鋪把他們訛的錢吐出來,我直接亮明了身份,不一會兒當鋪的老板便來了,恭恭敬敬將近兩年來他們訛的錢給了我,足足有一千兩,真不愧是奸商,我拿起錢便走了。
我本想立刻把錢還給他,可當我出了當鋪泛起了難,我怎么把錢給他呢?直接去安府問,你們家可有一個穿的很臟的小孩兒?他母親有心悸?一不小心還會把他偷東西的事情暴露出來,那我便會害了他。
我只好默默回去,第二天下朝后,我旁敲側(cè)擊向安蒼禮打聽此事,安蒼禮和我一向是酒肉朋友,我們倆個因為一年前同時爭搶月兒姑娘的初夜權(quán)而相識。
“蒼禮兄,你們府上可有七八歲的孩子?”
“沒有,我府上除了我兩個十一二歲相差不多的兩個弟弟,哪有七八歲的孩子?”他笑道。
我又不死心的問:“那你們府上有沒有人有心悸之癥?”
他皺起眉頭,思索起來,而后道:“沒有,怎么了,你問此事作何?”
我哈哈哈大笑起來,摟住他的肩膀道無事,并且請他去喝酒,我們自然去了花街,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看花眼了?安府沒這么個人,但我明明看見進了安府,因為一直想著那個小不點的事情,我竟然覺得月兒姑娘綿軟的身體都不那么香了。
后來,我每隔一天,都會從那個樹路過,期待著他從樹上跳下來,但每次經(jīng)過都以失望告終,像是著了魔一樣。
我下意識的忘了老者說過,他沒隔一月才會出來買藥,我知道,其實我不想等一個月,我想盡快見到那個有趣的小不點。
一開始,我只是偶爾走那路過,希望能碰到他;后來,我會一天去三次,下朝后來一次,吃完午膳后去一次,黃昏時再去一次;再后來,我一有空便會在樹下徘徊,幸好,我也沒徘徊幾天,不然,太奇怪了。
“嘿,酒鬼,你就不能換個地方吐嗎?”
我終于聽到了這個清亮調(diào)皮淘氣的聲音,我激動的抬頭看他,嘿,終于被我等到了。
再見他時,他已不再是滿臉污泥,而是一張白白嫩嫩的清秀小臉,頭發(fā)規(guī)規(guī)整整梳在后面,衣服也不再臟兮兮的,其實臉色有些黃,但我忽略了。
“現(xiàn)在,終于不像個小乞丐了?!蔽倚Φ馈?p> 他昂起小臉高傲道:“我本來就不是小乞丐,是你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