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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燼:千年雪落彼岸花

020 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忘川燼:千年雪落彼岸花 謹諾兒 3710 2020-03-21 22:00:00

  無憂與天后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早已將九霄云外的罡風攪得粉碎。血色染紅了南天門的玉石臺階,斷裂的仙兵甲胄散落得遍地都是,連凌霄寶殿的金瓦都被震落了三塊。無憂半跪在地,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碎的血沫,玄色戰(zhàn)衣被撕開數(shù)十道裂口,露出底下深可見骨的傷口,白森森的骨頭茬上還掛著零碎的血肉。她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跡,腕間的銀鈴碎成了齏粉,那是當年古月送她的及笄禮。

  天后站在三步開外,鳳袍上的金線被業(yè)火燎得蜷曲發(fā)黑,原本光潔如玉的右臉此刻像被強酸蝕過一般,皮肉翻卷著黏在顴骨上,露出的牙床泛著青黑。她捂著臉頰發(fā)出凄厲的嘶鳴,眼中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賤人!本宮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無憂忽然低低笑起來,笑聲牽動了傷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卻依舊笑得眉眼彎彎:“天后娘娘,您這張臉...怕是再難見人了?!霸捯粑绰?,她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染紅了身前的云團,那抹刺目的紅像極了當年淺梔在梔山種下的朱砂梅。

  月老拄著拐杖匆匆趕來時,正看見無憂直挺挺向后倒去。他慌忙丟開拐杖接住她,干枯的手指觸到她后背的傷口時,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無憂的頭發(fā)不知何時已變得雪白,像初雪落在墨色的綢緞上,襯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愈發(fā)蒼白。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沾著的血珠順著眼角滑落,在月老的衣襟上洇出小小的紅痕。

  “古月,“她聲音輕得像羽毛,“你看...我們都成了白頭翁?!?p>  月老喉結滾動,想說些什么,卻見遠處云層翻涌,十二道金甲天兵簇擁著天帝踏云而來。他心頭一緊,慌忙將無憂放在云榻上,整了整褶皺的衣袍跪地行禮,花白的胡須抖個不停:“參見陛下。“

  天帝的目光掠過地上的狼藉,最終落在無憂身上,那雙萬年不化的冰眸竟泛起一絲漣漪:“湉淓,你終于肯回來了?!?p>  無憂猛地睜開眼,眼中的寒芒比天兵的槍尖還要銳利:“朕是無憂,不是什么湉淓。“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天帝俯身抱起。指尖觸到月老的衣袍時,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那截青灰色的衣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月老瞥見天帝漸沉的臉色,心一橫抽出腰間的銀匕,快刀斬亂麻般劃斷了衣料。裂帛聲刺破云霄的剎那,無憂覺得心臟像是被那把刀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眼前發(fā)黑。天帝看著她瞬間慘白的臉,嘴角卻勾起一抹滿意的笑,抱著她轉身離去時,金甲碰撞的脆響格外刺耳。

  天兵押著嘶吼的天后往霞溳龔去,那座終年被紫霧籠罩的宮殿,據(jù)說進去的仙者從未有能活著出來的。月老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撿起地上那截沾著無憂血痕的衣角,拐杖重重戳在云團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梔山的晨露剛沾濕梧桐葉,一聲嬰孩的啼哭便劈開了天際。那哭聲清亮得像是昆侖玉磬被敲響,震得滿山的梔子花簌簌落了一地,連崖邊的晨霧都被震散了三分。

  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暗下來,像是有人用墨汁潑翻了硯臺。眨眼間,億萬星辰從云層后涌出來,密密麻麻地綴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近得仿佛踮起腳就能摘到。金星的光暈染黃了半邊天,大地像是被鋪上了一層融化的黃金,連石階縫隙里的青苔都泛著金光。

  又靈趴在公寓的天臺欄桿上,使勁踮著腳尖往上夠。她穿著鵝黃色的短襖,裙擺被風吹得鼓鼓囊囊,像只笨拙的小鴨子。指尖明明已經觸到了一顆熒熒發(fā)亮的星子,可一握緊卻什么都沒有,只有冰涼的夜風從指縫溜走。

  “奇了怪了...“她皺著鼻子嘟囔,“怎么抓不住呢?“

  樓下的街道早已亂成一團。騎著自行車的大叔忘了蹬踏板,車子斜斜撞在路燈上;賣早點的大嬸掀著蒸籠蓋,蒸汽燙紅了手背也渾然不覺;情侶們舉著手機想拍下這奇觀,卻發(fā)現(xiàn)鏡頭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暈——仿佛天地間所有的靈氣都聚在這星空里,不肯被凡俗的器物留住。

  梔山斷崖邊,淺梔剛從產床上爬起來,素白的寢衣還沾著血污。她望著襁褓中那個皺巴巴的小家伙,眼眶一熱,指尖輕輕碰了碰嬰兒柔軟的臉頰。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溫度,圓溜溜的黑眼珠轉了轉,突然咯咯笑起來,小小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司命端著青瓷碗從竹林里走來,碧色的竹葉沾在他的官帽上。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碗里的魚湯,舀起一勺遞到淺梔唇邊:“淺淺,辛苦你了?!?p>  淺梔搖搖頭,剛想說話,卻見夜神抱著孩子站在崖邊,玄色長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望著天邊異常明亮的星宿,眉頭擰成了疙瘩:“星宿閣有異動,我去去就回?!?p>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從山腳傳來。護山大陣的光幕像碎裂的琉璃般四散開來,十幾個黑衣人踏著煙塵沖了上來,為首的女子一襲墨色紗裙,臉上蒙著猩紅的面紗,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鉤子。

  “執(zhí)黑!你闖我梔山做什么?“司命將淺梔護在身后,手中憑空多出一卷命格簿??伤K究是文官,沒幾招就被對方的黑氣纏住,手腕被重重打了一下,命格簿“啪“地掉在地上。

  淺梔抱著嬰兒踉蹌后退,產后虛弱的身子像風中的殘燭。她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司命被執(zhí)黑像拎小雞般提起來,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為何苦苦相逼?“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我與你無冤無仇。“

  執(zhí)黑輕笑一聲,聲音又嬌又媚,卻透著刺骨的寒意:“誰讓天后娘娘看你不順眼呢。“她故意將司命往淺梔面前湊了湊,“今日,就讓你們一家三口在這懸崖底下團聚,豈不是美事?“

  淺梔的后背已經抵住了斷崖的巨石,再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她瞥見崖邊那棵千年古梧桐,虬結的枝干像龍爪般探向虛空,葉片在風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無聲地召喚。

  “我給你看個熟人?!皥?zhí)黑抬手一揮,空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面水鏡。鏡中,無憂坐在漆黑的屋子里,雪白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臉上,嘴角的淤青和眼角的傷痕觸目驚心。

  “姐姐!“淺梔失聲喊道,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赡钱嬅孓D瞬即逝,只留下無邊的黑暗。

  “你們把她怎么樣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雙腿抖得像篩糠。

  執(zhí)黑往前一步,淺梔便后退一步,腳后跟已經懸空。身下是翻滾的云霧,深不見底。

  “把孩子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皥?zhí)黑笑得愈發(fā)妖艷。

  “休想!“淺梔將嬰兒抱得更緊,“你若再上前,我就抱著孩子跳下去!“

  執(zhí)黑的眼神驟然變得兇狠:“你敢?“可看著淺梔決絕的表情,她終究是停住了腳步。片刻后,她突然陰惻惻地笑起來,一把匕首毫無預兆地刺進司命的腹部。

  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司命的白袍。執(zhí)黑拔出匕首,伸出舌尖舔了舔上面的血珠,笑得妖異:“你退一步,我就捅他一刀,直到他血流而死?!?p>  司命咳著血,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他望著淺梔,眼神里滿是溫柔的示意——別管我,快跑。

  “不...“淺梔的淚水模糊了視線,“要死一起死?!?p>  執(zhí)黑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手腕一翻,捆仙鎖帶著寒光朝淺梔飛去。淺梔瞳孔驟縮,她知道這鎖的厲害,一旦被纏住,神仙也難掙脫。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孩子,那張小臉皺巴巴的,卻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像是在安慰。

  “孩子,原諒母親?!皽\梔在心里默念,狠心將嬰兒朝懸崖下的古梧桐扔去。

  嬰兒的啼哭聲劃破空氣,緊接著是樹枝斷裂的脆響。

  “淺淺!“司命撕心裂肺地喊道。

  執(zhí)黑得意的笑聲還沒落下,就見兩道金光沖破云層。夜神和月老一前一后落在崖邊,看到眼前的景象,臉色同時大變。

  “孩子呢?“夜神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暴怒,周身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

  淺梔指著懸崖下,淚水洶涌而出:“古梧桐...它會護著孩子的?!?p>  又靈還在糾結選哪顆星星,懷里突然多了個軟綿綿的小東西。她低頭一看,正對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那孩子沖她咯咯一笑,兩個小酒窩里像是盛著蜜糖。又靈驚得手一抖,法術瞬間失靈,抱著孩子直直墜了下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她能看到地面的景物越來越近。慌亂中,她死死摟住懷里的嬰兒,閉上眼等著摔成肉餅??深A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柔軟的緩沖——她們掉進了一片厚厚的草叢里。

  “哎呦...“又靈揉著發(fā)疼的后腦勺坐起來,大腿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低頭一看,被樹枝劃開了一道血口子。她齜牙咧嘴地倒吸冷氣,懷里的嬰兒卻突然放聲大哭,哭得驚天動地。

  更奇怪的是,隨著哭聲,滿天的星辰像潮水般退去,天空重新變回澄澈的藍。又靈抱著孩子,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腦子里像塞進了一團亂麻。

  “你是誰家的娃???“她戳了戳嬰兒肉嘟嘟的臉頰,一股淡淡的梔子香鉆進鼻腔。這香味...她猛地睜大了眼睛,翻來覆去地檢查嬰兒的襁褓,最后在那只藕節(jié)般的小手腕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那是她當年給未出世的侄子做的花鐲,用梔山特有的靈木雕刻而成,上面還纏著她親手編的紅繩。

  “你是姐姐的孩子?“又靈的聲音帶著顫抖,“那姐姐呢?“

  她抱著嬰兒四處張望,山谷里空蕩蕩的,只有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嬰兒還在哭,小臉憋得通紅。又靈慌忙學著母親哄孩子的樣子,抱著他來回踱步,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兒歌:“小乖乖,不哭啦,姑姑給你摘星星...“

  哄了半天也沒見效,又靈怕被人發(fā)現(xiàn),趕緊抱著孩子回了公寓。她剛把孩子放在床上,就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

  佘時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又靈穿著大紅廣袖流仙裙,頭發(fā)亂糟糟的,抱著個嬰兒坐在床上,臉上還帶著淚痕。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邊,美得不像真人。

  “又靈?“佘時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眼眶瞬間紅了。他一步步走近,顫抖著伸出手,像是怕眼前的人會突然消失。

  又靈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她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氣息。

  佘時猛地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澳慊貋砹?..你真的回來了...“他喃喃自語,滾燙的淚水落在她的頸窩。

  又靈被勒得喘不過氣,拍著他的背求饒:“佘時君,我快喘不上氣了?!?p>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佘時塵封的記憶。三年前,又靈也是這樣拍著他的背,笑著說這句話。他猛地松開她,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那眉眼,那神態(tài),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明明親眼看著她被火化,親手將骨灰埋進土里的。

  佘時猛地站起身,踉蹌著沖了出去。又靈趕緊安頓好嬰兒,追了上去。

  墓地在城郊的山坡上,荒草萋萋。佘時站在一塊墓碑前,背影蕭索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墓碑上的照片,是又靈笑著比耶的樣子,明媚得像個小太陽。

  又靈提著馬燈走過去,燈光照亮了墓碑上的名字,她忽然笑了:“我可是半吊子神仙,哪能那么容易死?“

  佘時轉過身,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你告訴過我的?!?p>  又靈走上前,指尖在墓碑上輕輕一點,那堅硬的石碑竟像豆腐般裂開。她從里面拿出一個骨灰盒,遞到佘時手里:“神仙只會羽化,不會有骨灰。這里面的,不是我?!?p>  她將馬燈掛在碑上,望著滿天繁星,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那天我醒來,臉已經毀了。去找你時,你們都把我當成了邢一夢...我回了梔山,拜在月老門下學做姻緣,才明白人世間的情愛,原是這般磨人?!?p>  說著說著,又靈打了個哈欠,靠在佘時懷里睡著了。她這些年被天后所傷,落下了嗜睡的毛病。佘時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抱起來,可指尖剛觸到她的衣料,又靈的身體就像煙霧般散去,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梔子香。

  佘時僵在原地,懷里空蕩蕩的,只有那縷香氣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夢。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骨灰盒,忽然明白了什么,轉身大步朝公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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