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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曾料想燕州外的這場戰(zhàn)事竟然持續(xù)了四個多月。辟疾看燕州防守堅固,久攻不下,便帶兵繞行,先后攻下了西州和滄城。而皇帝乘機領兵直沖燕城,一連奮戰(zhàn)了五天五夜,身負重傷,終于攻下了燕州,與京城盛都只差一步之遙。
辟疾帶著軍隊在滄城稍作休息。二月末寒冬已過,天氣回暖,正好趁此機會收集物資、整頓軍風。他近來忙得不可開交,現(xiàn)下終于得閑,便找出先前張晚風的書信來讀。
太虛一戰(zhàn)后,他立即將張晚風和許夕云二人找來,把魏召忠的遺物交與二人,并附上一封親筆書信向平淮王舉薦魏孝文入府。
平淮王好學,府上有不少學士,薦魏孝文入平淮王府,一來他可以為平淮王效力,為淮城興起出謀劃策;二來由平淮王看管,王府學士一道探討學術,自然也無法同先前一般偷懶貪玩。
而張晚風善劍技,許夕云喜暗器,正好能教授魏方賢武藝。辟疾原本是想派賦溫去照看胥綰月,然后讓羅玉剎這個武術奇才去教魏方賢,也好以此看看這少年究竟才能如何,到底適合用什么武器。但羅玉剎不知為何,幾次來信推脫,辟疾便想著他是胥綰月師兄,或許師兄妹情深,由他守著胥綰月可能更上心些,也便由著他去了。
張晚風信上寫道近來魏方賢已參悟劍道,能將他長兄遺留下來的長劍運用自如了。還告知辟疾,魏孝文正與平淮王提議整改淮城街市,鼓勵居民們組建手工作坊,全家投入生產(chǎn),以此提高居民收入。
辟疾看了信便覺得安心了不少,果然魏兄所言不假,魏家三兄弟都是出色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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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滄城休息了近一個月,豐城也被皇帝的軍隊攻下了,至此京城外圍的四座城池已被皇帝和辟疾占領,大軍將盛都重重包圍?;实巯揲L敬一黨五日內投降。
五日里京中官員陸續(xù)逃難,只剩下幾支忠心趙皇后和長敬的軍隊,卻也人心惶惶,盛都內的防守便不攻自破。皇帝還在療傷,于是辟疾帶領軍隊沖進皇城,一路殺至帝王視朝的極天殿。
長敬正坐在殿中的龍椅上,手里握著一杯酒,正悠悠地把玩著。
他見到?jīng)_入殿中的辟疾,便了然地笑了:“辟疾,你來了。”
辟疾沒有回答,環(huán)顧四周,生怕殿內有人埋伏。
“我們許久未見了,如今你都長這么大了,”長敬嘆著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無心掌管朝政,被迫坐在這寶座之上,如今終于等到你了?!?p> 長敬的語氣十分淡然,他畢竟是常年纏綿于病榻之人,對生死早已釋懷。他向辟疾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讓我好好看看你吧……”見辟疾不動,他便搖頭道,“你不必對我警惕至此。母后自知無處可逃,今早已經(jīng)在玉澤宮自縊了。她留下了這杯酒給我,想讓我走得輕松些。”
說著他便把杯中的毒酒倒在了地上,地面便傳出輕微的滋滋聲。
他將身子向前探了探:“你看,我這身子,連自己從這龍椅上下來都做不到。一生受盡她擺布,喝她給的藥,看她給的書,當她病重的兒子,做她操控的皇帝……如今她還想讓我按她的想法去死。”
他努力坐直身軀,張開雙臂,將流光溢彩的龍袍展示給辟疾看,怒吼道:“我偏不,我偏不叫她如愿!”
辟疾這才明白,自己這位病弱的皇兄原來性情并不軟弱,執(zhí)意來這極天殿,并不是貪戀龍椅上傲視群臣的風光,而是在等他來,是來這寶座之上等死的……
“皇兄并不是非死不可……”辟疾先前想過,如果長敬貪圖皇位,自己可能會面臨親手弒兄的選擇,不到萬不得已,他并不想這么做。
如今他久經(jīng)沙場,早已不是那個在小山村里會因為手刃匪徒而惶惶不安,雙手顫抖不已的辟疾了。但面前的畢竟是他的皇兄……雖然并無多深的情感,卻也是他的血親,是看著他長大的。辟疾心中便有了一絲猶豫。
不想長敬卻仰天大笑:“是必死無疑!”
他將雙臂收回,坐端正了些。
“父皇是何等冷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可以用別的方式死去,但并不會比這好看?!彼f話的時候爬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鎖住辟疾的雙眼,像一條致命的毒蛇看著他的獵物,“但你必須真么做,因為你將來會有用得上這件事的一天。”
他說著指了指辟疾手中銀白色的長劍,溫柔地笑著,仿佛又變回了辟疾記憶中皇兄隨和的樣子:“來吧?!?p> 辟疾不想讓他太痛苦,利落地揮劍,將劍鋒直直沒入長敬的心臟。
“謝謝你,辟疾?!闭Z音剛落,長敬便與世長辭了,蒼白的臉上依舊留著那溫和的笑。
很少有人知道長敬大皇子的身體并不是生來就這么虛弱的。原本他和長佑公主只是年幼體虛,容易感冒發(fā)燒而已,其實好好養(yǎng)著,等長大些自然也就好了。
但是趙皇后失去了一個一心一意愛他的夫君,便想要一個一心一意對她的兒子,于是長年累月用慢性的藥劑喂養(yǎng)著。這種看似有效的藥材卻又帶著些許毒性的藥,若是按普通的劑量服用,確實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但趙皇后卻有意讓長敬服用過量的藥物,長敬也因此身體一天天衰敗下去。
一般太醫(yī)從藥材上看不出什么大毛病。而那些看出了問題的太醫(yī)則會被趙皇后以“信口雌黃、欲害皇子”為由斬殺,慢慢地也就無人再為長敬說話了。
辟疾或許不記得了,但長敬曾經(jīng)很喜愛這位弟弟。尤其是長佑去世不久,毗王謀反成功后,他曾把對長佑的關愛全部傾注在年幼的辟疾身上,將自己所有的玩具都送給了辟疾一份,時常一有空就去找辟疾玩耍。連辟疾的生母——程盈盈也因此對這位長皇子十分喜愛。
但趙皇后嫉妒得發(fā)狂,不久便以大皇子身體不適為由將他禁錮在寢宮,加大劑量給他喂藥。慢慢地,長敬就連下地行走也變得十分困難了。成年又有封號的皇子原本是要搬去王府住的,但趙皇后不忍,便哀求皇帝將他像李真一樣留在宮中,她多年來只向皇帝求這么一件事,皇帝體諒長敬病弱,便允了。
長敬回想自己這短短幾十年的人生,竟也覺得實在是太過漫長絕望。如今他終于解脫了,便覺得自己的靈魂從這禁錮了他一生的軀體中解放出來,再沒有可以阻礙他的事物了。

柳氏無鹽
新地圖已在微博更新 辟疾和胥綰月就快要重逢了!大家不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