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嘴嶺,菜園子村。
水千沫被山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心道莫不是這兩天熬夜累到了。低頭向山間看去,許灰正迎著她大步走過來。
“千沫,這一片都挖的差不多了,還要挖么?”許灰的臉上滿是汗水還混著土漬。
水千沫將自己的手帕遞過去,道,“擦擦汗吧?!彼檬终谥柟馑拿婵慈?,道,“既然來了,能挖多少就挖多少,能帶回去多少就帶回去多少?!?p> 許灰早就猜到她會這么說,認命道,“好吧,聽你的。”遠處的薛碧潭向他招手,許灰應和著,大聲道,“大伙加把勁啊!咱們再挖空一個山頭!”
兩個士兵揮汗如雨,一個皺眉道,“將軍們讓咱們挖這些沒用的毒山枼干啥?”
另一個滿不在乎道,“誰知道,讓咱們挖,咱們就挖!只要不是挖了讓咱們吃,他們想干嘛就干嘛!”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薛碧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暗暗點頭,大兄弟你是個通透人??!想得還真對!一會咱們就要開始吃這些勞什子了。希望只是拉個肚子啥的,千萬別把命送了。哎!想啥呢!要相信千沫,她說沒事就沒事......吧。
稍早之前。
水千沫借韓舍離之令,讓鶴嘴嶺所有空閑著的兵士都帶上工具,來到這菜園子村附近,深翻泥土,將所能找到的山枼統(tǒng)統(tǒng)挖出來,裝滿了袋子。之所以這么著急,便是怕有人走漏了風聲,讓那一次山林大火之事重演。
看著漸漸滿起來的袋子,水千沫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這些山枼足有幾千斤,帶回營地去連吃帶種生生不息,至少能應付半年之久了。她滿心的歡喜,卻也隱隱有些擔心,不知道藤壺那邊怎樣了,呂成綺和林載物的反應如何。
?。?p> “你說水千沫蒙騙我們,是何意思?”林載物微微瞇著眼,那一對開合的雙眸間射出久經(jīng)沙場的冷森寒光。
呂成綺得意的一笑,淡定自若道,“這山枼有毒人盡皆知,水千沫卻偏偏要說這山枼無毒。她對你們說她試驗過了,你們就信了。”
“當然相信。沒有理由不信!”花藤壺緩緩道。
呂成綺一對眼眸望過來,那眸子里秋水瀲滟,她的聲音卻是冷硬的,“花將軍,你可知水千沫試驗山枼的那一只黃狗已經(jīng)死了,而且還是死于中毒。”
“什么?”花藤壺臉上些微變色,手心見汗,不過,他擔心的是水千沫會不會也中毒。
“你怎會知道這件事?呂刺侯要拿出憑證啊!”韓舍離劍眉陡立,緩緩問道,鑒于呂成綺做事的不管不顧,她的話是很難被相信的,私心里他也不相信水千沫會故意隱瞞這樣重要的事。
呂成綺笑得嫵媚,轉(zhuǎn)頭對香幽和一個親兵道,“帶他去我的院子,將咱們發(fā)現(xiàn)的那條死狗帶過來。憑證自然是有的,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p> 不多時。
那個親兵將死狗呈上。
呂成綺躲得遠遠的,捂著口鼻道,“這便是證據(jù)?!彼闹欣湫Γ灰粚⒈娙松裆赵谘鄣?,看你們還怎樣為那個賤婢抵賴。
幾位將軍低頭一看,那條黃狗的確是軍營里養(yǎng)著的,此刻滿嘴的腥臭,舌頭變色,果然是中毒而死。花藤壺依稀也對這條狗有些印象,確實是水千沫試驗的那一條。
林載物的臉色不善起來,“哼!花將軍說句話啊,這是什么意思?”
花藤壺深深的蹙著眉,道,“雖然看上去嚇人了點,可是請幾位將軍細想,水千沫與黜陟使同行,多次襄助有功,她既不是個傻子,又不是個尋死之人,絕不會故意讓一個營的人連她自己在內(nèi)都吃這有毒的山枼。我可以保證,千沫絕無不是害人之人,她說吃過山枼無事,就肯定無事?!?p> “花將軍!到這個時候,你還這么相信她?難道這個水千沫是神?她就不會犯錯么?”呂成綺冷冷道。
花藤壺沉思片刻搖頭道,“水千沫為人謹慎,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花某覺得人和狗到底不同,人吃了無事,足以說明這山枼可以被人食用了?!?p> 呂成綺氣笑了,道,“花將軍,這狗死了,正是說明這山枼不能吃??!”
她慢慢踱著步子在三人面前,緩緩道,“就算這山枼水千沫吃了沒事,也不代表所有人吃了都會沒事??赡苡械娜顺粤藳]事,有的人就會像這狗一樣暴斃身亡??墒?,咱們?nèi)绾蔚弥男┤四艹?,哪些人不能吃呢?雖說是斷糧的困境,但是就這樣放任讓不知多少的無辜士兵去死,這樣的事一旦發(fā)生,難保不會發(fā)生軍營嘩變的大動亂。到那時,就晚了!所以,將山枼作為士兵口糧這個決定要不要下?誰來擔這個責任?我勸幾位將軍再慎重些想想吧!”
林載物立刻輕輕的點頭,而韓舍離和花藤壺則臉色陰沉。
恰此時,門簾子被打起,水千沫走了進來。眾人一齊看過去,神情復雜的很。
水千沫眼中猶帶笑意,她才尋了個妥帖的地方安置山枼,此刻滿心的歡喜。只一見眾人的臉色,她的笑就收起來了,心中暗嘆,果然是不順當么!
“請問將軍們商議的如何?”千沫一福道。
呂成綺笑得張揚,毫不掩飾道,“你居然還敢露面?都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倒看不出似你這般嬌嬌柔柔的女兒居然還有這么狠毒的心吶!”
水千沫登時愣怔,一眼掃到一旁那只散發(fā)著臭味的死狗,仔細一看,才驚覺居然是她喂過山枼的那一只,只稍稍思索便可猜到定是這只狗引起了爭議?;ㄌ賶啬樕兀瑢⑹虑閹拙湓捴v清了。
千沫聽得直皺眉頭,亦是心頭發(fā)沉,抬眸間,她又有隱隱的疑惑,那夜這狗丟的蹊蹺,死的離奇,發(fā)現(xiàn)的時間也太湊巧了些,怎么樣樣都這么“恰到好處”!
“你還有什么說的?”好一個呂刺侯,好一個端莊的笑問。
水千沫猶如古畫中靜默的侍女,只低垂著白皙的脖頸半晌無言,好久,她才抬起頭,一對眼珠水樣的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