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空走出房門時,眾人紛紛抱拳施禮。
很多人看上去都面色憔悴,這一夜沒有休息的,又豈止是幾個人。
白玉空看著眾人,緩緩將昨夜商量的結果宣布,眾士兵大約也猜到了,只是安靜的聽令行事。
符離早早取了一只盆,里面的紙簽寫著“去”和“留”二字,令士兵們自己去抓。
抓到去字的跟白玉空去通路,抓到留的留下來守營。
“去”自有去的危險,“留”也有留的難處。眾兵士握著簽各個心內(nèi)五味雜陳。
水千沫慢慢走了過來,她的臉孔有些憔悴,嘴唇也是蒼白的,可是她看著那些士兵,卻是稍稍放了點心,不知敵我的情況下,起碼這樣多少會打亂別人提前安排好的“計劃”。
昨夜。
水千沫是怎么回來的,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回過神來時,她正怔怔的看著眼前燈油耗盡的油燈,那焦灼的燈芯上只殘留幾星火點在茍延殘喘。手腳是冰涼的,臉上是干的,原來再難過,也哭不出來了,千沫扯扯嘴角。
早前是遙遙無期的煉心,現(xiàn)在,怎么回想都是鏡中月般的虛影,她輕輕的搖頭,站起身時,指尖掀起桌上經(jīng)書一角,看過去,卻是“過去心不可得,現(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幾個字。
字字如利劍,劈開了眼前的迷蒙,水千沫心頭巨震,竟一下子釋然了。
......
雞鳴過許久。
推開窗戶向外看去,流霧從窗外溢了進來,可見而不可碰觸,外面更是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繚繞的看不清晰,偶爾有一兩個人從霧氣中經(jīng)過,只聞其聲不見其形,霧氣中的人低聲交談著,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看來他們對這樣的霧氣早已習慣了。
濕氣漫過水千沫的雙頰,這樣令人愜意的涼意卻讓她的臉不由得有些發(fā)紅。
昨夜。
她意氣沉沉的回房間時,卻發(fā)現(xiàn)外面起了大霧,人生地不熟的她生怕自己迷路,找不到回去的路,便摸索著墻根慢慢的走著。
沒想到,居然在一處所在聽見了人語。
明明已經(jīng)那么晚了,還有人沒有睡,看來大家都很擔心吧!千沫嘆息一聲,想要離開,誰知,沒走幾步,那墻便到頭了,四面看去皆是黑沉又迷茫的霧氣,除了手扶的這一點竟不知該往何方向。
她遲疑的四面看著,始終不能下定決心,再細看手扶著的墻壁,也眼生了很多,看來是摸錯了墻,找錯了路。她嘆口氣,只能苦笑著順著來路返回。
好背啊,怎么連霧氣都要欺負她。
這時。
一聲女子的嬌喘從那霧氣中傳出,彌散在空濛中,將水千沫生生嚇了一跳。緊接著,寂靜中,又是幾聲銀鈴般的笑聲。果然是女子的聲音。
水千沫立時覺得頭皮發(fā)緊,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這女子的聲音出現(xiàn)的驚悚。
“......郎君,人家不要你走嘛,去那里賣命......”
低沉的男子笑聲驟然響起,那人似在呢喃著什么,惹得那女子不滿的嬌笑。
水千沫頓時一怔,她再不知人事也聽出來了,這是撞上人家幽會了。
臉紅心跳,輕手輕腳的拔足走開幾步,水千沫嚇得提起裙子一頓狂奔,直離得那地方遠遠的才停下腳步?;蕦m里規(guī)矩極大,她自小又受訓嚴格,還真未曾想過,居然會在這最不可能的地方,聽到這樣香艷的片段。
想到這里,她扶著墻壁的手指攣縮起來,一顆心也仿佛驟然失空。也許這不是小事,而是要命的大事。不能遲疑,她摸索的找回了駐地,找到了符離。
?。?p> 日光繚亂,眼前的所有人都在行動,整個軍營一片的喧囂,只一晃眼,車馬也備好了,人人肅立在路邊,只待出發(fā)了。
?。?p> 他要走了。
臨走之前,那人看著花藤壺一言不發(fā),藤壺冷笑,道,“看我作甚,我答應的事一定會說到做到?!彼鲋鴦Ρ凵駞s凌厲。
走之前,他對水千沫也說了一句話,“你,要小心身邊的人,莫要因為渺小而忽視?!?p> 水千沫輕輕點頭,對他,心里猶自為昨夜之事不平,實在做不到泰然處之。
而白玉空卻深深的看著她,那目光儼然化作了黑洞。
隨即,他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不知為何,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水千沫的心里泛起莫名的滋味,好像他這一走就不打算回來了,好像那一眼是在告別,或是在割舍什么。
“公子......”水千沫不由自主的輕輕喚著,她的心狠狠跳動了幾下,仿佛在擔心。
擔心,他,白玉空?
不,是擔心那不祥的預感,她對自己說道。
白玉空騎在馬上,渾身的鎧甲,看上去有些笨拙。太陽落在他的身后,仿佛被他一肩挑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下巴抬了抬,似在微笑。然后,他舉起手揮了揮。
那百人的隊伍慢慢的前行,直到成為一條遙遙的影子。
千沫只是怔怔的看著。
花藤壺牽著米襖的小手,目光陰霾。小米襖轉頭就看到那個叫呂成綺站在小哥哥的另一邊,溫婉的凝視著她的小哥哥。她眨著大眼睛,看看水姐姐又看了看呂姐姐。
“小哥哥,我們回去吧!這里風好大,吹得米襖頭疼?!毙∶滓\昂著臉,輕輕哀求著。
“嗯?好......”花藤壺回過神來,牽著米襖的小手往回走,他看著站在風口里被吹得衣袂飄飄的水千沫,扯出幾分笑顏大聲道,“千沫,走了!”那笑容爽利的好似全無心事。
水千沫回首低垂著眉目,輕輕的應了一聲。
花藤壺的瞳孔縮了縮,什么都沒說。
......
回到軍營,呼吸還未平穩(wěn),另三個營將齊聚議事廳,邀請花藤壺將軍等人。
水千沫心頭一跳,將那不知所以的惘然拋在身后,急急與花藤壺去了議事廳。
三位營將穿得齊整,坐得端正,發(fā)話的卻是韓舍離,他的官階在三人中間,呂刺侯之下,林載物之上,可是對于軍營里的事物比她卻是熟悉多了。
韓舍離仍是一貫穩(wěn)重的樣子,冷靜道,“請幾位來,是希望大家商議一下,這幾個月該如何應對。”
花藤壺和水千沫點點頭。
林載物年紀最大,塊頭也最大,坐在那里仿佛一座厚實的大山,道,“如今只剩下一百兵士,要分成三班,一班當值,一班輪休,再一班設法尋覓吃食,諸位看妥當么?”
韓舍離眉頭緊皺,道,“人手不足,還是分成兩班好?!?p> 林載物冷笑,道,“分做兩班,那吃食怎么辦,咱們餓著不要緊,花將軍和這個丫頭,經(jīng)不起的?!?p> “這......”韓舍離沉思片刻,道,“不如這樣,設三班,當值四十人,日常二十人,每七天輪換一次?!?p> 林載物低頭想了想,道,“其實當值也沒什么事,這些人足夠,可若是斷了日常供應,才是頭等大事,我還是主張日常三十人,兩班每班三十五人。”
韓舍離的眉頭皺了皺,眼睛銳利了許多,道,“三十五人太少,會出現(xiàn)漏洞?!?p> “補給跟不上,只怕到后來連那三十五人都不能保證!”林載物針鋒相對道。
呂刺侯一直皺著眉聽著,這時開口道,“事情是可變可調(diào)的,不如先試行三班三十五人,不合適再改?!?p> “我只怕,那時就來不及了!”韓舍離看也不看呂刺侯,冷冰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