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御花園的一條甬道旁。
人來人往。
水千沫守著規(guī)矩目不斜視的走著,臉上雖也是一貫的平靜,其實她心里卻是不安的,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向約定的地點走去。
幾個品級低的宮女太監(jiān)向千沫施禮,她一邊回禮一邊疑惑,這個人到底是何用意?為何見面的地方選得這樣“正大光明”,一點也不隱蔽。
大約一炷香左右,水千沫便遠遠的看到了那座石頭亭臺,上面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她快步走了過去,登上臺階,一棵梧桐樹斜在亭臺邊,光禿禿的樹枝上長滿了大朵的淡紫色梧桐花,亭臺上果然有人,是一個小宮女,一邊坐著發(fā)呆一邊吸吮著梧桐花蜜。
看著那熟悉的人影,千沫心有慶幸,還好趕上了。
她疾走幾步上前道,“寶兒,你還真的來了?”
那小宮女轉(zhuǎn)頭,果然是鄭寶兒。她看到千沫頓時滿臉的驚喜道,“銀英姐沒騙我,你果然來了。千沫,現(xiàn)在想見你一次好難哦!”
千沫聽到這話,心里便是一沉,道,“寶兒,難道你已見過銀英了?”
寶兒點頭道,“見過了,她讓我在這里等你,我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了!”
千沫一怔,不由自主的苦笑,這銀英果然心思巧妙,防不勝防??!
她收到的那張紙條正是銀英所留,內(nèi)容便是約她見面。千沫不知她的用心,本不想理會,卻沒想到銀英在字條上言之鑿鑿的說了寶兒一定會來赴約的言語。
若兩人見面,寶兒單純,難保不會再為自己引來禍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千沫不得已,只想能夠提前趕到,截住寶兒與銀英見面,卻不想,銀英將與寶兒約見的時間提前了大半個時辰,自己居然還是沒能阻止成。
這可真是萬般不由人啊!
千沫淡淡的嘆了口氣道,“寶兒,銀英的心思不明,咱們不是說過此人不可再理會么!你為何這次會來見她?”
寶兒搓著手訥訥道,“千沫,其實我也不想見她的,可是銀英說知道我做了什么,還說她手里握著一樣決定我生死的東西。你也知道,我是清白的,自然也想證明自己的清白。所以,所以我就來了?!?p> 水千沫道,“她的話你不要信。如今我與四殿下正查著你的事,也有了些眉目,便是她真有什么證據(jù),也怕她的居心不良!”
寶兒不以為然的點點頭,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遞給了水千沫道,“這次銀英倒沒說謊,這是她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她說這是你和四殿下需要的。若你有想問的,一會只管問她。”
千沫心里一動,接過來一看,這東西是用宣紙包住的,包得嚴嚴實實,摸上去卻很硬。不打開終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思索片刻,她小心揭開了宣紙,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包好,揣到了自己的懷里。
寶兒在旁好奇道,“果然有用么?”
千沫點點頭,眉頭卻緊鎖起來,銀英這是要做什么?她怎會有這東西?還知道自己和四殿下正在找這個?
時間很快過去了,早已過了約定的時間,銀英還不出現(xiàn)。千沫心里有些焦急,難道她將這東西給了寶兒,自己就不打算露面了?既如此為何又特意將她約到這里?
正思量時,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的喧囂,還有混亂的呼喝之聲。兩人頓時都有些緊張,匆匆忙忙走到石頭亭臺的那一邊看去。
從這個高處,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不遠處的甬道上已亂成了一團,一群的宮女太監(jiān)們亂七八糟的呼喊著“娘娘”,步輦翻倒在一旁,一位穿著淡紫色繡袍的妃子側(cè)坐在地上,釵環(huán)散落,鬢發(fā)松弛,顯然是從步輦上摔下來了。
能夠乘坐步輦,還有那碩大的肚子,不用想都知道,這位摔倒的是洳妃。洳妃此時捂著自己的肚子,直喊疼,她的身下,鮮紅的血已淌了一地,將她的錦袍都染紅了。
聞訊而來的幾個侍衛(wèi)站在一旁,已拿住了一個宮女,那宮女倒是沒有一點懼色,還頻頻向水千沫這個方向張望,突然,她大約是看到了千沫,面上還露出一個笑來。
千沫凝神仔細一看,那被拿住的宮女正是已失蹤多日的銀英。
水千沫渾身起了個冷戰(zhàn),已有一個侍衛(wèi)循著銀英的視線看了過來,她心里一急,趕緊拉著寶兒躲到了石頭亭臺的里面,再不敢露頭。那人看了一會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再加上銀英似乎在拼命的掙扎,那侍衛(wèi)也就不再理會了。太監(jiān)宮女都哭天抹淚的忙著救治洳妃,并未有人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這二人。
待到眾人七手八腳將洳妃抬走時,千沫卻瞧見那幾個侍衛(wèi)臉色陰沉的扛起銀英,銀英渾身綿軟,任由他們這樣抗著,她耷拉著脖子,臉色青紫,七竅都淌著黑色的血漬,眼見便是活不成了。
外面漸漸安靜下來,千沫趕緊牽著寶兒離開這是非之地,兩人直走到很遠的地方,她才對寶兒叮囑了幾句,回了自己的住處。
靜坐了好一會,她的指尖猶在顫抖,兩只手只有在緊緊交握時才能控制住自己。此事沒有完,她本能的感覺到大事即將發(fā)生!
將自己的心思攏了攏,千沫靜心思量起來,越想越覺得這人和這事發(fā)生的蹊蹺,可是以自己知道的事情來看,無論怎么去想,前方總是還有一些迷霧遮擋。
今夜對洳妃來說很難熬,對千沫來說也不容易。
她將銀英最后轉(zhuǎn)交的那個紙團拿出,細細的打開,被宣紙包裹的是一塊鑲金嵌寶的小玉牌。
她有些驚訝的凝神看了一會,將包著玉牌的宣紙放到一邊,拿起那塊玉牌來看。這玉牌小巧精致,綠得通透,本來大約是長圓形的,可是現(xiàn)在卻缺了一塊,玉牌的四邊亦是破破爛爛。
仔細去看,正面勉強還算完整,能看出最中心刻著一只太陽,圍著太陽有四只鳳鳥,除了最上面的一只向太陽飛去,三只鳥都是背離太陽而去,那只飛向太陽的鳥體型最大,雕刻的格外的精致,除了看不到缺失的一半的身子和尾部。還是能看到飛舞的翅膀上鑲嵌著金箔和銀箔。鳳鳥的兩只眼睛上,還嵌著紅得妖異的紅寶石。
玉牌的背面光滑的像一面鏡子,只在最中間雕刻著很深的水波紋形的波浪,斷裂的邊緣正是其中的一條波紋。千沫摸著那些凹陷和突起,若有所思。
玉牌的最下面,是保存完好的纏枝狀的玉孔,懸著紅色絲線編織的繩結(jié),繩結(jié)上有的穿著米粒大小碧色珠子,也有赤色和琉璃黃色的八寶珠子,只是這些珠串同這玉牌一樣也是殘破的。
這到底是何人之物?
正想著,千沫突然聽到敲門聲,她趕緊將玉牌收好,才應(yīng)聲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仔細去看才發(fā)現(xiàn)那人居然是顧南枝。她穿的衣服那叫一個又薄又艷,曲線畢露。
青天白日的,南枝這是要做什么?
看到千沫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南枝沒好氣道,“別看了,快讓我進去。”
千沫訕訕的讓開路,南枝自顧自的打了水洗臉,等到將臉上那些胭脂香粉洗掉,南枝打開柜子取了一件衣服來穿,反正那些衣服也是南枝所贈,她穿著很合身。
“你怎么這個樣子跑來了?幸好我這里住的都是宮女!”直到這時,千沫才說出了話。
“別提了,那些黑心爛肺的?!蹦现ε瓪鉀_沖道。
原來,皇帝在一處叫宗武的臺榭那里設(shè)了宴,請自己的二個兄弟聚會,為了助興,皇帝特意傳了歌舞,南枝等人便到宗武獻藝,才舞了一曲,便有人報,說洳妃墜下步輦,快要生了。洳妃此時才九個月,還未到生產(chǎn)之時,這便是要早產(chǎn)了?;实垲D時急了,便火速撤了宴席歌舞,親自去守護洳妃。
南枝走得慢了一步,竟發(fā)現(xiàn)自己替換的衣物都沒了,換衣服的小樓里走的空空蕩蕩一個人也無。若是不換衣物,就憑這個樣子行走在宮殿里,積年的老嬤嬤也有權(quán)直接把她拖出去打死。
她萬般無奈,才想起宗武與千沫的韜晦居挨得很近,這才偷偷摸摸跑過來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