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眉皺了皺眉,道,“此事稍后再審。你且說說看,這牢房是如何著的火,可是有人蓄意為之?!痹凇靶钜狻鄙霞又亓苏Z氣,他不露痕跡的看向水千沫。真相如何,他沒有興趣知道。眼下,若是能既不將自己牽涉進來,又能將這著火的事栽到水千沫的身上,豈不是一舉兩得。
林貞兒紅腫的目中光亮一閃,道,“公公神機妙算,這放火之人確與殺我妹妹之人有關(guān),請公公先審殺人兇手?!币豢跉鈱⒃捳f完,她伸出手指向水千沫,就忍不住咳嗽連連,急急的喘息起來,林貞兒的身體本就虛弱,能撐到此時已很不容易了。
她的意思很明確,這是要他先幫自己妹妹報仇,她才肯再幫八字眉。
八字眉頓時心中一煩,卻也不好直接駁回。這林貞兒是個狠人,如果逼得急了,她說不定會當堂說出他倆之間的“交易”,雖是人人都知道的事,這樣說出來便是把柄,這把柄落到厚嘴唇的手中總是不妥。
八字眉向其它女犯問詢,這些女犯更只會不停的搖頭,一問不答。他心中惱火,卻深知這些豹子監(jiān)的女犯與林貞兒一個鼻孔出氣,沒有林貞兒的許可,誰也不會開口的。反正審的都是水千沫,與其得罪了林貞兒,浪費時間對這些人一一用刑逼供,還不如,先幫林貞兒出氣來得快些。
想到這里,八字眉不再猶豫道:“林貞兒,你就將你妹妹怎么死的說說吧!”
林貞兒一個頭叩在地上,凄凄楚楚的講訴起來,她時而哭哭啼啼,時而喘息不語,偏又將事情講得細致無比,就連妹妹的頭發(fā)、表情都講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細致讓八字眉心里好不厭煩,他幾次打斷想要問個清楚,林貞兒卻猶如豬油蒙了心,只是絮絮叨叨的說這些“雞毛蒜皮”,還有幾次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周圍的其它女犯趕緊小心的救助,這才讓林貞兒緩過氣來,繼續(xù)哭訴。
厚嘴唇聽得皺眉,卻打定主意不發(fā)一語,仍端坐不動。
在這樣反反復復的訴說后,八字眉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林貞兒你告訴雜家,這殺人兇手到底是誰?”
林貞兒手指著千沫,眼中全是淚,道,“你,你......”說了兩次,她全身一顫,再堅持不住,昏過去了。在刑堂之人此時都看的明白,林貞兒這樣的指向再明顯無比,水千沫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八字眉心中一松,對跪在地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水千沫,喝道,“水千沫,你也看到林貞兒的指控了,是不是你殺了林賽兒?從實招來!”
四面站著的獄卒同時應(yīng)聲,小小的刑堂里頓時回響著虎狼之聲。
珊枝從林貞兒指向水千沫時,就惴惴不安,此刻一聽,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公公,你憑什么說千沫是殺人兇手?”
“賤婢大膽,居然以下犯上!”一個獄卒揮起一杖打在珊枝的后背上,頓時將她打得口中吐出鮮血來。水千沫面色一變,眉眼都立了起來,卻不能看,只是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你這賤婢莫非是同謀?還敢質(zhì)問雜家憑什么?”八字眉看著氣息奄奄的珊枝,忒斜著眼睛道,“林貞兒和這一眾女犯便是人證!物證就是本官親眼所見,水千沫的那身血衣。除了兇手誰能與死者那么接近?至于兇器嘛!”他一回頭,身邊的獄卒將那只還帶著血的匕首呈上,“就在這里!”
眾女犯各個垂著臉,不發(fā)一語,彩玉亦低著頭,拼命控制著自己不顫抖。
四周鴉雀無聲,老太監(jiān)冷笑一聲,對著水千沫喝道,“賤婢,人證物證俱在,你莫要頑抗,還是招了吧!”
水千沫跪得筆直,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才平靜道,“公公既然問詢,奴婢不敢不答。只是在奴婢回答之前,能請公公告知現(xiàn)在是何日何時么?”
這話沒頭沒尾的,聽得眾人都是一愣,心想這水千沫莫非是傻了?人命官司壓在眼前,居然還有心情問時間。
八字眉微怔,在心里思索片刻,才恍然,冷冷一笑,道,“好個丫頭,你既問,雜家也不妨告訴你。雖然剛剛過了子時,卻還是在一月里。離二月初一還差點!”若真到了二月初一,水千沫便是刑期結(jié)束,不再是囚犯,即使被抓到“殺人”,也得交給內(nèi)廷審理,落不到他的手中。
水千沫身形不由自主的一晃,臉上卻仍是平靜的。
八字眉有些得意的看著水千沫,心道,“雜家早算好了時間,憑你也想逃出我的手心?”他清清喉,道,“水千沫,你還是如實的說吧!你若不招,也沒關(guān)系,雜家自有讓你招供的辦法!”在他的示意下,幾個獄卒滿面猙獰的提著奇形怪狀的刑具走了進來。
水千沫看也不看那些兇神惡煞,反而淡淡道,“公公,你是真的想不到么?”
八字眉一愣怔,就聽見水千沫淺笑道,“公公可是忘了,此時還未到二月初二,宮里年事還未過完呢!”
八字眉初聽時有些愣怔,不過片刻他突然面色大變,大冷天的居然在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來。怎么忘記了,如今的主上孝獻帝,最講究運勢,最忌諱在過年期間見血,見災。其實也不怪他記不得,孝獻帝本身繼位時間不長,講究的地方也一向不包括內(nèi)廷監(jiān)。若不是這次著了火,他還真不用擔心因為死個囚犯皇帝會怪罪他。
小小賤婢之死已無足輕重,全拋在腦后。眼前這件事卻關(guān)乎自己的性命,無論找不找得到失火的原因,都得有人去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天子一怒伏尸百里?。 彼5牡雇肆艘徊?,不由自主的看向厚嘴唇,那一位此時居然微瞇著眼打起了盹,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水千沫的話。
過了片刻,八字眉仿佛想通了什么,干笑了一聲道,“水千沫,原來為了掩飾殺人的惡行,你居然還膽大包天的放火?你這賤婢真是黑心?。∥覀儠?jù)實回稟圣上,以圣上的明察秋毫,一定會將你嚴懲不貸!”厚嘴唇眼珠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到了此時此刻,八字眉已全然不顧,只想著怎么推卸責任了。
滿場都是寂然,除了只剩半條命的珊枝無力的想要替水千沫分辯,所有的人都仿佛戴著假面,看不出臉上的半點波動。
水千沫還是那樣淡淡的,道,“陛下一代賢君,自然是明察秋毫,無憑無據(jù)之說,陛下怎會輕信?公公看明白了?也想清楚了?為了自保,將不相干的人推出去頂罪的確是個辦法,可惜眼下公公卻是不能夠了!”水千沫的話說的很慢,卻一字一句。
八字眉差點站不住了,他的五官都有些變形,他當然想到水千沫為什么會這樣篤定,因為,他時間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