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沫默默的坐在國子寺的茶水間里,看著茶葉在茶杯里漂浮。這宮里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的發(fā)生,從以前便是這樣,現(xiàn)在也還是如此。可是,為何以前沒有這樣的苦惱,而現(xiàn)在,卻覺得揪心的很呢。仔細(xì)想一想,水千沫心中長嘆,大約以前她是看戲的人,現(xiàn)在,她卻變成了戲中人。
到茶歇時,水千沫端著托盤,上面只孤單單放著一只茶碗,是三皇子喜歡的羅漢沉香。儀元殿的大殿里很安靜,三皇子屠燴安靜的坐在那里,他的兩個伴讀公子齊籬行和姜目亦安靜的陪坐著。白玉空坐在講臺前,依舊要喝過茶才走。整個儀元殿里只有這幾個人,殿里冷冷清清,沒有人說話,氣氛有些陰沉。
水千沫給屠燴奉過茶,眼光亦掃過屠瀟的座位,她的心里一陣難過,不知道屠瀟現(xiàn)在怎樣了。正失神間,卻感到一道目光看著自己,水千沫抬頭,白玉空正看著她,千沫眉頭一皺,低下頭,她微微咬著下唇,心中泛起戒備之意。
到下學(xué)時,服侍白玉空的小太監(jiān)來找水千沫,水千沫只得跟著他去了國子寺里白玉空的處所——雋蒙閣,水千沫對那里并不陌生,她還在璟璇樓時,就時常去雋蒙閣領(lǐng)書單子配書。自從去了儀元殿當(dāng)差,倒是來的少了。
小太監(jiān)打開門,水千沫走了進去,一股子淡淡的藥香彌漫在空氣中,白玉空坐在書案邊,正看著書,他單手支著側(cè)臉,長長的黑發(fā)垂到肩頭,又垂到桌案上,從窗戶里透過的縷縷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使他看上去恬靜無比。雖然水千沫對白玉空有很多的防備,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人真是風(fēng)華絕代。
水千沫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出聲,白玉空將手中那頁讀完,才放下書,道,“你來了?!?p> 水千沫福了一福,道,“不知公子遣奴婢來此何事?”
白玉空放下書,道,“我正要去景天宮,不知你是否也想去?”水千沫一聽,心里復(fù)雜的很,半天沒有說話,白玉空也不催促,只慢慢等著。
好半天,水千沫才點頭道,“奴婢也想去的,只是不知道......”
白玉空站起身,淡淡道,“走吧!”
水千沫一愣,這個人!白玉空已轉(zhuǎn)身走出了門,水千沫只得跟在他身后,兩人慢慢向屠瀟的景天宮走去。
此時已近九月下旬,草木雖然茂盛,卻在那盛極的墨綠里,有了發(fā)黃頹敗的氣息。只是,天氣還是極好,不冷不熱,太陽亦溫溫的留在空中,彷如天青釉盤里的黃色桃子。
好天氣未影響路上人,水千沫一直皺著眉,好半天,她才問白玉空道,“公子為何要帶奴婢一起去?”
白玉空頭也未回,道,“你既想去,我便帶你去?!?p> 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去?水千沫一愣神,微微咬了咬下唇。路過甬道時,能看到小太監(jiān)和小宮女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水千沫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心里一陣的酸澀。
一月前,孝獻帝突然下旨,云妃被免去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并從一等妃降為了第五等的才人。宮人皆大驚,原因卻不為所知。云才人被遷出華萃宮,住到了低階的嬪妾那里,又未過三五日,云才人突生疾病,未能見到屠瀟最后一面便病故身亡了。
直到云才人病故,才有消息傳出,說是因為洳妃身懷有孕,而皇帝在洳妃所戴的花株冠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張黃紙,那是詛咒洳妃不孕,即使有孕也會滑胎的惡毒咒文。孝獻帝下令秘密撤查,才發(fā)現(xiàn)這花株冠被云妃動過手腳。因為是牽涉符咒害人這樣的宮廷禁忌,才為皇帝所不容。宮人都在猜測卻沒一個敢說出口,云才人是被謀害的。
樹枝的影子映在在路面上,從大明湖吹來的氣息清爽之極,水千沫猶記得那日,那是夏日最后一點的尾巴,天氣悶熱無比,儀元殿前,聽到母妃去世消息的屠瀟,他眼中的光彩立刻就消失了,他的臉變得如同冰雪,若不是端木和梁磯扶著,只怕他當(dāng)時就倒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屠瀟還是來堅持上學(xué),只是,他的臉色越來越白,人也越來越沉默,直到有一天,他終于撐不下去,跌倒了。二殿下病了。這一病,就再沒有見過他。
......
白玉空慢慢的走著,他們路過了曾經(jīng)炙手可熱的榮慶宮,現(xiàn)在人聲鼎沸的金蓮宮,水千沫看著那迥然不同的大門,皺著眉頭,始終在沉思著。
白玉空瞥了一眼水千沫,淡淡的道,“你既有疑問,為何不問?”
水千沫停了一下問道,“奴婢的確有問題,只是不知公子......”
白玉空微微側(cè)頭,道,“水千沫,只要是你問出來的,我都會回答?!?p> 水千沫心神一顫,好半晌才道,“奴婢想知道銀英......”
白玉空笑笑道,“銀英只是幫我收集一些消息,她平時做什么都與我無關(guān)?,F(xiàn)在云妃已死,她便是她,我便是我了?!彼睦锊挥傻靡凰桑恢币詠?,她都很擔(dān)心銀英與白玉空的關(guān)系。特別是銀英與寶兒交好以后,水千沫更是擔(dān)心,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單純的寶兒也變成宮廷里探子,身陷在混沌中不能自拔。如今白玉空既然言明與銀英無關(guān),那么千沫想做什么便可以少些顧忌了。
湖邊一排的綠樹,卻只有一棵樹的葉子稀稀拉拉,快要脫光了,幾個小太監(jiān)圍著那樹,在討論著什么。白玉空慢慢踱著步子,看著那樹道,“事情的發(fā)生必有原因!若想知道一件事的原因,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周圍一件一件排查清楚。”這話既是說樹,又像是指人。
水千沫心里一動,道,“若查了,還不知道原因呢?”
“那就是自己的原因,與別的無關(guān)了。”白玉回答的很輕松。
水千沫還在那里沉思,卻聽見白玉空道,“我聽說喜妃是大陵人,喜歡吃辣?!边@一句話沒頭沒腦的,讓水千沫愣了片刻。
白玉空忽然站在那里不動,只回頭看著她,那眼神帶著一絲笑,道,“你不打算進去么?”什么?水千沫這才回過神來,眼前就是景天宮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水千沫打起精神,不知道屠瀟會變成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