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屏上的緩沖條爬了整整五分鐘，一個大大的紅色“error“對話框毫無預(yù)料地彈了出來。程舒夢十指插進頭發(fā)里毛躁地抓了幾下，嘴上咒罵了一聲”我去“。

　　“小夢！不可以說臟話噢！“電子寵物狗肉丸從背后伸出頭來教訓(xùn)程舒夢。程舒夢轉(zhuǎn)過身看著肉丸，滿臉都寫著委屈：”肉丸，你知道我多委屈嗎？這個費用申請書我可是前前后后改了8遍，結(jié)果呢！還是錯誤還是上傳不了！今天可是周六啊，我本來應(yīng)該躺在舒服的床上睡到自然醒，再起床叫個火星披薩，在沙發(fā)上一邊吃著芝士火腿菠蘿披薩一邊看著《詹妮弗之旅》，舒舒服服地度過這個休息日?？墒聦嵞兀课覐?點接到老大電話就起床做這個該死的費用申請書，上傳了，不行，改了再上傳，還是不行，這都下午5點半了，還沒有搞定，哎呀，我都要哭死了，我多委屈呀！“說完還不忘吸吸鼻涕，一想到自己最近還感冒了，程舒夢覺得自己更委屈了。

　　肉丸兩條粗眉毛擰在一起，不過很快又舒緩，再歡快地搖起小尾巴：“小夢加油！我相信你這一次改好之后就能上傳成功了！我剛剛用狗狗智能在波波披薩店給你點了招牌火星披薩，二十分鐘就會送達。“說完還不忘眨眨眼，”雖然這個費用表我?guī)筒涣四?，但是滿足你吃披薩這個心愿還是可以的?！?p>　　程舒夢兩臂張開，開心地左右搖擺，一把抱起肉丸“吧唧吧唧“親了好幾下。這只外表看起來和柴犬完全一致的電子寵物狗，是5年前上市的一款電子寵物，它們的外表是按照真的動物1：1設(shè)計的，不過內(nèi)部全是人工智能，不僅可以說話，智商和20歲的成年人一般，而且大腦鏈接無線網(wǎng)絡(luò)可以隨時搜索查詢?nèi)魏螁栴}，甚至還能通過狗狗智能這種云端網(wǎng)絡(luò)和其他寵物狗之間進行遠程溝通幫主人完成一些工作，不過程舒夢當(dāng)初選擇養(yǎng)肉丸的原因和以上電子寵物狗的各種性能沒有一點關(guān)系，她看中的就兩點，第一，不掉毛，第二，不需要喂養(yǎng)和處理糞便，這兩點甚是讓她滿意。

　　要問程舒夢最大的夢想是什么，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做一條咸魚，最好是富得流油那種。奔著這個夢想，她學(xué)習(xí)馬馬虎虎，平時也散漫無章，考大學(xué)憑借運氣勉強上了個還不錯的大學(xué)，這樣的日子節(jié)能省電也舒心。不過吧，等到畢業(yè)再參加工作，活到了25歲，她才發(fā)覺，這始終是一個夢想，啥都不干沒法吃飯，做咸魚也是需要條件的，而且，這個條件還不低，所以，她還是得乖乖上班，認真完成老大布置的任務(wù)，努力攢錢，爭取早日實現(xiàn)財政自由做一條咸魚的夢想。

　　晚上9點，程舒夢終于等到了綠色pass的對話窗，她高興得直接在沙發(fā)上連蹦三下，感受到程舒夢喜悅的肉丸也興奮起來，跟著跳到沙發(fā)上追著尾巴轉(zhuǎn)圈圈。興奮勁兒還沒完，客廳內(nèi)的call-in屏顯亮了起來，提醒程舒夢有視頻電話進來。是程舒夢的姐姐程蔓。

　　“喂，是我可愛的妹妹小夢嗎？“一聽這語氣，就知道程蔓肯定有求于她。

　　程舒夢翻著白眼嘆口氣：“說吧，你要干嘛?！?p>　　“爽快！不愧是我親媽肚子里生出來的親妹妹，和我一樣爽快！“程蔓倒好，夸人把自己也夸上了，”咱們直接殺到主題，明天早上9點，去多多的學(xué)校幫我參加一下她的家長會。“

　　“不去?！俺淌鎵艟芙^得更爽快，”明天我要睡覺，哪兒也不去，就在床上待著?！?p>　　想必程蔓老早就猜到程舒夢會這樣回答，她做出暫停手勢，拋出籌碼：“欸，可別急著拒絕，明天你幫我去了，我請你吃全上海要排號一個月才能吃得上的四川江湖火鍋！“

　　“啥？四川江湖火鍋！“程舒夢的興趣立馬來了，不過想了幾秒鐘，她咂咂嘴，語氣明顯沒有之前興奮了，”你也知道光排號就要一個月，那還得多久呀，可別又是誆我?！?p>　　程蔓雙手抱胸，一臉得意：“我上個月為了請客戶吃飯，去那家排了號，下周就到我了?？上а?，我那個客戶因為家里有事要回國，我呢，也不想白白放棄這個吃美食的機會?！罢f完還不忘瞥了一眼程舒夢，”就是不知道某些人愿不愿意用半天時間來換這個吃美食的機會?！?p>　　“行，你把家長會主題什么的發(fā)我郵箱吧，我今晚上看看。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過多多了，不知道我這乖侄女兒最近長高沒有?！懊鎸γ朗?，程舒夢妥協(xié)得毫無尊嚴，”不過你也是，自己孩子家長會都不去，有你這么當(dāng)媽的嗎？“

　　“哎喲你這單身狗還好意思教訓(xùn)我，也不知道是誰趕著二胎政策出生，比我小了整整十三歲，逼著我花一樣的年齡就得在家奶孩子，我現(xiàn)在對育兒工作的疲軟全是因為二十年前當(dāng)小媽當(dāng)太多！哼，再說了，又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家千璽的一個新品發(fā)布會也在明天，我好不容易逮著這個機會去見千璽，怎么能讓家長會這種事攪黃呢？“程蔓說得一臉坦然。

　　程舒夢“撲哧“一笑，不置可否：“你說什么都對。不過，最近不是出了好多新秀愛豆的嘛，你都不去追他們，還迷戀你家千璽？”

　　“你懂什么！”一聽對方言辭有不利于自家愛豆傾向，程蔓立馬急了，“他們和千璽能一樣嗎？我可是喜歡他18年了，這18年的情意，怎么能說換人就換人呢？”

　　“是，是，是，你最長情，你是當(dāng)代粉絲的典范，忠貞的代言人，鐵粉的別稱。”程舒夢雙手舉高做出投降狀。

　　兩姊妹又斗了足足五分鐘的嘴才掛了電話，顯示屏上已經(jīng)在分頁展示明日家長會的主題了——如何給孩子建立正確的婚戀觀。

　　“啥，這都是些啥？”程舒夢一臉便秘狀，感慨一句如今的青少年教育還真是超前，初一的小屁孩毛都沒有長齊，居然都可以建立婚戀觀了。

　　“小夢，這就是你了解不夠啦?！比馔柰蝗幻傲顺鰜?，“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人類各項機能也越來越發(fā)達，現(xiàn)在兒童的生理和心理都比20年前的同齡人要成熟5到10歲?！?p>　　“真的？那我要看看這都是拍了些啥，嘿嘿。我記得我姐當(dāng)年高中談戀愛被我爸罵得個半死，哎呀還真是時代弄人呀?！毕騺韺@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不感興趣的程舒夢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把相關(guān)電影都搜索了出來，要一次性看過癮。本來肉丸還想勸程舒夢注意一下時間，不過提醒了三遍程舒夢都置若罔聞，只好作罷，索性坐在程舒夢旁邊，陪她一起看電影得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程舒夢一睜眼，就看到天花板上碩大的三個數(shù)字——8：45。驚呼了三個“我去”，她胡亂抓了一套衣服，去衛(wèi)生間打開一秒清潔，查了一下去學(xué)校所需要的時間后，倒吸一口涼氣，咬咬牙，決定奢侈一把叫個“超速快車”。10分鐘后，程舒夢出現(xiàn)在多多的學(xué)校門口，她整理好襯衣上的褶子，擤了把鼻涕，輕車熟路地前往多多的班級。超速快車將一個小時的車程直接壓縮到10分鐘，程舒夢對此非常滿意，當(dāng)然，如果價格便宜點的話，她會更滿意。

　　踩著上課鈴踏進教室，程舒夢環(huán)顧一圈，和之前一樣，坐著的都是些看起來年齡比她大一輪以上的家長，如她這般年輕的“家長”，就她一人。

　　“你遲到了?！?p>　　錢多多發(fā)來了信息，在程舒夢的私人顯示屏上亮了一下。

　　“沒有，這怎么能算遲到呢，我是算好時間進來的，一分不差?！背淌鎵裘娉v臺上滔滔不絕的班導(dǎo)，大拇指和食指輕捻，把要說的話具象為文字發(fā)送給多多。

　　“遲到了36秒。”錢多多回復(fù)。

　　“哎呀，你這不知好歹的死孩子，你小姨媽我為了來參加你這談情說愛的家長會可是花了500塊打車來的！不許說我遲到?！背淌鎵糇旖浅榇ち艘幌?。

　　“你果然起晚了?！卞X多多很快反擊，“算了，不說這些，我有重要的話要告訴你，麻煩你今天安生點，不要給我丟臉，謝謝。”

　　程舒夢鼻腔發(fā)出“哼”聲，她癟癟嘴：“我看今天該是某個小屁孩小心點吧，到時候萬一老師點你的名批評，哎呀，那丟臉的人不知道是誰呢?！?p>　　這邊還在battle中，班導(dǎo)突然念到錢多多的名字，程舒夢一激靈，立馬認真聽講，不然程蔓問她家長會講了些啥她說不出來就完蛋了。

　　“錢多多！特別是錢多多！這點做得非常好，不僅有極強的自制力，可以將自己安排得妥妥的，還能帶動班上同學(xué)一起學(xué)習(xí)，老師非常欣慰，我們班上的學(xué)生，都應(yīng)該向她學(xué)習(xí)?！卑鄬?dǎo)說完帶頭鼓掌，教室里的家長和同學(xué)們也跟著鼓起掌來，掌聲雷動中，程舒夢一邊鼓掌一邊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錢多多，后者回給她一個白眼。

　　接下來班導(dǎo)又是激情高亢地宣講了一個小時，等到中場休息時，程舒夢感覺自己肚子已經(jīng)餓成兩張皮了。

　　“多多?！背淌鎵艚o錢多多打了個招呼，“我去趟你們學(xué)校小賣部買點吃的，你有什么需要帶的嗎？”

　　錢多多摘下耳機，搖搖頭：“我什么都不需要，倒是你，快去快回，不要在路上看某個比你小十幾歲的小帥哥而忘了時間又遲到。”

　　雖然說話的音量不高，但是也足夠吸引最近的兩個女家長看過來了。他倆一臉八卦地瞅了瞅程舒夢那張煮熟螃蟹一樣紅的臉，竊竊私語起來。程舒夢自知此地不宜久留，立馬溜了。

　　在小賣部火速解決溫飽問題，程舒夢一秒都不敢耽誤直接回教室，她現(xiàn)在這侄女可惹不起，還是自覺一點比較好。路過一棟教學(xué)樓，程舒夢聽到有年輕男女爭吵的聲音從教學(xué)樓后面?zhèn)鱽恚局俟荛e事的原則，程舒夢并不打算去一探究竟，但是她的雙腿卻不自覺邁向那棟教學(xué)樓，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把自己的這種行為定義為“人類對八卦的本能性驅(qū)使”。

　　“所以你就覺得錢多多很好咯？”一個哭泣的女聲逐漸清晰。

　　和錢多多有關(guān)？

　　程舒夢眉毛擰在一起，看來這個八卦非得探究一下了。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把她給扯進來，我說過很多次，我倆之間的任何問題都與她無關(guān)！”小男生聽聲音還蠻暴躁的。

　　“你看，你到現(xiàn)在都還在幫她說話！你果然對她有不一樣的想法！”哭腔混雜著怒火，這段話一字不漏地鉆進程舒夢耳中。

　　程舒夢小心翼翼地翻過那棟寫字樓，看到泳池對面有一對男女拉扯在一起，女生長發(fā)低著頭，男生瘦瘦高高，一只手拽著女生的外套，另外一只手抓著頭發(fā)，看起來在崩潰的邊緣。

　　“哼?！芭湫σ宦暎蹦悻F(xiàn)在還喜歡她，怕是不知道她做過什么事吧，如果我告訴你她做過的那些事的話，我不信你還會喜歡她?！?p>　　“什么事？“

　　程舒夢和那個男生同時問了出來，不過程舒夢是心里在問，沒有發(fā)出聲來。

　　為了湊近一點，程舒夢直接爬上了泳池的邊緣，像一條蚯蚓一樣慢慢地向少男少女爬去。

　　“我告訴你，錢多多她之前……“少女踮腳湊近少年的耳邊，用手擋住，小聲耳語，突然，她抬起頭看著程舒夢，大叫了一聲，”??！那邊有個變態(tài)！“

　　少年也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程舒夢，大吼一聲“什么人“。

　　程舒夢哪能預(yù)測到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她手腳慌亂地劃著叉想要解釋自己不是變態(tài)，鞋底沾了水在瓷磚上打了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掉進了水里。

　　可能是因為感冒的緣故，會游泳的程舒夢竟覺得自己渾身無力，腿都蹬不動，她撲棱著水花，卻不見自己往上浮。

　　意識逐漸不清，她看著那雙少男少女的臉由清晰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她眼前一抹黑，陷入渾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