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城,是一座堵紅色華城,除了規(guī)模和等級,它就是東洲天子所居之地帝都京畿的番版,絳城被稱為小京城。它的城樓,宮闕都是紅色,城內的房屋盡乎是紅墻,黑瓦,還有白石路,遠遠望去,它的確比榆林城威嚴莊重許多。
以前也曾聽聞,絳城古為朝歌,是商國都城,它曾經的榮光不亞于帝都鎬京,如今卻成了禁錮我與公主的穹牢。
多美麗的的華城,這堵色的絳城,太陽升起的時候,你與它一道升華榮耀,你與你現在的主人一樣意氣風發(fā)。
“琴師大人,你瞧著我們的都城可繁華啊,絳城歷來就被稱為小京都,它比榆林城又如何?”
押送我的衛(wèi)兵得意盎然,他的確為他的國家感到驕傲,那種發(fā)自內心的自豪之情,讓我感到頹然。
我看得入了神,可是難掩內心里的苦楚,我想念徐國,想念榆林城了。
在我們說話間,韓奎前來,他手持青銅明光短劍,面色威嚴,似乎并不想與我多言。
“你……”,韓奎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我恭謹行禮,不是因為屈服于他人而是我真的敬佩他,“大人請講”。
不想我會如此恭謹,韓奎下意識回禮,但想到我如今奴隸的身份,他便作罷,“你我本就是不同的立場無所謂對錯,王上憎惡閣下至極,如今來到絳城,望閣下好自為之”。
這些我自然心里清楚,不過我很快被押送進了一處昏暗的屋舍,漆黑的夜里,我撫著我的桐木琴,烏云散盡,皎白的月光照進了屋子內,我輕輕地放下琴,走向窗戶,窗子很高,照進屋內的月光有限,我透過小小的窗子,通過月光,我看到窗戶外長著一叢芭蕉,其余的什么也沒有。
坐回茅草席上,環(huán)顧四下無一器具,唯一盞青銅油燈,寞落的冷寂墻壁上映照著我單薄的影子,似乎它是在告訴我如今我可憐的處境。
我想起了太子伯符,他當初,站在皇宮的高臺之上,在無數個孤獨的夜里,望著凄白的月光,當初我看著他單薄的身影時,他當時的感受大抵是如此吧。
桐木琴沒有聲音,但在我的心里悲涼的凄聲,一直縈繞,響了徹夜。
第二日。
押送我的衛(wèi)兵,粗魯的打開了房門,強烈的陽光照進屋子內,我下意識用手擋了擋眼睛,他們讓我趕快出來,說王上要見我。
“華子兮趕緊隨我們去拜見王上,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自己掂量清楚,趕快”,那人沒多大耐心說著。
“是”,我回答。
他們的王上,應該就是子胤,子胤做了衛(wèi)國的王,可是他又帶兵攻打徐國,他實在不能夠被人原諒。
我被帶到衛(wèi)王宮的花園,子胤坐在涼亭里,亭沿的銅鈴在風中發(fā)出輕脆的聲音,我被強迫跪在地上,話說這大抵是我第二次跪他,這次我的尊嚴被他狠狠地蹂躪了一回。
子胤穿著深色的華服,頸上配著松綠石玳瑁掐絲金圈,腰間佩嵌玉蟒紋緞帶,戴著紫金白玉冠,冷冽說道,“子兮啊子兮,你如今怎的這般模樣了,瞧你那邋遢的樣子,倒好生可憐,你說說,你這下還去逞能?”
我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任何話,我知道他這般說不過是想羞辱我一番,所以我也便沒吭聲。
“子兮啊,那日在徐國榆林城,你可是出盡了風頭啊,孤讓你彈琴,今日,你就為孤彈琴吧,彈得滿意就有賞賜?!弊迂返卣f道。
“從前你便是如此,他們都喜歡說你純善有才,你從小便喜歡逞能,如今孤便讓你彈琴,你這東洲第一琴師華庭的弟子,讓孤聽聽你的技藝如何,看你這么多年長進了多少”。
我仍舊不理他,他生氣了,他走我的面前,他扯住我的衣領,一把將我推倒在地,他惡狠狠的對我說道,“華子兮,你以為你是誰啊,孤讓你彈,你就得彈給孤聽!”
倒地后,我又爬起身來,我看著他,“子胤,你是罪人,你對不起徐國!”
他不住地冷笑,“從孤離開徐國伊始,孤就發(fā)過誓言,孤會回來的,孤要奪回屬于孤的東西?!?p> 我不知道他說的東西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對不起他的,“你說的什么意思?我?guī)讜r欠過你,徐國幾時欠過你”。
他似乎紅了眼睛,他變得非常兇惡,“孤問你,姝月現在何處,你一定知道!”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變了不安起來,我回避著他眼神,姝月,我也不知道她在何處,她是否安好……
我不知道姝月在哪里,姝月她過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子胤是衛(wèi)國的君王,他都沒找到姝月,那姝月一定是安全的,既然如此,我便不能透露出姝月極有可能來了衛(wèi)國王宮。
我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依舊十分有底氣說道,“我不知道公主在哪里,要不是你,公主她也不會這么苦!”
子胤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沒有我,我知道他心生愧疚了,我對他說道,“你帶兵攻打徐國,逼得太子伯符殉國,他可是公主的親哥哥啊,他曾經也待你不錯,如今徐國沒有了,公主下落不明,我希望你不要再為難徐國剩下的百姓了,好嗎?”
他愣了片刻眼睛似乎腥紅了顏色,但他終究沒有回答我,只是轉身便走了,頭也不回,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我說的這些話,我只希望他不要這么暴戾,不要繼續(xù)為難已經淪落為奴的徐國百姓。
沒有人搭理我,我就繼續(xù)跪在花園里,周遭碧樹繁花倒繁盛至極,遠遠的一樹夾竹桃開著艷得如粉如霞的花朵。過了很久,我的傷口開始疼了,從徐國到衛(wèi)國,我的腳受了瘡傷,飲食也不大好,所以我的腸胃時常狡著疼。
此處為王宮花園,即方才子胤在此訓話,這時便沒有人來此,我難受的臉冒虛汗,偌大的花園里我此時的處境分外凄楚。
就在我快暈倒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她走近了我,她穿著淺色的衣裳,宮女的打扮,她沒有笑也沒有任何表情,只見她步履從容不迫,遠遠地便夾帶了一路夾竹桃的芬芳,我以為是天上,來接我這個將死之人的仙女。
她為我解開了枷鎖,我的腳因戴鐵鏈,紅腫了一片,我靠著她很近了,此時我才看清了她是誰,“公主,是你嗎?您還活著!”
“噓”,她連忙叫我小聲點,“我來了衛(wèi)王宮好些天了,我知道你也快到了,所以,打聽了好些天,這不,我偷偷來看你了?!?p> “太好了,你還活著”,我知道她在衛(wèi)國好好的,心下終于放心了。
“子兮,你受苦了”,公主說話時眼里泛著淚星,和熙的陽光溫柔地打在她的面龐之上,我抬頭看她,便只覺得她被溫柔圍繞著,讓人覺得親切萬分。
“只要我們都還活著,我一定會帶你回徐國的,公主”,我堅定的說道,此時也顧不得疼痛。
“我一直都相信你,”公主的眼淚不住的淌著,“可是,子兮,那日,在榆林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這樣做,太危險了……”
“沒有事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會忘記我是徐國人,我們一定會回到徐國的?!蔽野参克?。
“怎么會沒有事,子兮……”她越說越激動,“我沒有了父王母后,沒有了伯符哥哥,你是我唯一認識的人了,你不能有事,還有,你做的事,都已經沒有意思了,你這樣,徐國的事實,還是無法改變……”
我氣急了,“怎么會呢,怎么會沒用呢……”,我還未說完,感覺氣息喘不過來,眼睛便一片昏黑。
等我再醒過來時,已是深夜,姝月見我醒了,趕緊扶住我,“你快別動,你突然昏厥,可是將我嚇死了……”
她將黑陶小碗盛著的水遞給我喝,我接過小碗猛灌下一大口便覺得心暢快了許多,我便安慰她我現已好多了,她又繼續(xù)說,“我在衛(wèi)國的名字,叫鸝歌,子兮,你就當從前的徐國姝月公主,死于戰(zhàn)火了吧?!?p> 我心想這樣也好,她說,在衛(wèi)國沒有任何人認識她,我也放心了。
她將我的手臂抬起并拉開衣袖仔細端詳了片刻,“你還疼么?那日哥哥遇害,我實在是疼苦極了,不小心咬了你”。
我隨即對她一笑,“你的氣力能如何么,我早就沒事了,你不也瞧見了,你看你總是傷情”,我將衣袖把手上的疤遮住。
“謝謝你,子兮”。
我知道她現在心下總是不放心,我只得裝作不在意,在我出神間,她將溫熱的粥,用勺子,伸到我的嘴巴邊上,我想自己來,她拒絕了,她說我太虛弱了。
“我喂你喝下,你可要老實些,來張口”,她極耐心地對我說道。
姝月什么時候會做的粥,我不清楚,我只記得,她當時喂我的熱粥,是用紅豆,薏米,熬成的。那碗熱粥溫暖了我的口腹,溫暖了我的胃腸,讓我在許多寒冷的天里,想起那溫暖的感覺,我始終不會放棄希望,那些苦痛卻泛著微甜的年月,依舊在心里,永遠不會被抹去。

鳶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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