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后,完顏夫人身體不適,帶著女兒與完顏大人提前拜別。她前腳剛走,懿佳身邊的完顏凝玉便張揚起來。
群臣醉意漸深,而樂倌們奏的曲子也聽的有些乏味,便有人起哄著要看舞,載歌載舞才熱鬧??苫赐鯇ν庖恢笔且桓睖睾陀卸Y地樣子,從來不圈養(yǎng)舞姬歌姬,就連今日奏樂的樂倌都是一群男人,官員們的期待顯然要落空了。
淮王面帶難色,苦笑道:“胡大人,在本王的山莊里,別說是舞姬了,就連個會跳舞的女人都沒有。”
不知怎么的,懿佳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淮王話音剛落,完顏凝玉便捏著嗓子開口夸贊道:“淮王這么說,是瞧不起相夫人嗎?早就聽聞相夫人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不如相夫人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一舞傾人城?
她怎么沒聽說過自己這么厲害。
“凝玉小姐過譽了,本夫人還沒有這么大的本事。”
懿佳倒不是不會跳舞,反而還跳的很好,因為她需要這層深閣閨秀的身份來保護自己??伤植皇歉杓杓?,誰想看便跳給誰看,哪有出嫁了的女子隨隨便便就在人前跳舞的?
“相夫人你就別謙虛了,方才你不是還說想跳支舞給淮王祝喜嗎?”
完顏凝玉此言一出,大家都以為懿佳是不好意思了,酒壯慫人膽,便都抖著膽子起哄起來。
懿佳此時也是真的動了氣,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原地。要不是繁和與完顏大人交好,她也不會給完顏凝玉這么大的面子。
這時,繁和淡淡開口道:“她說了不會就是不會。相夫人性格直率,不會撒謊?!?p> 繁和已經(jīng)維護至此,識相的人也不再起哄,偏偏有幾個醉了的官員不識抬舉,仍然吵著要看懿佳跳舞。
繁和把杯盞重重拍在桌上,一貫淡然的臉上沾染了怒氣,一字一頓道:“你這么想看舞,本相舞給你看,如何?”
那些官員聽著他森森冷冷的聲音,醉意頓時散到九霄云外去,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混賬話,忙不迭地跟繁和與懿佳賠罪。
繁和卻不理會他們,站起來走到女席邊,把懿佳拉到自己懷里,居高臨下地看著完顏凝玉:“凝玉小姐,完顏府就是這樣教你為人處世的嗎?”
他與完顏大人素來交好,也知道完顏府雖然貴為皇帝母族,卻并不以此自居,反而更加嚴格地約束族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會養(yǎng)出了完顏凝玉這種不肖子孫。
完顏凝玉頓時有些下不來臺,但還是張口解釋道:“繁和哥哥,你誤會了,其實我……”
繁和卻并沒有理會她,與淮王辭別以后,帶著懿佳離去。
而淮王則是若有所思地回味著方才的局面,似乎是在策劃什么天大的陰謀一樣。
出了山莊之后,懿佳小聲地跟繁和道謝。
繁和頗為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是我害你被她針對。她心里戀慕我,所以嫉妒你。
“你的情債?”懿佳哀怨地斜了他一眼,她好歹也是個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如今又是要唱歌,又是要跳舞,還被推出去擋了情債。
繁和自知理虧,只好讓步:“三日后的百日宴,你若是不想見她,就不必去了。”
“那不行,我還得隨身保護你?!?p> “我也不去了。”
“那也不行,完顏大人可是你的好朋友。她那點小把戲并不會把我怎么樣的,你放心吧。”
“如果方才我沒有開口,你該怎么搪塞過去?”
“什么搪塞,我本來就會跳舞,只不過不想跳而已,我又不是舞姬,他們看了也不給錢?!避布颜f著,就上前走了兩步,在月色下靈動地跳起舞來。
她今天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長裙,裙上以絲線包梗繡出華麗圖樣,又用金絲細細織出繁花,衣服上的金絲繁花圖案在月光的映襯下變得清晰而明亮,墨綠色的衣裙好似泛起了幽幽的光,隨著她甩袖轉(zhuǎn)身,衣裙上的花也好像活過來一樣。
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比花嬌。
懿佳本想隨便舞幾下就作罷,可一旦跳起舞來,便停不下來了,一連跳了兩支舞才罷休。
她瞥見一旁神情陶醉的車夫,有些害羞的湊到繁和身邊,并沒有發(fā)現(xiàn)繁和也一如那車夫般沉醉。
二人一同坐上馬車下山。
下山路上,懿佳回想起方才宴會上,繁和動怒的樣子,不禁有些新奇:“你剛才生氣的時候,把我也嚇了一跳,真是神奇?!?p> “神奇?”繁和有些無言以對,這小丫頭腦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
“是啊,神奇,我從來都沒見過你生氣?!?p> 繁和突然就失去了跟她繼續(xù)聊天的欲望,一時間不想與她說話,她卻并沒有注意到,反而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著話。
“不過,朝中大臣應該有許多人都還沒有結(jié)親吧?女席那邊連一張桌子也坐不滿。我看陛下也應該給臣子們辦幾場選秀,這樣也能保證這些朝廷棟梁不會后繼無人?!避布颜f完,還很躍躍欲試地慫恿著繁和向陛下進言。
“你在操心其他官員的時候,不如先操心一下當朝右相后繼無人的現(xiàn)狀?!?p> “這應該是你未來的相夫人該操心的事情?!?p> “未來?”繁和挑了挑眉。
“是啊,我總不能在你身邊待一輩子吧,即使我無所謂,你也不會情愿的。而且看你的脾性,也不像是愿意接受聯(lián)姻的人,更何況我們連聯(lián)姻都算不上,只不過是頂著聯(lián)姻名號的臣衛(wèi)關(guān)系罷了。啊對了,最近半個月,舊派已經(jīng)消停了許多,大概再過一陣子我就要回大內(nèi)繼續(xù)修煉了,你放心吧,你很快就會迎來你真正的夫人了?!?p> 繁和算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丫頭就是個榆木腦袋,遲鈍的很,剛要說點什么,她便又開口攛掇他去御前進言,還說自己這是造福廣大臣子,以后會名垂青史的。
繁和不禁失笑。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朝中的大臣怎么可能會找不到夫人?只不過藏在家中是不帶出來罷了?!?p> “藏?為什么要藏?”
“朝中以前有個叫做韓卓的官員,他的夫人與他是青梅竹馬,二人很是恩愛,韓卓每次赴宴都要帶著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是大京有名的美女,膚如凝脂,凈如芙蕖。后來一次宴會上,一個名叫黃尹的高官對他的夫人起了色心,以權(quán)勢威逼韓卓與他的夫人和離,又在朝堂上對他處處刁難打壓,韓卓與他的夫人最后走投無路,雙雙從高臺跳下殉情了。所以,為了保護自己的夫人也好,為了保護自己的官位也好,除了誥命夫人必須要出席的宮宴之外,官員們都不怎么愿意帶自己的夫人出來赴宴了?!狈焙湍托牡馗忉?,好像生怕她去給別的官員牽紅線一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懿佳感嘆道,“這年頭,沒點權(quán)勢都不敢迎娶美人了。不過您右相大人位高權(quán)重,自然是不怕這個的?!?p> 懿佳忙著感慨,并沒有看到繁和眼睛里的惆悵。
他位高權(quán)重又有什么用,即使沒人敢與他搶,也架不住這榆木腦袋自己跑掉啊。
在這凡塵里活了二十二年,一向游刃有余的右相大人頭一次體會到了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