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選好藥材以后,她便管煎藥的下人來福要太醫(yī)院的藥方,想查看自己選的藥材是否跟太醫(yī)院治理內傷的藥材有所沖損,可來福卻支支吾吾,說藥方不知遺落在哪里了。
“哦?那你是怎么煎藥的?”
“奴才…奴才憑著印象煎藥的…”
“你若是記錯了,豈不是要了大人的命?到時候,謀害朝廷命官這罪名你擔得起嗎?”懿佳的神色凜冽起來,一雙眼睛緊盯著來福,不放過他的一絲絲舉動。
來福立刻慌了神,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才無心之舉,并未想要傷害大人性命?。 ?p> “若我今天不來,你還要用這藥殘害大人到什么時候?知情不報,知錯不改,你叫我怎么饒你?”懿佳高高在上,挑了挑眉,但來福這時候如果抬起頭便可以看到,她的臉上并沒有憤怒,反而是一絲探索和玩味。
“奴才知錯了,求夫人饒命??!奴才上有老…”
“那你還不快去府外請個大夫來再為大人瞧瞧?若是大人出了差池,我定要狠狠治你的罪!”
來福沒想到自己漏洞百出的話竟然成功欺騙了這位相府夫人,立馬磕幾個頭跑了出去。
待人跑遠以后,懿佳不禁冷笑,拎起藥盅,把藥湯倒了,然后查看盅里的藥渣,的確都是治愈內傷的藥,但總覺得有這么點點不太對勁。她索性把藥渣都倒了,憑著剛才診脈,為繁和重新配了一副藥,然后清理干凈藥廬,端著藥湯回了書房,將事情來龍去脈簡單講了講。
繁和點點頭,把藥湯喝下。
又過了一段時間,便聽見主院臥房門口有人說話。
“大概是來福請的大夫來了。這里的東西不可被他們看到,我扶你回去吧?!?p> “好?!?p> 到了臥房以后,懿佳扶著繁和落座在桌旁,來福便跪著爬了進來。
繁和也不說話,伸出手讓大夫診治。大夫開了張方子遞給懿佳,懿佳便謝過大夫,差丫鬟將大夫送了出去。
這時來?!芭榕椤笨钠鹆祟^求饒,繁和才慢慢開了口:“來福,你糊涂?!?p> 來福又更賣力地磕起了頭,他是府里的老人了,這十幾年一直老實本分,只要他做的可憐點,便可以逃過一劫。
懿佳嫌煩,便打發(fā)他出去了,只是不允許他再進藥廬,而是罰他去后院灑掃。
來福謝恩以后,連滾帶爬地出去了,懿佳便從袖子里抽出那張藥箋來,放在燭火上燒掉,又寫了張新的藥箋。
果斷而干脆。
“給玉函吧?!狈焙烷_口道。玉函便是今日進來換藥的丫頭,也是他信得過的人。
懿佳出門喚來玉函,將藥箋給她:“你心里謹慎些,不要出了差錯讓大人受苦。”
“是?!庇窈6Y,將藥箋收了起來便退出去了。
懿佳只求放了來福那魚餌,能釣一條大魚,便跟繁和說:“來福一事我自有用處,你無需操勞。”
“好,我信任夫人?!?p> 懿佳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wěn),她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呵…呵呵…謝夫君抬愛?!?p> 繁和見狀也不再逗她,斂了笑意道:“你先歇息吧,我還要看折子。”
“我還不困。況且你不睡我哪敢睡,陛下知道了還不擰斷我脖子?!避布岩贿呎f著,一邊把頭冠摘下來,晃了晃腦袋,“這臥房里應該有一個梳妝臺。”
“你讓下人去問管家抬一個來就好?!狈焙皖D了頓,“我此前還以為你不愛描眉畫眼。”
“我也是個女兒家。不描一描眉,在外人看來豈不可疑?況且有時美貌也是殺人的利器,反到給我省了不少力氣?!?p> “有理?!狈焙突卮鸬?,便抬腿走了出去,還不忘差遣下人去抬一張梳妝臺來。
懿佳便坐在桌前一點點把頭飾首飾摘下來,待梳妝臺抬來以后,便把首飾一股腦丟在上面,繼續(xù)回桌前坐著。主院有五間房屋,中間一間,兩側分別兩間,繁和的書房便是左邊的兩間,從這張桌子坐著,便可以看見書房門口。
她一直坐在桌前看著書房門口,直到看見書房燭燈熄了,繁和從書房走出來,但他卻沒有回臥房,而是立在院里。懿佳立刻打開衣柜,取出一件披風走了出去,衣柜里放有熏香,所以披風上也沾染了絲絲縷縷的洋甘菊花香味。
懿佳走近他,將披風輕輕為他披上,順著他的視線往天上看去。
今夜的月亮朦朦朧朧,淺淺地慵懶地臥在云里,月光透過云層灑落下來,被院里的古樹花枝裁成一片片輕薄的紗緞,散在大理石地面上。
院落里的花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身側之人也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懿佳不禁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這月亮,很特別?”懿佳開口問道。
“并不是月亮特別。而是快要圓月了,這些花也快要開始凋謝敗落了,所以多看幾眼而已?!狈焙筒辉倏丛铝粒亲叩交ㄆ郧啊?p> “花正嬌艷時不得青眼,反而是快要敗落了才贏得憐愛。”懿佳悠悠冒出一句。
繁和伸手輕輕撥弄著幾只花朵:“或許我也只有快敗落時,才能過一段安然愜意的日子?!?p> 懿佳突然發(fā)覺自己說錯了話?;▋簨善G時可不就像是現(xiàn)在的繁和,政績出色卻屢遭暗殺。
“回去吧?!狈焙偷?。
懿佳跟在他身后,進臥房的最后一步,沒忍住回頭看了那些花兒一眼,黑夜里它們仍然開的放肆。
繁和本要睡躺椅的,但被懿佳以養(yǎng)病為由拒絕了。她等繁和換了寢衣躺好以后,便為他診了診脈,脈象已見好轉。她把躺椅搬到床榻邊,去梳妝臺前卸去妝容以后,就拿了本從家中帶的醫(yī)書,臥在躺椅上看了起來。
繁和悄悄看了她一眼,她正抿著唇,神色淡淡地看著書卷,不施粉黛的臉看上去還有一絲絲孩子氣。
不知過了多久,懿佳抬眼看了一眼繁和,見他已經入眠以后,便悄悄熄了燭燈,輕輕出了門,召出影衛(wèi)埋伏在院落里,抬腿去了藥廬。那些培根固元的藥丸白天煉制過于引人耳目,她便只能入夜再去煉制。
屋內繁和本是睡著了的,但他為官這么多年,睡眠一向淺,懿佳起身的時候,他便已經醒來了??粗布堰h去,他望向屋門,頭一回覺得安定,約莫一個時辰以后,他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便閉上了眼睛。
懿佳輕輕躺在躺椅上,思緒卻開始紛亂起來。
為了金鑾殿那位苦練十三年,最后卻陰差陽錯成了相府夫人。但好在右相溫和,她也沒有很不適應。
思來想去,她便斂了眼皮淺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