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蘅沒有說話,而那聲期盼中的“哥哥”也再沒說出口,她躲在沈亦塵懷里,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點魂飛魄散,一如塵埃,風(fēng)輕輕一吹全散了。
結(jié)束……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
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林傾珣要帶人回去完成任務(wù),不跟他們一路,沈亦塵很自然地帶冉蘅回了家,女孩兒很安靜,一路上加起來也沒多少話,他和渠聽都明白,大人需要時間。
卿若非的死,失去的記憶以及那失而復(fù)得的一魂一魄……
而這些他們都幫不了忙。
等他們到家后,都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沈亦塵看了眼窗外,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古詩,雖然這里是城市,遠沒有那人描繪的壯闊,但是這霞紅浸染的天際里也給人別樣的慰藉。
給渠聽倒了杯水,接著又拿著另一杯去了臥室。
從剛剛一回來,大人就一言不發(fā)的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這一待就是一個小時。
實在是讓人擔(dān)心。
推開門,臥室里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也是緊閉的,只有些許太陽的余暉射在窗戶上,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亮。
而冉蘅就坐在地上,靠在床沿,泫然若泣地看著面前的窗戶。
沈亦塵嘆了口氣,徑直將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又轉(zhuǎn)過身來挨著她坐下。
屋里空調(diào)開得有點兒低,也幸好這房間里地毯夠厚才不會生涼。
“祈愿,你受傷了?!?p> 半晌,至少墻上的鐘表都轉(zhuǎn)了有一定的角度了,女孩兒才開口說話。
“沒有,大人?!?p> “有,”
冉蘅很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都有的,就在心里。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道疤,那里曾是天塌下來的地方,我們在等它痊愈,而它,在等我們遺忘……可是為什么我遺忘了卻反而更痛苦?
就像那一魂一魄,它們明明曾跟我也是骨血一體的,可是當它們再次回到我體內(nèi)的時候,居然也會顯得這樣無所適從,祈愿,你說這是……為什么???”
沈亦塵伸出手,指尖劃過,一點一點地擦拭掉眼淚,最后再攬過她的肩,將她抱在懷里。
“大人,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沒發(fā)解釋的,實在解釋不了的時候放棄就好?!?p> 放過它,同時也放過自己。
難得糊涂,不是嗎?
沈亦塵長舒了口氣,故作輕松地轉(zhuǎn)移話題,
“明天我就把醫(yī)院的事情處理好,交接好工作后我們就去好好逛逛,出去散散心,你還沒好好參觀過第六世界吧,這里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兒,我還專門記了幾家店名,到時候……”
“我想渡他?!?p> 沈亦塵愣住了,笑意僵在臉上。
“你說什么?”
生怕自己聽錯了,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我想渡他。”
渠聽就站在門口,這兩句話聲音不大,但也足夠他聽見。
同樣,他沉默了。
“以何渡?”
這句話其實有些多余問了。
想要渡一個沒有輪回的靈只有兩種辦法,
一種是以自身的全部修為為代價,渡他走過輪回路。
可是大人……已經(jīng)沒有修為了。
所以只能是第二種……以命渡。
冉蘅側(cè)過身,雙手捧著他的臉頰,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這是她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水云間和空間管理局不同,空間管理局離了她一樣轉(zhuǎn),但是水云間沒了他就徹底亂了。
群龍無首,一向暴戾的他們必生事端。
卿若非不能死。
所以……
“亦塵,你愿意等我嗎?”
只能這樣了,也算是為她這些年的主神之職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會回來嗎?”
聽到這句話,她突然就笑出了聲,明明是很幸福的笑,眼睛里卻是始終帶淚。
“有你等,我一定回來?!?p> 還能說什么呢,沈亦塵慣善于偽裝,就像林傾珣以前說過的那樣,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哪怕這十分溫柔里有九分是做醫(yī)生的職業(yè)習(xí)慣,那還有一分讓人感到真實,但是他們不知道,這一分的真實才是最大的偽裝,用苦難,用血淚還原的真實。
其實早就猜到了……
沈亦塵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她,最終還是沒有挽留,他也不能挽留。
他的大人有太多的放不下,但是他放不下的就只有大人。
“你回來,我就一定等。
他說。
”但是大人你一定要回來,多久都無所謂,一定,千萬要回來。”
如果可以任性,誰愿意一直溫柔呢?
冉蘅笑著想要擦掉她家小朋友眼角的淚,卻是根本止不住。
無所謂了。
她還是哭著抱住了他。
對不起,大人又丟下你了……
對不起……
亦塵,真的對不起……
主神的離世必生異象。
當這世界突然黑下來的時候,林傾珣正走在街上,沒有任何預(yù)兆,天黑來得猝不及防。
她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看向沈亦塵公寓的方向,只是視線一片模糊,她能看見的只有未知。
很快,街道兩旁的路燈開啟了,世界給小雨的哀思被取代了。世界上的人們除了最開始對驟然天黑的驚嘆和好奇,打開燈后,又一切恢復(fù)如常。
一時不知言語,突如其來的腿軟讓她不顧形象的直接蹲在地上,她哭得實在傷心,以至于路人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林傾珣才控制好情緒,撐著旁邊的樹站起來。
眼圈紅紅的,還帶有哭過后特有的腫脹
這個樣子肯定特別難看。
于是這位一向注重形象的主神在抬起頭時刻意用手遮擋了眼部。視線相交時,她先是愣了好一會兒,那人站在路燈下,逆著光,有點兒看不清臉,但是憑借多年來的朝夕相處,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朝思暮想,思念成疾……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詞匯。
如果是要去見自己喜歡的人,那我一定是用跑的。
林傾珣可能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也會這樣認同這句話吧。
夏風(fēng)吹過衣角一處,在空中劃過一個很好看的軌跡,一個女孩兒飛奔向一個男孩兒,一個如驕陽般明媚,一個似春風(fēng)般深沉。
誰說兩處溫暖不能相遇,他們就是彼此生命的慰藉。
林傾珣飛奔向他,撲了個滿懷。女孩兒伸出手環(huán)上了他的脖子,親吻上他嘴唇,而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在第八世界的日子,他曾不止一次做噩夢。
夢見自己找不到她了,有時候找到了她卻怎么都看不見自己。像是被困在兩個時空,不可觸,也不可及。
良久,兩人才結(jié)束這一吻。
千行之笑著擦去了她眼角殘余的眼淚。
“這是怎么了,這么想我啊?!?p> 本就是開玩笑,卻沒想到女孩兒真的點頭了。
這可不像她。
“是啊,我好想你啊,可想可想你了,你呢,臉色怎么這么差?”
千行之輕松地搖了搖頭,“我也想你啊,想你想的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就這樣了?!?p> “誰讓你這么想我了?!?p> 她埋下頭小聲嘟囔著,性子里帶著些小別扭。
“好啦,”
捏了捏她鼻子,沒有用力,“這幾天就在第六世界好好玩玩兒,玩夠了再回去,省得你又心不在焉的?!?p> 林傾珣搖頭。
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他家這個小殿下平日可是一刻不得安生的,要她好好待在第九世界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怎得今日……
“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
她說,抬頭看向他時,眼睛里都是有光的。
“我們回去成親?!?p> “什。什么?”
千行之有些愣住了,
“我說我們馬上回九重殿成親。
他們都說我欠你,但是我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欠你什么,我愛你,而且我們還有個即將出世的孩子,但是今天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我欠你一個承諾,一個一輩子的承諾。
我們?nèi)ド龋シN一棵屬于我們自己的姻緣樹。
你娶我,我嫁你,或者……或者是,我……我娶你,你嫁我,反正只要是我們兩個人,哪種方式都沒關(guān)系的?!?p> 千行之久久沒有回答,這樣的沉默讓林傾珣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為什么不說話,不愿意嗎?
不會啊,不。不應(yīng)該啊……
“行之……”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男孩兒握住了她的手。
眉眼處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別鬧了,你說的話我會當真的。你以前發(fā)過毒誓不會再嫁,我尊重你?!?p> “什么跟什么呀!”
林傾珣急了,一把甩開他的手。
“如……如果對象是你,以前發(fā)過的那些誓都算個屁啊!”
千行之看著她,女孩兒大概比他矮半個頭,他的視線需要低下來才能看見她。
他在試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的玩笑或是假話,但是他失敗了。
所以……這是真的……
“你……啊……你干嘛?”
千行之兩人打橫抱起,女孩兒下意識地環(huán)上了他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摔下去。
“你說的啊,回去成親。”
【小劇場:
冉蘅:千行之,你都沒發(fā)現(xiàn)這天怎么就突然暗下來了嗎?
千行之:天道大人,現(xiàn)在不是晚上了嗎?我才回來,還不清楚,是這樣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