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思義在廖記棒棒雞買了點鹵味,又買了一瓶酒,告訴爺爺蒸上米飯就行,晚上他帶菜回來。
見他提前回家,爺爺有些詫異:“今天下班咋這么早?”
思義坐在小板凳上,打開鹵味放到小桌上,然后擰開酒瓶給爺爺?shù)沽艘稽c點,又給自己倒?jié)M。
爺爺見思義不吭聲,就關(guān)心地問他怎么了。
思義喝了一杯酒,沉思了幾秒鐘說:“我不干了,太欺負人了。”
爺爺一聽,原來是為了這事,連忙給他扇著扇子:“我以為怎么了呢,原來是這事。不干就不干?!?p> 看著思義又喝了一杯,爺爺這才細細問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思義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爺爺聽。老爺子搖著蒲扇,微微閉著眼睛,聽思義說完,他才張開眼睛說:“這才說明我孫子不是孬種嘛。你看要不要成立個中介公司,把他們給干掉?”
聽到這話思義笑了,接著爺爺?shù)脑捳f:“對,然后再把他招聘過來,天天罵他!”
爺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恐怕人家不得來哦?!?p> 放下酒杯,爺爺咂咂嘴,像是在思考著什么。良久他才開口:“思義,你覺得爺爺對你好不好?”
思義吃完一塊雞肉,擦了擦嘴點點頭:“這還用說啊!我爸媽這么多年都不在家,還不是您和奶奶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p> 老爺子聽思義這么說,微微點著頭。
他其實很想把思義的身世告訴他,即使不能與自己的父母團聚,也不能瞞著他的身世。他都這么大了,也該知道這些了。
讓老爺子顧慮的是,思義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因此發(fā)生改變?可能以后都會活在某個陰影下、或者未了的心愿里,一生都不得安寧。
就照原本這樣生活下去何嘗不好呢?為什么要憑白添這么多苦惱呢?
但是,人一生七八十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其實也蠻殘忍的。
距離他抱回思義整整過去了26年,即使想找回父母也難了,何況他們是否健在還是個問題。
但這些似乎都不是隱瞞的理由,思義長大了,也該知道真相了。
于是老爺子試探著問:“思義,你想你爸媽不?”
思義將酒一飲而盡:“說不想是假的,您難道不想他們?”
他的話讓老爺子一時語塞,只能敷衍著點點頭:“想,當(dāng)然想了?!?p> “不過,這么久了,也不想了。從倫理來說您是我爺爺,但是從撫養(yǎng)角度上來說,您和奶奶又是我爸媽?!彼剂x笑著說:“我沒辦法管爸媽怎么樣,您老健健康康地才是最重要的,活在當(dāng)下!”,說著給老爺子夾了一筷子菜??疵罪堈羰炝耍纸o老爺子盛了一碗飯,雙手遞過去。
刁兆國從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會因為這事陷入兩難的境地,他心事重重地吃著飯。自從自己退休在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也沒讓思義過上好日子。自己也不知道還能陪他幾年,難道要將這個秘密帶到棺材里不成?
思義大了,實情告訴他,由他自己決定吧,好與壞都讓他自己選擇和承擔(dān)吧。
想到這,他停下了顫巍巍的筷子,開口道:“思義,有件事我瞞了你26年?!?p> 思義大口嚼著豬頭肉:“拆遷的事?我現(xiàn)在知道了啊。放心,我不會糟蹋錢的?!?p> 感覺老爺子沒有接他的話,思義抬起頭奇怪地看著爺爺:“您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太辣?要不我再重新炒一個?”
老爺子放下碗筷說:“思義,我說了你別怪爺爺就行?!?p> 思義莫名其妙地看著爺爺:“您說,只要不說我是撿來的就行。”他自顧自地打趣。
但是爺爺并沒有笑,而是認認真真地說:“你確實是我從三醫(yī)院撿來的?!?p> 聽到這話,思義一口飯噴了出來。他覺得今天太不尋常了:突如其來增加了一筆巨款,爺爺還變得神神叨叨。
但是,看爺爺?shù)难凵裼纸^不像在撒謊。
輪到老爺子給孫子倒一杯酒了,他不慌不忙地對后者說:“92年我去醫(yī)院看病,撿到了你?!?p> 老爺子沒有說是在醫(yī)療廢棄物收集處撿的他,怕孩子聽了更加不舒服。
刁思義怔住了,這個念頭曾經(jīng)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不過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和同學(xué)打架被罵時的想法。而現(xiàn)在這真的落到了實處,他還是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
他渾身顫抖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
老爺子的手放到他肩上,繼續(xù)說:“你奶奶一直不能生孩子,我就把你抱回來當(dāng)親孫子養(yǎng),怕你傷心也一直不敢對你說,你別怪爺爺。”
思義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他沒想到二老把一個撿來的孩子當(dāng)親生的來養(yǎng);更沒想到為了不讓他傷心,他們一直隱藏秘密這么久。
思義立刻起身跪在地上,抱著老爺子的腿嚎啕大哭。
這哭聲是復(fù)雜的。
他哭親身父母為何狠心把他丟棄,也哭爺爺奶奶為了拉扯自己付出這么多。
老爺子也老淚縱橫,但是心里也坦然了許多。心底那塊大石頭壓了他整整26年,今天他終于把它丟得遠遠的了。
爺孫倆哭夠了,又相互安慰了一番。只要思義長大成人、成家立業(yè),老爺子死也瞑目了。
入夜,窗外的蟋蟀叫個不停。思義躺在被窩里久久不能入睡,他的腦海里沒有父母的絲毫印象。那個時代孩子被遺棄時有發(fā)生,偏偏他就趕上了,可能這就是命。
翻個身,奶奶慈祥的臉龐又是那么清晰,給他夾肉的情形還歷歷在目。思義心里暗想,這輩子不管能不能遇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他絕不會更改自己的姓名,他的子子孫孫也跟著姓刁。這場家庭變故從他這里開始,也到他這里結(jié)束。
生恩不如養(yǎng)恩。誰養(yǎng)自己,他就報答誰!
第二天他比往常起得更早,認認真真地做了一頓早飯。以前是爺爺做好了,他起床吃了再上班,現(xiàn)在剛好暫時不工作,就好好伺候下老爺子。蛋剛蒸好,老爺子從樓下散步回來了,見思義已做好早飯,就高高興興地洗了把臉,兩人一起吃起來。
吃完飯,老爺子說:“思義,你去街上買幾身像樣的衣服。和我一起打拳的魏爺爺說要把他孫女介紹給你。不管行不行,今晚上去看一眼再決定,你說呢?”
思義對相親并不排斥,加上爺爺也興致勃勃,便說:“沒問題,晚上要一起吃飯嗎?”
“你決定吧,合適的話一起吃個飯也行?!?p> 吃完飯老爺子要去公園遛鳥,臨走時他對正在洗碗的思義說:“那啥,有合適的車也去看看,現(xiàn)在女方的要求高著呢。”
思義邊洗碗邊點點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