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迎親隊伍出發(fā),一路樂聲相伴。
路過的百姓被這陣勢給嚇了一跳,若不是看他們穿著紅服,還以為是哪家貴人在耍威風(fēng)呢。
林知憶在里面打起了個小盹,被落轎給弄醒。
還沒等她問是不是快到了的時候,嬤嬤撥開花轎的簾子,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蒞位佇立于轎前,伸手。
從錦蓋中只看到他穿著一身大紅直裰婚服,腰間扎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發(fā)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低至塵埃。
看如此優(yōu)秀的男子,不像是個病體。
林知憶起,新郎搭躬拱手延請新娘。
搭上他的手,那雙與自己父親和哥哥手完全不一樣的手,他們手上因為長期握兵器,所以手上很粗。
他,卻相反,細(xì)膩,潤滑。
倒像女子家的。
雖說,只摸了他一點肌膚,她也能斷定,他平時都不怎么練武。
看來,他還真是個病體。
新郎新娘就位至香案前,奏樂鳴炮。
“我們長輩都沒有來,所以,我們就跪拜祖宗吧?!?p> 他的聲音讓人著迷,很有磁性,顯得也很穩(wěn)重,給人一種安全感,感覺很踏實。
可卻讓林知憶轉(zhuǎn)頭,警惕得看著他,聲音安全,可這個人,不安全。
倆人之間隔了個紅蓋頭,還有一定的距離。
他卻知道,她在想什么。
這讓她心里有些慌了。
第一次相見的人,他卻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或許是湊巧,也或許這事太明顯,擱在別的新娘心里,她們也會這樣想。
原本陛下是看在將軍府的面子上,讓他這個不被待見的十一殿下進(jìn)京城,等他們完婚后,過幾日再返回來。
可他又剛好是個病體,不宜長途勞累,為了風(fēng)槐郡主不做個活寡婦,陛下也就只好讓風(fēng)槐郡主車馬勞頓了。
所以,這里沒有長輩,只有祖宗的牌位。
忍吧,林知憶,你還可以繼續(xù)忍的。
這樣想著,那顆心也就落了下來。
新郎新娘向神位和祖宗牌位進(jìn)香,跪,獻(xiàn)香燭……
終于把所有繁瑣事都做完后,好不容易進(jìn)房坐下,一個老婦又手拿裝有谷子和豆子的簸箕到處撒,把花生,瓜子,紅棗,以及錢幣撒在他們的新婚床上。
她真想把那個老婦給踢出去,弄好久了也不見她走。
老婦哪里知道林知憶煩她,都想拔出刀架在她脖子上,怒吼:“你到底走不走!”
她卻還邊撒,嘴里還邊念叨著:“新娘早生貴子。”
老婦拿出先前弄好的喜秤遞給與新娘并肩坐著的翎王。
笑得合不攏嘴,催促著從一進(jìn)門就緊張得不行的男子。
“王爺,該掀蓋頭了?!?p> 他躊躇了一下,他的手微微地抖著。
仰起頭看,有點膽怯,但是也只得鼓起勇氣把新娘頭上那張蓋頭帕一挑,居然挑起了那張帕子,把它搭在了她腦后,最后滑在了喜床邊。
一陣清香往他的鼻端撲來,抬起眼,偷偷地看了新娘一眼,他的心怦怦地跳動。
但是他什么都沒有看清楚,他的眼前只有一些搖晃的珠串和一張粉臉,可是他卻不知道是一張什么樣的臉。
他聽見旁邊有人低聲說:“新娘子好漂亮啊?!?p>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沒有看他。
老婦斟好酒,端在他倆面前:“王妃,王爺,喝了這杯交杯酒啊,你們就是夫妻了?!?p> 王妃……
呵,真是諷刺?。?p> 雖說她身份顯赫,翎王再怎么被陛下討厭,他身上終究流的是皇室血統(tǒng)。
所以,嫁給翎王,按理,她得稱翎王妃;而不是,翎王得隨她,被人稱儀賓。
外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可比這個藥罐翎王高貴許多。
與翎王相比,她林知憶家勢不輸皇室,只是輸給了血液里的血而已。
拼了那么幾輩人,賣了那么幾輩的命,才換來今天的林家,卻輕輕松松輸給了一個沒有任何威懾力的血。
不,它還是有的,起碼讓林知憶認(rèn)識到,不僅人有高貴之分,血,也有高貴之分。
“喝了這杯合巹酒,你是我妻,我是你夫?!?p> 知憶一直都在想著快點結(jié)束,也就沒有細(xì)聽,更沒去注意他的表情。
當(dāng)兩人相近時,他透過那些簾珠,看清了她的模樣。
黛眉輕染,朱唇微點,兩頰胭脂淡淡掃開,白里透紅的膚色,更多了一層嫵媚的嫣紅,眼角貼了金色的花鈿,紅唇皓齒,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動人的嬌媚。
他緊緊抿住唇角,不敢再往下看。
等所以人都走后,翎王起身,拿了一把剪刀過來。
見狀,她嚇得有些緊張。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他慢慢靠近她,把她頭發(fā)上的簪子取下,烏黑濃密的頭發(fā)也就散下,還夾伴著一股清香。
“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p> 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
她想現(xiàn)在自己都在翎王府了,他也沒那個膽量傷她,就算有,起碼現(xiàn)在還不可以。
這樣想著,她也就不鬧了,閉著嘴,聞著從他身上飄來的檀香。
人雖是個病體,但,品味還不錯。
他剪了她一縷黑發(fā),再剪掉自己的一縷,把它們捆在一起,用紅頭繩扎著。
林知憶看他弄,有些好奇:“你這是在做什么?”
翎王溫柔的笑著,看她幾眼后,見她真的很想知道,揚起捆好的兩束粗細(xì)不同的秀發(fā),嘴角上揚:“合鬢?!?p> “什么意思???”林知憶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智障,什么都不懂。
可慕奕宸倒沒有多余的表情,一直都掛著溫暖的笑容,滿臉的寵溺:“在民間有結(jié)發(fā)夫妻,束發(fā)托身,與投絲慰情,這些,都是有合鬢的意思。”
看他笑得如寒冬的一道暖陽,總覺得,他好像一直都認(rèn)識自己。
不不不,不可能!他怎么會認(rèn)識她呢,他們都沒見過面。
或許,他一直都是這樣暖的一個人吧。
說真的,沒有人對她笑得如此開心,從來都沒有。
或許是覺得他好相處,她也放下一身的戒備。
走過去,最后立在他身邊,看著他手中的一束發(fā):“束發(fā)托身我聽說過,可那個投絲慰情是什么意思?。俊?p> 束發(fā)托身是她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也大概明白它的意思,可這個投絲慰情,她是真沒看到過。
若他不講,她也大可以通過字面上的意思來理解,可有些詞,字面上是理解不了的,有些時候還是相反的。
她也只是隨口問了出來,根本沒指望他會回答她。
“這是一個悲的故事,你還是不要聽了。”
慕奕宸轉(zhuǎn)身,似乎有一絲心疼,微微低頭,整理手中的東西。
他越不告訴她,她越想知道。
“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明明都已經(jīng)說出來了,又突然間不說了。你這不是勾起別人的興趣,又開始賣關(guān)子嗎?”
她最討厭說話說一半的人,那種人就總喜歡吊著別人玩兒。
慕奕宸看她嘟起的臉蛋,眉眼帶笑,實在不忍她有一絲不快。
“投絲慰情,則是結(jié)發(fā)之夫妻,男人溺水死亡,尸體尋找無著時,妻子得剪下一束頭發(fā),縛在石頭上,投入出事的地方,借此慰藉結(jié)發(fā)之情?!?p> “這個故事悲嗎?”
嘲諷他剛剛說這個故事悲,如果這個都悲,那他一定是幸運的。
若她告訴他,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屬下把人活活打死,他會不會當(dāng)場嚇得吐血,指著她問:“你心怎會如此惡毒!”
又或者當(dāng)場斃命,反正他身體弱,這事成功的幾率會很高。
“悲?!?p> 他一臉嚴(yán)肅,都快讓林知憶與他同步,相信這個真的很悲。
林知憶輕笑,嘀咕:“悲在哪?”
“若沒有真情,她會剪掉自己的頭發(fā)嗎?你可知道,頭發(fā)是不能剪的,那可是對自己父母親不孝啊?!?p> 她也就隨口說說,哪成想,他倒認(rèn)真了。
“是每對新人都這樣?”
“不是。”只是,我想這樣。
林知憶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談吐文雅,知識淵博,還很會體會別人心情的男子,開始質(zhì)疑把他傳得一文不值的那些傳言是怎么來的。
怎么會和外界所傳的那個翎王相差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