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lián)Q了件嶄新青色袍子,與董父飽吃一頓,顧不上休憩,連夜趕路,往北方云水湖走去。
董父知道位置所在,曾往返數(shù)次,沿途一草一木皆爛熟于心。他盡量揀幽僻曲徑趕路,遠(yuǎn)遠(yuǎn)避開人行大道。蜀國與鬼國連年打仗,隊(duì)伍調(diào)動頻繁,尤其是那些鬼兵,蠻橫殘酷,一言不合,便要?dú)⒙尽3莻€人功力絕頂蓋世,否則直面氣勢雄渾的戰(zhàn)陣,不免身死道消。
兩人行了大半夜,不時聽見遠(yuǎn)處大路上馬嘶人吼,踏地聲震耳欲聾,壓住一切聲響,整片森林劇烈搖動起來。隊(duì)伍走了極遠(yuǎn),才微聞飛鳥野獸驚恐的尖叫。
洪崖看的清楚,心情撼動搖曳,嘆了一口氣,開口道:“老漁夫,怪不得戰(zhàn)陣用于攻城略地呢,這等威勢,我隔那么遠(yuǎn),仍舊感到手腳癱軟,駭異恐懼?!?p> 一旁的董父,微微一笑,夜色中不見他的表情,說道:“這算什么?過些時日,你去邊境一看,兩國交戰(zhàn),不亞于人間煉獄。斷臂殘軀,熱血長噴,宏偉冷峻的城墻都染得發(fā)黑。青衣士兵與綠衣士兵做殊死搏斗,劍戟交鋒,招招到肉。那些士兵沒人退縮,也沒想著退縮,一個剛倒下,下一個接上去,源源不斷。我初次見到時,嚇得雙腿發(fā)軟,癱倒在地,心臟跳得極快,歇了半天,才杵著竹竿離開?!?p> 董父沒再說下去,幽幽一嘆,只管縱步極飛。洪崖可以想象到兩軍對戰(zhàn)的慘烈,情緒忽的低落起來,不發(fā)一言,只緊跟著董父。
天色微亮,兩人行了一夜,身心疲憊,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山谷,一大群玄獅獸正趴在河岸長眠,見人類帶來,立馬站起,擠作一團(tuán),發(fā)出高亢的咆哮聲。
董父見狀,大笑一聲,對洪崖說道:“哈哈,我們的腳力來了,洪兄弟沒馴服過妖獸吧?”
洪崖睜大眼打量玄獅獸,長得雄壯,一人高,頭尾一丈左右,模樣與獅子沒甚區(qū)別,就是頭頂長了尖角,灰白色,有一圈圈螺紋。
他幾年前單手搏殺猛虎,現(xiàn)在想來,可真夠大膽的,兩者體形相差較大,玄獅獸有兩個虎身大小,氣勢卻天差地別,笑道:“我自然沒學(xué)過,不過玄獅獸不比蛟龍,對老漁夫來說,無非手到擒來?!?p> “嘿嘿,洪兄弟謬贊了,這些個毛毛獸,老漁夫看來,就是阿貓阿狗,今日借用一番,倒是它們修來的福?!彼宦牶迷挘愕靡馔?,大吹大擂,指著玄獅獸道:“看到獅頭上的尖角沒?我只要跨坐于背,雙手緊握尖角,要向左,就扭動尖角往左;要向右,就扭動尖角往右。洪兄弟,咱們試試去?!?p> 董父身上藏有釣蛟桿,威壓猶在,飛越過去,玄獅獸嚇得不敢亂動,任由他坐在背上,握住尖角,招呼一聲,便如飛一樣奔跑。
洪崖看的有趣,如法炮制,剛跨坐上去,玄獅獸一驚,便上躥下跳,四肢蹬地縱躍,搖頭甩尾,想把他顛下背來。
他腿部使力,夾住獅肚,雙手緊握尖角,凝神聚氣,穩(wěn)若磐石。時間一長,玄獅獸怒氣沖散,四肢乏力,動作變得遲緩,開始聽從洪崖調(diào)動。
洪崖見玄獅獸情緒舒緩,變得溫馴,學(xué)著董父一聲長嘯,手上擺弄尖角,一人一獸沿著地表的蹄印,追了上去。
約莫大半個時辰,洪崖便趕上董父,兩人齊頭并進(jìn),董父見其舉止輕盈,身如鳧鶴,手法精奇,嘆道:“洪兄弟短時間就掌握了技巧,悟力超卓,老漁夫自愧不如啊。”
洪崖道:“玄獅獸算得什么?蛟龍才是龐然大物,當(dāng)日我第一次見蛟龍時,嚇得手腳冰涼,與其說是懼怕,敬畏則更貼切。我原以為蛟龍屬于神靈之類,老漁夫卻治得它們服帖,這才是厲害手段?!?p> 董父見他說得誠摯,滿腔驚艷之意,瘦臉歡喜的變了形,連連大笑,頗為自得。
玄獅獸奔跑速度極快,只用了半天,兩人就到了云水湖。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洼地,范圍極廣,綿延數(shù)百里,大大小小湖泊三十個,而夔牛藏身之地在北邊。
地面是稀軟沼澤,覆蓋一層淡綠蘚衣,日光朗照下,泛著幽碧光暈,濃霧呼卷,難以尋找路徑。
董父從包裹掏出一張布帛,上面畫了數(shù)十道線條,簡單勾勒地勢,他細(xì)細(xì)對照一番,倒也沒出差錯。
玄獅獸這才顯出獨(dú)特之處,四蹄翻飛,似雪地鴻爪,在沼澤上如履平地。兩人耳畔生風(fēng),驚喜不已,心想以這速度,天黑之前,定可到目的地。
董父中途換了幾次方向,之后都是直行,玄獅獸按照指示,一鼓作氣,飛奔如電,穿過或濃或淡的霧靄,酣暢至極,大口的喘氣,卻不減下速度。
夕日快要落山時,兩人終于到了云水湖北方,下了坐騎,洪崖一拍玄獅獸脖頸上的鬃毛,讓其自去。
湖內(nèi)嵌在地底,四周是高聳平齊的石崖,激流從石崖淌下,落差數(shù)十丈丈,白瀑喧天,水沫飆飛,洪崖站的極遠(yuǎn),臉上仍濕漉漉一片。
董父手指著正北的溝渠,大聲道:“洪兄弟,那個瀑布內(nèi)部,便是夔牛所在地。”
洪崖凝神望去,正北的石崖似乎缺了口,兩側(cè)激流匯合,沖擊而下,一條雪白巨龍從高空垂直向下,湖面翻起丈余寬的水泡,從湖底上涌的水花向四周擴(kuò)散,湖岸發(fā)出嘩嘩撞擊聲。
“瀑布沖擊力非同小可,硬沖進(jìn)去,身體承受不住,恐怕會受內(nèi)傷?!彼櫭嫉?,說出了隱憂,便看向董父。
董父仿佛早有準(zhǔn)備,微微一笑,“老漁夫既帶了洪兄弟來,這些問題自會想到。你天賦甚高,眼下我便傳你‘護(hù)體術(shù)’,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為時未晚。”
洪崖張大了嘴巴,心想老漁夫也不怕托大,瀑布下墮的沖擊力豈止千斤?萬一自己學(xué)不到家,一旦發(fā)生意外,恐怕這家伙都不替自己收尸。
董父可不管這些,貼近洪崖耳廓,把運(yùn)氣法門解釋一通,給了他一個時辰,便坐在遠(yuǎn)處,從包裹里拿出一堆鐵器,開始用心打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