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阿月這樣的一問,正是道出奇異之處。淳于慕也很是好奇,這樣獨特的風(fēng)俗,竟然沒有在書中有任何著墨,遂也側(cè)耳聽著。
那人頗為自豪地笑了笑,又開始了喋喋不休:“倒也沒有這種奇緣,不過一次罷了!不敢欺瞞仙人,我的父王曾經(jīng)其實對修仙一道很是排斥,奈何祖輩們留下的宗法,在朝中壓力過大。但是,正當(dāng)父王憂心于如何抗?fàn)庍@宗法時,有仙人臨朝前來引路,教化一番后,父王便入山修行去了。只是,今日父王入夢預(yù)示,我倒奇了奇,后又想著,我莨國舉國修行,天上的仙人感念我等心純至此,來此游歷一番,也是很說得通的!”
“說的通個鬼!”阿月在心中暗道。此時有些后悔,想之后應(yīng)該再去一趟蘇衛(wèi),反正現(xiàn)在這莨國和西圖之中遇到的,看起來都不像是正常人。
“皆為修行?”一直默默聽著沒說什么的遲娑,此時緩緩問出。
“是啊!當(dāng)然,也不算是所有人。仙人看那城墻上的畫師,就更喜歡作畫,還有一些喜歡種地的、寫詩的,故而算不上所有人皆為修行,細(xì)算下來,這些也無傷大雅,修行之人至少也有八九成之多了!”
“起源于何?”遲娑又道。
這位殿下沉思半晌,道:“仙人倒是問到我了,正史之中沒有明言。但依在下的愚見,此事當(dāng)是緣起于幾百年前一個預(yù)言,說是人世苦厄,修仙才是為人的正途,而我莨國偏居此地,正因為是仙人遺民,有修仙的根骨在,更容易飛升?!?p> 阿月問道:“那既然有根骨在,是否百年間已有人修成正果?”
“才區(qū)區(qū)百余年而已,于修行的漫漫征途來說,看不到功效也屬正常!況且,父王入山之前有仙人來此指引,城中諸人皆有所見,今日,又有入夢預(yù)言,想來父王在山中修行也甚為順暢。”看來他,著實十分虔誠。
阿月低聲朝淳于慕嘟囔道:“我覺得,在這個地方,強敵環(huán)伺之下,建立莨國的的那位君王實屬不易,編出這樣的傳言來教服百姓民眾,維持著江山穩(wěn)定。”說完自顧自地?fù)u了搖頭。
而一直聽著這些話,也在深思著的淳于慕,沒有回復(fù)阿月這句話,突然問道:“既然修行,當(dāng)也是修了菩薩心腸,那為何前一陣莨國會進(jìn)犯蘇衛(wèi),蠶食疆土,屠戮百姓?”
這話問的頗有火氣,誰料那殿下也并無更多情緒,只坦然答道:“仙人果然是仙人,這些小事也瞞不過仙人。說來為何?自然也是王上預(yù)言,仙人指引,我等豈有不聽從之理?”
這已經(jīng)不是虔誠,而是魔怔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jīng)走著繞過了幾個街口,走到了一處寬闊僻靜之地。四柱落墩浮雕雄獅的一處綽楔后,立著遠(yuǎn)處黑壓壓一片,人流如潮,圍著中間壘成的三層黑色高臺,與四圍城墻一樣,閃耀著周圍火把的光芒。
天色已黑,西海之風(fēng)被曰落山阻擋,此刻夜間正是適宜之時。風(fēng)起又落,諸多不明,幾人連同后頭不遠(yuǎn)不近跟著的護(hù)衛(wèi),停在了四五丈開外。
忽地,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下來,火把的光亮竄起,似入畫一般。
阿月正不知發(fā)生什么,卻看到師傅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了這條路連結(jié)的城外曰落山,火光點亮了整條路,但這夜色濃重的黑仍無法驅(qū)散。遲娑手中現(xiàn)出淳于弋的那枚綠松石,閉上了眼睛,頃刻,又睜開,凝重地對著阿月道:“你們就在此處?!?p> 而后,獨自飛身向著那高臺之上。
火光雖然靜止,但仍將師傅的面容照亮,阿月此刻心中一緊,莫名的緊張之感襲來。遂自然而然地拉著身邊的淳于慕道:“師傅她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接下來怕又是一場硬仗。但是啊,你畢竟見識多些,能夠揣摩一番師傅所推測的真相,到底是個什么樣嗎?”
淳于慕垂眸看著阿月,苦笑道:“阿月,我的見識不見得比你多,但是我猜遲娑姑娘已經(jīng)知道如何解救弋兄了!”
“是嗎?”二字剛落,阿月就看到,被藏于師傅荷包之中的淳于弋,此刻安靜地浮躺在了高臺正中。
周圍仍然靜止,遲娑看了看與受傷之時別無二致的淳于弋,燈火照的她眼神中有一些阿月說不清的情緒?;鸢迅Z起,靜止結(jié)束恢復(fù)如常,周圍的人們看著高臺之上突然出現(xiàn)的這一幕,驚嘆之聲此起彼伏,然后盡數(shù)匍匐在地,高呼著:“仙人臨凡,佑我業(yè)成?!?p> 而同阿月和淳于慕尚站在一處的那位殿下,突然醒來,看著遠(yuǎn)處已經(jīng)立于高臺的遲娑,驚道:“果真仙人之姿,開眼,開眼!”說罷就欲往前奔去。
阿月想起師傅的交代,一把拉住他,問道:“莫慌走,我有個問題不解。這些人說的是個什么?什么‘業(yè)成’?你們這城不是叫‘萬乘’嗎?”
殿下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遲娑,干凈而炙熱,口中激動地回道:“仙子玩笑了,此‘業(yè)成’是指我們的修行之業(yè),場中眾人無不期待,仙人能夠指引我們早日修得正果,長生不老,位列仙班!”
淳于慕看出阿月的意思,是要將這位殿下不動聲色地留在這里,不讓其擾亂了遲娑的計劃,只不過一兩句話擋不住這位的火熱之心,遂在他跑出兩步之后,大步上前將其拉住,接著說道:
“你看你原先定是計劃,同我們家仙人順著中間那條鋪的花團(tuán)錦簇的路,將我家仙人送入高臺之上,然后自己的身份也正好可以站在人群的前頭。但是你看,此番眾人的樣子,已經(jīng)將我家仙人圍的水泄不通了。王子殿下此去上前,怕也沒幾個人想為你讓個路出來。不如,你就在此處,隔得遠(yuǎn)其實看的也更清楚一些,況且還有我們兩個在你身旁,雖不及仙人的福澤修為深厚,但殿下多少也能沾點仙氣!”
淳于慕一段話說的阿月打心底佩服。
而這位被忽悠一通的殿下,看了看周圍跪迎的那些宮人,此刻也早已經(jīng)不顧禮儀形象,往高臺方向跑去,人群外圈越圍越大,看了看后頭并不十分多的護(hù)衛(wèi),遂覺得這段話說的也頗有道理。
“只是,”他腳步頓下來,卻還是不甘地說道,“只是,我親自作了一首《瓊臺仙賦》,原本打算在這個時刻用來歌頌的,這番,倒是沒了機會了,我心中甚為可惜!”
“這些都是表面功夫,這么多虔誠百姓就算是你念的激情昂揚,想來也沒幾個記得住,還不如此刻免了俗禮,讓大家不受拘束地盡情瞻仰仙人容顏,聆聽仙人教誨。文章嘛,殿下可以令人謄抄,此夜之后,人手一份,朗讀背誦!”
那王子聽著淳于慕此說,眼中放光,拱手道:“果然是上仙座下,見識不凡??!”
趁著二人寒暄之際,阿月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師傅那方的動靜。
不知為何,方才遲娑已經(jīng)拿出的綠松石,此刻卻又不見了蹤跡。既然到這個地方,已是知曉大妖為著這個東西,不應(yīng)該好好收起來么?師傅此舉,阿月有些看不明白。但是她看到,那些圍繞著高臺而匍匐的人們,身旁似乎正在緩緩散出一團(tuán)團(tuán)淺淺的白霧,如同后半夜半落璧湖面上起的一層朦朧,白霧朝高臺聚攏,阿月見師傅的那個荷包此時似乎變得大了不少,荷包表面如有星塵入畫而繡成的花朵,阿月記得,那個荷包不是這個樣子。
想來真是如淳于慕所說,師傅已經(jīng)知道如何解救昏迷之中,被那個什么凝魄晶石鎖了元神魂魄的淳于弋。
白霧繚繞,雖然是淡淡的一層,但源源不斷朝著高臺,眨眼的轉(zhuǎn)瞬,已經(jīng)將高臺團(tuán)團(tuán)圍住。
然后見師傅嘴唇微動,似乎在催動什么術(shù)法,那些白霧便快速散入荷包之中,不消片刻,荷包之中慢慢飛出了一只似螢火蟲的東西,停在懸空著的淳于弋身上,見它幽亮熒光一閃一滅,如山野之中的狐火,同呼吸一般,在閃滅之間,消失在淳于弋身體中的晶石,便從心脈處浮現(xiàn)出來。
荷包消失,螢火蟲也消失。
而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那位王子殿下,口唇微張,被遠(yuǎn)處的這番動靜驚愕到無以復(fù)加,口中喃喃:“上仙沒有教誨,只在為我等凡軀,展現(xiàn)她的仙術(shù)嗎?”
一直致力于忽悠他的淳于慕,夜笙背在身后,兩手準(zhǔn)備著,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道:“天機不可泄露!”
“但是,那個躺著的是做什么的?”
淳于慕仍然語氣高深地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說完看了阿月一眼,二人讀出了遲娑此為其中意思,臺上的淳于弋已經(jīng)無礙!
“但是那個東西,從身體里頭出來的那個東西我認(rèn)得!”王子咬著食指指節(jié),苦思冥想道。
阿月手中的力量開始匯聚,而淳于慕背身在后的夜笙也斜握在了手上。
“哦!”見他恍然大悟,朝著淳于慕興奮道:“此前接引父王的仙人,身上便有這個東西?!毖凵襁€是那般無邪。
這一遭,定然沒有錯,但這王子看來對諸事毫不知情。二人正當(dāng)放下心來,卻看到高臺之上,從上而下,一人飛出,直向遲娑,也是紅紗覆面,同之前暗算淳于弋后被斬殺的那個,一個模樣。
遲娑不為所動,看著匍匐在下的人群,眼前將要醒來的淳于弋,還有那半塊晶石。那妖人迅速向下握住了晶石,晶石之中似有光點飛出,迅速散開,隱沒在通向曰落山的火光之中,與此同時,周圍再次被封印住般,停滯不動。
“哈哈哈哈,神女如此謹(jǐn)慎,怎么此刻卻亂了陣腳,白白將他的記憶送給了我?”那妖站在高臺一側(cè),朝著遲娑的背影道。
遲娑一個揮手,阿月明了其意,手掌旋轉(zhuǎn),將被遲娑送出的淳于弋接到了身邊。
這個動靜下,淳于弋迅速睜眼醒來,看著陌生環(huán)境,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弋兄,我知道你此刻許多疑問,但確然不是解答問題的好時機,且先等一等?!贝居谀蕉⒅t娑那處,在這個沒有妖氣也沒有妖陣的城中,他卻感覺比在興堯城時更是危機四伏。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確定,已經(jīng)來到了大妖的老巢!”阿月補充道。
淳于弋閉了閉眼睛,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少主迅疾而下要傷害遲娑的這一段,但是看著前方,已經(jīng)再一次站定,露出對付興堯城中妖陣之時,一樣神態(tài)的遲娑,淳于弋雙唇緊抿,只有靜靜等待著接下來的事情。
而高臺上,見遲娑沒有答話,那妖又繼續(xù)道:“怎么?神女不打算同我說話?難道同我說句話,也會壞了神女的神格?不過,我可是見識到了,神女一貫泰然,說冷若冰霜也不過分,沒想到,竟然還會去東海救那半龍半人的家伙,更沒有想到,為了區(qū)區(qū)一介凡人……”
話還沒有說完,她似乎被無形之力扇了一道耳光,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

霂十五的小小
寫這一部分,感覺的寫的癲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