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呂子恪任徐州刺史、王休征受三公寶刀
皇帝陛下的龍舟離開沛國以后,順流而下,不出三日,便抵達(dá)了徐州治所彭城。
“王象,你去傳令給裨將軍呂虔,教他來此處見朕?!?p> “唯。”
散騎常侍王象領(lǐng)命,再拜而出。
呂虔,字子恪。算是早些年追隨武皇帝征戰(zhàn)四方的老將了。當(dāng)今陛下當(dāng)年初繼魏王之位時,便加封呂虔做了裨將軍,封了亭侯爵位,這些年來,算是稍稍有點被埋沒了。
說起這呂虔呂子恪,不但會排兵布陣,領(lǐng)兵打仗,而且對于兵器也頗有研究。
前朝孝武皇帝劉徹,于元封四年篩選欽定了矛、鏜、刀、戈、槊、鞭、锏、劍、錘、撾、戟、弓、鉞、斧、牌、棍、槍、叉為十八兵器,作為官方的十八般武藝。
而呂虔別出心裁,篩選定下了九長九短的新十八般武藝:九長為槍戟棍鉞叉鏜鉤槊環(huán);九短為刀劍拐斧鞭锏棒錘杵。
除此之外,他對于治理民事也是一把好手,呂虔在泰山郡任上,就體現(xiàn)出了這一點專長。這自然也是曹丕今天要傳呂虔來此見他的主要原因。
徐州,總得有人物鎮(zhèn)著啊。
不多時,裨將軍呂虔便來到了皇帝所在的彭城府衙正堂。
“臣,裨將軍呂虔,拜見陛下!”
一名看起來更像是中年儒士的將軍,此刻半跪于曹丕面前,行禮參拜。
“子恪,不必多禮?!?p> 曹丕仔細(xì)打量著這位精神煥發(fā)的股肱老將,滿意的點了點頭。
呂虔聽皇帝稱呼自己的表字子恪,更加感受到了皇帝對自己的看重與親近,再加上當(dāng)年武皇帝對自己的倚重,呂虔的心中對曹家的感念之情不由自主變得更加濃烈了幾分。
“子恪,你這些年,為我曹家,為我大魏,為這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你辛苦啦!”
“此乃臣之本分,臣敢不竭心盡力,捍衛(wèi)魏室!”
“嗯?!?p> 曹丕再次點了點頭,他虛扶呂虔,繼續(xù)說道:
“朕此次南征,之所以先來彭城,就是為了將這徐州大任托付于君!”
呂虔聽了這句話,原本穩(wěn)如泰山的身體不由得震動了一下。
曹丕打了個手勢,散騎常侍荀緯立即會意,差人取來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徐州刺史印綬。
“今,朕遷裨將軍呂虔為徐州刺史,加威虜將軍銜。望卿勉力為之,勿負(fù)朕躬!”
曹丕起身,親自取過徐州刺史的印綬,遞交到了呂虔身前。
呂虔急忙小心翼翼的接過寶貴的印綬漆盒,跪伏于地謝恩道:
“臣定殫精竭慮,不負(fù)陛下重托!”
呂虔起身后,再朝著曹丕長揖道:
“陛下,臣若擔(dān)負(fù)徐州大任,還請臣舉薦一人擔(dān)任別駕一職,來幫助臣共鎮(zhèn)徐州。”
“哦?”
曹丕饒有興趣的問道:
“不知卿,想要舉薦何人?”
“瑯琊王祥,王休征。”
曹丕聞言,點了點頭。
關(guān)于這個王祥,他也有所耳聞。
此人是瑯琊臨沂人,是前朝漢時諫議大夫王吉的后裔。其祖父王仁,曾為漢青州刺史,而其父王融,則隱居不仕。
除此之外,此人性情非常孝順。其生母早死,繼母朱氏對他不慈愛,多次在王祥父親面前說壞話,因此其父也不喜歡他,但王祥卻更加恭謹(jǐn)。
父母有病時,他日夜伺候,甚至不脫衣睡覺,煮了湯藥,他也必定自己先嘗。
一年冬天,他的繼母朱氏生病,想要吃鯉魚,但那時天寒冰凍,怎么可能抓的到鯉魚呢?
可王祥依舊還是去了河邊,為了求得鯉魚,王祥自己解下衣服,赤身臥于冰上,就這樣,王祥融化了堅冰,取到了鯉魚,王祥喜極,持此鯉魚歸而供奉繼母。
王祥之孝,于是便在十里鄉(xiāng)村傳為了佳話。
人們都稱贊說,王祥是人間少有的孝子。不僅如此,還有人專門以詩頌之:
繼母人間有,王祥天下無;至今河水上,留得臥冰模。
不僅如此,他深受其父隱居避世之行的影響,漢末天下大亂之際,王祥扶持著母親,帶著弟弟王覽一同避亂,如今已隱居了二十多年,從來不受州郡的征召,如今算來,這王祥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要年近花甲了。
曹丕不是不愿意任命此人,而是擔(dān)心此人不受征召。
“既然如此,那就由子恪一手準(zhǔn)備吧,如能召來王休征,自然最好,如果他依舊拒絕征召,也不打緊,朕相信,子恪自會治理好徐州。”
“臣惶恐,臣定會竭誠盡節(jié),以報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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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琊。
一名老人,正端坐在家中,正緊皺眉頭看著一道官府公文。
這個老人,正是王祥,王休征。
他看的,正是徐州刺史呂虔下的公文。
公文中言辭懇切,說是要召他做別駕,可隱居多年的王祥,已年近六十,哪里還有做官求功名的心思?
王祥正打算寫回文,堅決辭讓不就,這時,他的弟弟王覽,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儒生自后堂走了出來。
“大哥,聽說,官府又派人來了?”
“是啊是啊?!?p> 王祥搖了搖頭,皺眉說道:
“亂世官,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我看哪,咱們還是繼續(xù)躬耕隴畝,才比較穩(wěn)妥一點?!?p> “大哥,難道你真的想要招致滅門之禍么!以往那些傳召,不過只是郡縣征辟而已,不去倒也罷了,可是這次,據(jù)說是陛下剛剛親自任命的徐州刺史、武皇帝的老將呂虔親發(fā)的公文吶!
大哥,兄長,求求你,就算不為自己,不為我考慮,你也為后世子孫考慮考慮吧!反正這一次,兄弟我連牛車都幫你準(zhǔn)備好了,如果你還是不去,我就把這破車燒了,把那老牛宰了,喝頓肉湯,也好過做個餓死鬼!”
王祥聞言,沉思半晌后,終于嘆了口氣,扔下了筆。
“也罷,也罷??磥砝戏颍K究還是逃不過?。 ?p> 王覽聽了兄長這話,終于舒了口氣。
王祥乘著弟弟準(zhǔn)備好的牛車,緊趕慢趕,終于在合適的時候趕到了彭城。
他沒有想到的是,呂虔,這個兩朝老臣,一州長官,居然會特意命人清水潑街、持掃把帚,親自在道旁迎接自己。
王祥不禁舒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次的選擇,的確沒有錯。
他急忙下了牛車,跪在了道旁,朝著呂虔長揖下拜行禮。
“休征不必多禮,老夫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哈哈哈哈!”
呂虔急忙上前,扶起了跪伏于地的王祥。
兩人手挽著手,一邊閑聊,一邊慢行,就這樣回到了刺史官邸。
回到刺史府后,呂虔立即解下了腰間一把佩刀,鄭重的將它雙手遞給了王祥。
“呂使君,這是……”
王祥一頭霧水。
呂虔笑道:
“此刀初鑄之時,鑄刀工曾為其看過相,說將來必遇三公方可親服此刀。虔自以為不可能是三公之才,非其主而佩用之,刀或為害。吾觀卿有公輔之量,將來必定貴不可言,故以此刀相贈,還望君切莫推辭!”
王祥聞言,大驚失色,他立即跪拜于地道:
“王祥何德何能,竟受使君如此看重,祥怎能配得上如此寶刀,還請使君速速收回!”
“休征!老夫確實一片肺腑之言,公實不必推辭!就當(dāng)幫老夫這個忙,讓老夫成人之美!”
王祥見呂虔這樣說,知道自己再推辭謙讓,反而會冷了呂虔的心,于是只能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了那寶刀。
“祥,敢不竭力輔佐使君,為陛下、為使君治理好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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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呂虔做了徐州刺史后,皇帝曹丕又將原來的青州徐州的各個重要將領(lǐng)紛紛調(diào)離了此二州,又安排了許多自己的嫡系將領(lǐng)來替代他們。
即將離開彭城之時,皇帝又想起了一個人。
裴潛,裴文行。
此人曾經(jīng)做過自己的散騎常侍。如今正在魏郡擔(dān)任典農(nóng)中郎將一職。
如今,徐州正是用人之際,何不調(diào)來此人,以招攬那些豪霸的部曲,在穎川一地屯田?
于是曹丕當(dāng)機立斷,立即下詔,遷裴潛做了潁川典農(nóng)中郎將。
安排好徐州事宜后,天子龍舟離開了彭城,不到兩日,便又來到了廣陵郡。
廣陵泗口,與吳都建業(yè),僅僅隔著一江之水,曹丕為了方便調(diào)度大軍,于是命令荊、揚州諸軍一同并進(jìn),屯于江北岸以威懾孫權(quán)。
荊州刺史夏侯尚,揚州刺史曹休得了太天子明詔,立即開始調(diào)兵遣將,朝廣陵郡集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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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東宮。
自皇帝離京,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身為監(jiān)國的平原王曹叡,由于操心過度,整個人也瘦了一圈,這讓平原王妃毛氏心疼的不得了。
“殿下,臣妾已經(jīng)命人準(zhǔn)備好了午膳。”
還未及曹叡回答,堂外的侍者便傳訊來了:
“啟稟殿下,幽并都督,振威將軍吳季重傳來邊關(guān)急報,說是鮮卑軻比能近日蠢蠢欲動?!?p> 鮮卑,軻比能!
曹叡聞言,又皺起了眉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傳孤王令,立即讓平原王傅高堂公,幾位尚書,兩位中書,還有曹肇、曹爽、何曾、畢軌等人前來議政堂!”
“諾!”
侍者知道事情緊迫,不敢耽擱,立即便跑去分派人手傳令去了。
“王妃,你先去用膳吧,邊關(guān)無小事,孤忙完了這會再說。”
毛王妃見曹叡一臉憔悴的樣子,心中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想勸一勸曹叡,可是她也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夫君就越不敢出任何的差錯,于是她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在掛有淚痕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后,行了一禮,便聽話的離開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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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陵鄉(xiāng)侯府。
這些時日,陪大哥曹爽以及平原王曹叡各種跑腿辦事的曹羲,總是感嘆自己累的像狗一樣。
“這哪里是宗室公子該有的樣子呀!”
曹羲一下子就懶洋洋的癱在了夏侯玄專門為曹羲準(zhǔn)備的榻上,開始訴起了苦。
夏侯玄看著憊懶的表弟,瞬間就樂了:
“如果有一天,你曹羲曹三公子終于過上整天無所事事的日子的話,一定又會嫌無聊了?!?p> “阿玄,你就別打趣我了,我聽大哥說,這些日子,鮮卑那邊又有動靜了,唉,真是多事之秋啊,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時候回洛陽,現(xiàn)在殿下他都快熬暈了?!?p> 夏侯玄一邊在青瓷器皿中碾著茶餅,一面笑道:
“關(guān)于鮮卑有異動的事情,昨天我就聽說了?!?p> 曹羲聽了這話,倒是嚇了一跳。他一個轱轆就翻了起來,一臉詫異的看著夏侯玄道:
“我的好表哥,你不會是在嚇唬我吧,連監(jiān)國平原王殿下的東宮,都是今天早上剛剛得知的消息,昨天你又是如何知曉的?再說,如果昨晚你就知道了,為何不立即去告訴殿下?”
夏侯玄稍停了停手中輾茶的活兒,望著曹羲解釋道:
“我在青青苑中,安排了一個人手。那人告訴我,青青苑二把手秦摩,與鮮卑往來密切,因此我昨日只是猜到了這件事情,毫無根據(jù)的事,我怎敢貿(mào)然告知殿下?”
“原來如此!”
曹羲恍然大悟。
夏侯玄繼續(xù)說道:
“再者,我沒有告訴殿下,一是因為我的猜測說了殿下也未必會相信,二是因為,我昨日已經(jīng)寫了密信,派人千里送去了并州刺史梁習(xí)處。相信梁刺史如果提前提防,一定不會讓軻比能的陰謀得逞?!?p> 曹羲明白了過來,點了點頭,他又好奇的問道:
“阿玄,你即便寫了信給梁刺史,他也未必會相信呀?!?p> “梁刺史為人謹(jǐn)慎,家父又是陛下密友,朝中大員,我的話,他就算不全信,也應(yīng)該會有所注意,再加上,我兒時在鄴城時,與梁刺史的公子梁施,曾經(jīng)一塊玩過兩年泥巴,算是有點交情。因此梁公一定不會對此事置之不理的?!?p> 曹羲聽了夏侯玄這番話,心中算是徹底踏實了。
說起這位并州刺史,梁習(xí)梁子虞,可是個善于守邊的大人物,只要他做好防備,北面的鮮卑人就休想南下一步。
梁習(xí)曾經(jīng)在武皇帝手下做過縣令、司空西曹令史等職務(wù)。后來,被武皇帝看重賞識,這才平步青云,直接升任做了并州刺史,封了關(guān)內(nèi)侯之爵。
當(dāng)今陛下繼位后,梁習(xí)依舊是并州刺史,并晉封了申門亭侯的爵位,其政績常為天下州郡之最,為人稱道。
這梁刺史在任上時,懷柔規(guī)勸、誘導(dǎo)鎮(zhèn)壓,以各種手段使當(dāng)?shù)睾雷鍙氐讱w服,更為當(dāng)?shù)匕傩账湃巍?p> 收伏各個豪閭右門之后,梁刺史又征發(fā)各家壯丁,編入了朝廷軍隊,穩(wěn)固了北境邊防。
恩威并施之后,州中數(shù)以萬計的青壯子弟都蜂擁歸附在了梁習(xí)麾下。
此外,梁刺史還有識人之明。
他先后向朝廷舉薦了諸多避難到并州的隱居名士,如常林常伯槐、楊俊楊季才、王象、荀緯,以及王凌王彥云等人,都是他一力舉薦的名士。
不僅如此,梁刺史更是驍勇善戰(zhàn),還曾多次挫敗過鮮卑人的進(jìn)攻,一箭射殺了單騎入晉陽的叛亂者——烏桓王魯昔,在武略上面也絲毫不弱。
“殿下得知鮮卑有異動后,有沒有派遣過什么人去北境支援?”
夏侯玄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他明白,鎮(zhèn)守北方的主帥,幽并都督吳質(zhì)吳季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一般人還真與他談不攏。
“有啊,大哥說,殿下特意向東南天子大駕那邊請了旨,最終派遣了崔林崔德儒,前去擔(dān)任幽州刺史一職,好與梁刺史成犄角之勢,一同捍衛(wèi)北方。”
“崔大人……”
夏侯玄點了點頭,但眉心卻不由的微蹙。
崔林固然是能吏強臣,鎮(zhèn)守北方自然沒問題,但就怕他太過骨鯁,不愿對吳質(zhì)卑躬屈膝,從而造成難以控制的矛盾。
要知道,這崔林崔德儒的從兄,崔琰崔季珪,就是因為太過骨鯁,從而惹怒了武皇帝,才慘遭了殺身之禍。
夏侯玄正在思慮之際,忽然被一陣飄香所擾,他定睛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煮的茶湯已經(jīng)好了,他笑著盛了一碗后,遞給曹羲道
“來來來,嘗嘗表哥親手煮的茶湯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