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我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你全身都在發(fā)抖!”江舟把我摟得好緊好緊,恨不得把身體里僅存的一點兒熱量都傳該我??墒撬氖忠埠脹?,好涼。
“江舟,我好想睡哦……”我小聲說。
“不要睡!”他急急地喚:“我陪你說話……以后,想去哪里我都陪著你,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做……以后……”
“我又不是吃貨……”我呵呵地笑,只覺眼皮好沉,好沉。
終于,我再也支持不住,一歪頭,在他懷里失去了知覺。
我不曾想過,也許在這種殘酷的生存條件下睡著,可能再也不會醒。
也不曾想過,該如何從這渺無人煙的冰雪世界里逃出生天。
更不曾想過,以后……
離開這兒以后,我和江舟會怎么樣?
半夢半醒中,似乎聽見鬼哭一般的嚎叫聲。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看個究竟,卻太過虛弱,只看見模糊的影子:淡淡的月光之下,一個削瘦少年和一只仰天長嘯的狼,背對著我而立。
再度醒來時,人已在醫(yī)院。
*
*
“海露,海露!太好了,終于醒了!”克里斯大聲歡呼。
“我怎么在這兒?”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四周。
“昨晚你去見江舟,一去不回,我去崖邊找你們,一個人影都沒有,雪地上只有你的紅圍巾……”他幾乎帶著哭腔。
“所以你以為我們摔死了,是不是?”我朝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你還說!”他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么,我想怎么也要把你們帶回去好好安葬,就撥通了當?shù)氐乃阉骶仍牭碾娫挕瓫]想到……”
“沒想到原來我還沒死……”我接過話。
他點頭傻兮兮地笑。
“他們怎么找到我們的?”我心中仍存著疑問。
“白云山這么大,又剛下過大雪,在這種時候找兩個失蹤的人簡直是毫無頭緒!據(jù)說,他們在搜索中聽到了狼的叫聲,覺得奇怪,循著叫聲的方向搜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你們!”
“狼的叫聲?”我努力地回憶當時的情況,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只覺得一陣暈沉。
“對了,江舟呢?”我察覺到似乎有什么不對。
“他……他……”克里斯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來。
“他怎么了?”我從病床上跳了起來。“他受傷了?”
克里斯搖搖頭。
“他們沒找到他……他死了,是不是?”我失去了理智。
“你巴不得他死,是不是?”說話間,袁月月推門闖了進來。“他現(xiàn)在還沒死,但早晚會被你害死!”
我一頭霧水,只有把莫名其妙的目光投向克里斯??死锼购莺莸闪嗽略乱谎?,接過話:“你放心,江舟和你一起被送到醫(yī)院。這家伙,一直都很清醒,休息了兩個小時就又生龍活虎的了……倒是你,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我心中升起莫名的失望。
“那他人呢?為什么不來看我?”
“他……他回學校了。他們系里有事找他……”克里斯吞吞吐吐地說:“醫(yī)生說雖然只是驚嚇過度,但你還很虛弱,需要好好休息,不如在這兒多留一段時間……”
我瞥見袁月月嘴角的一絲冷笑,心中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江舟到底去了哪兒?”
“他回家了!”袁月月忽又開腔。
“袁月月,你……你來干什么?你給我出去,出去!”克里斯氣得對袁月月大吼。
袁月月笑卻個不停,笑得癡狂,笑得古怪。一雙美麗的眼瞳里透著一股戾氣,那是……深深的恨意。
“尹叔叔叫他連夜回家!”她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耙驗槲医o尹叔叔打了電話!”
霎時間,我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誰讓你說出來的?”克里斯?jié)q紅了臉:“江舟臨走前千叮萬囑要我瞞住海露的……”
“克里斯……”我瞪了袁月月一眼,急怒攻心,又咳嗽起來,虛弱地說:“幫我個忙,好不好?”
“什么忙?”他問。
我央求地看著他:“幫我買一張票……要最早的一班……”
“我要回家!”
窗外,云層慢慢散開,清晨的曙光慢慢地透過玻璃,照在我床頭。
番外之尹江舟篇(三)
黑夜沉沉如水,耳邊只有沉重而單調(diào)的車輪的“隆隆”聲。
整個車廂的人都已睡去。
只除了他自己,和坐在對面的人。
*
*
“將——軍——!”
“你輸了!”對面響起一陣蒼老而和藹的笑聲。
“多年不見,棋藝見長啊,博士!”他淡淡地贊。
“多年不見?”老者臉上閃過一絲淘氣,笑意更濃:“你小子在宴會上明明看見了我卻裝做不認識,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他微微一笑。
“怎么樣,我那個中國迷的孫子,有沒有給你添麻煩?”老者的嘴角瞇成一條縫。
“正如其祖父?!彼囊粋€微笑,使老者如沐春風:“不僅麻煩大大,而且花樣百出,卻歡樂無窮,彌足珍貴?!?p> 老者摸了摸銀色的胡須,仔細地端詳著對面的少年。
“小子,你今天這盤棋怎么會輸給我的?”不等他答,老者已似有了結(jié)論:“你的心亂了!你失去了那份該有的冷靜!”
“你……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了么?”
他握著棋盤上老者下的最后一顆棋子的手微微一顫。
“你忘了當年我的忠告么?”老者的聲音倏然變得嚴肅。
他扔掉那顆棋子,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天空里灰黑的云層中微微露出金黃的光線。
“博士……”他低沉而艱澀地說:“愛情不是理智的選擇,而是無可奈何!”
老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口氣,那眼神,都透著說不清的疲憊。也許,他身上擔負的真的太多太多了,也許,他一個人真的孤獨的太久了。他從小到大沒讓任何人失望過,可似乎沒有人認識真正的尹江舟,沒有人觸及過他心底最深的地方。他今年大概是十九歲吧。
老者默默地嘆了口氣。十九歲?本該是他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的時候!怎么會這樣?
不過,想守護一個人。
車到站了。
老者緩緩地站起,戴上帽子,拎起皮箱。
“如果需要我,你知道我在哪兒!”
尹江舟默然不語地背起書包。
兩人匆匆下了車,簡單地道別,走向不同的方向。
車站外,來接老者的銀灰色汽車已久候多時了。
“上帝啊,但愿別讓我們再見!”
老者沉默地上了車。
“再見面時……恐怕就是那孩子完全崩潰的時候!”
老者在心里悄悄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