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散了大半。
我和江舟告別劉星野,沿來時路向回走。白狼一直跟在我們后面,仰天長嘯,好遠(yuǎn)好遠(yuǎn)才停下??烊肫俨记盎仡^眺望,晨曦的微光中,那一座白色城堡在百合谷中飄飄渺渺,若隱若現(xiàn),仿若海市蜃樓。穿過瀑布,走回小樹林,山林清幽,溪水淙淙,白日景色與夜晚大為不同,別有一番風(fēng)情。
時值盛夏,天亮得極早。我和江舟回到小旅館時,同學(xué)們都還在夢鄉(xiāng)中。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們失蹤了一整夜。仿佛昨夜只是一場黃粱一夢。
我們在太陽高升之時回到了城里。
我與父母仍在冷戰(zhàn)中,不屑于回家,打算在忘憂小筑住到開學(xué),直接去T大。而江舟九月底就要飛去美國。
這一刻,便是離別的時刻。
這一別,便是海角和天涯。
曾在心里無數(shù)次想過離別時要對他說的話,真到了這一刻,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幾乎有一個沖動想把他大罵一頓,細(xì)數(shù)他這十幾年給我造成的陰影,就此撕破臉假裝從沒喜歡過他,絕決地說Good bye。今后不相見也不相憶。
終究下不了這份狠心。
在公車站前,我們像往日般,平平淡淡地說再見,平平淡淡地走向與對方相反的方向,平淡得仿佛明天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仿佛明天我們還會見面。
秋葉飄落的九月,我?guī)е?,啟程去了A城,開始了獨自一人的旅程。
我以為我和他的故事會就此結(jié)束。
當(dāng)菊香飄滿校園的時候,我背著背包,提著行囊,站在T大門口時。我?guī)缀跤匈I一箱藍(lán)帶的沖動。
A城是一座繁華都市,人聲鼎沸,高樓林立,與海邊小城的安靜與簡單猶如天壤之別??善婀值氖?,在這樣熱鬧的大城市里,我覺得尤為孤寂。心里空落落的。
幸好已經(jīng)有人提了一瓶紅酒站在校門口等我。
“嘿,甜心,終于等到你了!”克里斯一邊喊一邊撲了上來,給我一個大大的熊抱。
我推開他,堆起滿臉笑容問:“T大的菊花都開了沒有?”
他笑開了,純真得像個孩子:“都開好了,就等著你來。”
來A城前,我已發(fā)E-mail提前通知了克里斯。他果然如約等我。他帶著我一路參觀T大校園,給我介紹哪里是教學(xué)樓,哪里是餐廳,九月,淡雅的菊花香已飄滿了校園。我心中忽地涌起一份無言的喜悅。這是屬于我的地方,是夢想開始的地方。
克里斯把我一路領(lǐng)到行政樓前。
“干嗎,第一天報道,就要給我布置功課?”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要把你從無聊的金融系拯救出來!”他義正言辭地說?!皝戆桑胰マD(zhuǎn)系!繪畫系才是你應(yīng)該去的地方?!?p> 我還沒來及回答,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呼嘯著穿過校園,停在行政樓前。引起無數(shù)學(xué)生的注目。我立刻認(rèn)出了這輛車。
車門打開,車的主人身著一襲名貴的黑色風(fēng)衣,帶著墨鏡,步伐穩(wěn)健地走下了車。
“丫頭,今天沒拿著辣椒水到處亂噴?”
我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又是他。
“我說大叔,你怎么陰魂不散呢?我到哪兒都能遇上你!”
劉星野把墨鏡一摘:“這話該我說才對吧?我來A城你也來?”
克里斯在一邊催促:“走吧,甜心,我們先去辦轉(zhuǎn)系手續(xù)!”說著拉住我的胳膊就走。
“開學(xué)第一天就要轉(zhuǎn)系?”劉星野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沒錯!轉(zhuǎn)去繪畫系!”我說。
“繪畫系?”劉星野冷笑:“那種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
我不禁停下,蹙眉翻眼看他?!澳阏f什么?”克里斯不樂意了:“你懂什么是藝術(shù)不懂?你這個滿身銅錢味的大叔!”
“銅臭味,銅臭味!”我忍俊不禁,小聲提醒。
劉星野不怒反笑,拉住我的另一只胳膊:“你是個有商業(yè)天賦的人!相信我,轉(zhuǎn)去國際貿(mào)易系,T大的國貿(mào)系全國聞名,你今后將會有不可限量的成就!”
“放開!放開!別在這兒胡說!”克里斯急了:“尹海露小姐的畫畫得才好呢,如果她的人生被那枯燥無聊的數(shù)據(jù)呀,公式呀埋葬,她一定不會開心的,她必須加入繪畫系,因為……因為……”
“因為只有在揮舞畫筆時,尹海露才真正地‘活’著”
一個低沉帶有磁性的男聲加入了我們的談話。
“因為那樣,才能讓靈魂自由,生命閃耀,夢想起航?!?p> 我瞥眼看去,整個人都呆住了。
藍(lán)白格子襯衫、灰色牛仔褲,還有被風(fēng)吹亂的一頭亂發(fā),眼前這驕傲又冷漠的家伙,不是江舟又是誰?
“你……你怎么在這兒?”我囁喏地問,聲音輕到幾不可聞,心中驚喜萬分。“你不去美國了么?”
他清冷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一個紅裙少女從他身后翩翩走來,搶在他前面嬌聲答:“我不走了,他當(dāng)然要留下來陪我!”
我的心倏地涼到極點。
他果然在這兒還有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