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暖鶯嬌,露花濃重,誰家巧縱,青樓弦管?惹起夢云情緒。芳菲易老,故人難聚,何計傳深訴?斜陽暮草,淡煙細(xì)雨?!?p> 我跳下公車,走在郊區(qū)的小道上,遠(yuǎn)遠(yuǎn)聽見一個女子清婉、凄落、幽美的歌聲。玲瓏的古箏隨之起伏。循聲而去,我停在一段矮墻前。眼前竟是一棟占地數(shù)十平方米的花園洋房!園子里古樸、幽雅、寧靜,一切都透著一股兒說不出的古色古香。綠油油的草地上點綴著黃與白的小花。園子中心是一池微波蕩漾的碧湖。湖的盡頭,是一座綠竹涼亭。邊上搭著一排排的木制的拱型花架。花架上爬滿了一片片深深淺淺的紫!那是——瓔珞般璀璨的紫藤花。
串串紫花下,坐著一個淡綠長裙的女子,撫著古箏,正輕吟淺歌。
推開小木門,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牌。
忘憂小筑。
“煙雨湖畔聽風(fēng)雨,聆風(fēng)亭里看斜陽,紫藤花下漸黃昏?!蔽揖彶降交芟??!扒喟⒁?,你每天過著這樣的日子,要羨慕死我了!”那女子聞聲抬頭,一見是我,立刻笑了,一個帶著幾分無奈和幾分寵溺的笑。她的膚色略有些蒼白,可這一笑,仿似春風(fēng)拂面,整園的花草都失了顏色。
清麗絕俗,冰清玉潔,梨花帶露,雅淡溫婉。好一個出塵脫俗的絕色女子!
這女子便是我姑姑——尹青。我不喜歡姑姑這兩個字,偏要別出心裁叫她青阿姨。她比父親小了十歲,看來卻仍如二十幾歲的女子一般美貌無異。據(jù)說,她是家族里的一個傳奇。十八歲時,便獨自一人出國求學(xué),游歷了歐洲各國,訪遍了世界奇景?;貒?,毅然不肯進(jìn)入爺爺?shù)墓緩纳?,只在一所中學(xué)里做了一位平凡的繪畫教師。
這所忘憂小筑,是她唯一向爺爺要的財產(chǎn)。
眾多親戚里,她與我最氣味相投。她常說,她是尹家的大叛徒,而我,是個小叛徒。
古箏的音調(diào)微轉(zhuǎn),她悠悠地繼續(xù)邊彈邊唱。
“你用你的流浪,到我的夢中,我把我的感覺和溫柔給你。情字字句呀,是親密的小書,情感熱熱烈烈留存心底。哦,心事,心事,我的心事,我的心事其實是你……”
“好多的風(fēng)鈴,好多的漣漪,反復(fù)地追逐,追逐我無法逃避……”
“躲在落葉中,窺不清四季。最大的傷痛,總是無法忘記你……”
我趴在草地上,?;蟮赝咸倩ㄏ碌乃?,沉醉在這琴聲和紫色的迷夢里。
“青阿姨,你怎么彈這流行歌?這可不像你的風(fēng)格呦!”良久,我小聲嘀咕,卻早聽得癡迷。
“因為我猜,今天有人有心事。”她別有用意地看了我一眼,溫柔地笑了。哦,她有一雙女性的、最溫和、最柔軟的眸子!“相思難表,魂夢無據(jù),女兒家的心事總是最難懂!”她歇了琴聲,走過來親切地摸了摸我腦袋,把我樓進(jìn)懷中。我沉進(jìn)她的懷抱。她的臂彎暖暖的,我有點暈,有點迷糊,變得有點乖。自球賽中被撞之后,腦袋一直昏沉沉的,還差點兒在球場上暈過去。幸虧被隊友們扶了起來。然而江舟和袁月月挽手而去的景象,一再浮現(xiàn)在眼前,心逐漸無法呼吸。我從球場落荒而逃。
我竟再無法裝出毫不在乎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的影子,在天邊,在眼前,在心頭。我迫不及待地尋找著一個沒有被那個影子侵蝕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我跳上公車,來到這忘憂居。
“女人心,海底針,你們女人就愛多愁善感!”“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男人都不拘小節(jié),志在四方,哪有心思去猜女人的心事?女人,就該在家燒飯帶孩子,好讓男人沒有后顧之憂地去建功立業(yè)!哈哈哈!”忽地,樓上的陽臺傳來一聲爽朗的、男性的大笑。
青阿姨的笑容隱去,臉上掠過一層陰影。我抬頭而望,陽臺上坐著一個濃眉大眼、氣宇軒昂,身著灰色襯衣打著金色領(lǐng)帶的中年男人,正望著我們笑。
他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玻璃杯里的紅酒。
青阿姨癡癡仰望著他,像失了魂似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有心事的,不止我一個人。
“小百合!”突然,他倏地站起來,笑容凍結(jié),目光定格在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