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簫聲戛然而止。
我朝他做吐了吐舌頭,心想,我才不說第二遍呢。倚著落地窗滑下,靠墻而坐,我迷迷茫茫地望著窗外?!敖郏阏f人為什么要高考呢?人活著為什么有這么多煩惱,不能自由自在呢?”
“你想怎樣?”他眺望著夜空,眉間眼底溢著一股漠然的漫不經(jīng)心。
“我想去流浪!”我挑了挑眉,說:“放下不舍,背上希望,浪跡天涯,一身逍遙!長風當歌,四海漂泊,瀟灑地一直走一直走,揮揮手,不回頭,昂首闊步地笑在風里?!?p> “哦。”
“或者去隱居!”相信此時我一定帶著一臉的陶醉和憧憬?!拔乙g茅屋,一簇秋菊,門前有小溪,屋后有青山。春觀夜櫻,夏望繁星,秋賞滿月,冬會初雪,再斟上一杯清酒,人生若能如此,還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哦?!?p> “再或者,干脆找一間山野寺廟,剃光了頭發(fā)當尼姑!”我一揚腦袋,一本正經(jīng)地說。
他仍是淡漠的神色,嘴角卻有了絲絲笑意。一副輕蔑的口氣:“你——做——夢!”我倆都忍俊不禁,幾乎同時笑出來。
夜風吹過身邊,好涼,好涼。我打了個寒戰(zhàn)。他哼了一聲,脫下外套,丟到我頭上?!斑€有一個星期高考,我可不想某個笨蛋生病?!?p> 我一怔,微微覺得害羞,嘴邊漾起一個淺笑?!霸趺??怕我發(fā)揮失常,賭輸了爸爸真把你趕走?”我說:“其實,爸爸根本不會趕你走的,不是么?”他冷眼看我。“也許,我知道一些你以為我不知道的事呢!”我撅嘴。心想趁機刺探他一下。套出關于賭約的真相。
誰知他安然不動,面不改色,唇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人常以為自己很聰明,能看懂一切??墒亲砸詾槁斆鞯娜送ǔ6加袀€毛病。就是,”他冷笑:“其實他們都很白癡。”
“那些看起來自己認為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真的像表面上那樣么?”
說完他端起簫,繼續(xù)悠哉悠哉地吹。
我又懵了。
歪著頭靠在墻上,把打賭的前因后果串起來,仔細地想了又想,越想越迷惑。難道我猜的不對?我想得頭疼。后來終于乏了,懶得再想,瞇起眼睛,漸漸進入了半睡半醒的迷離狀態(tài)。簫聲輕輕飄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扯過江舟的外套,緊緊裹住自己。
這個怪人!我偷偷瞟著江舟,不由地感嘆造物主的神奇。他擁有俊逸的相貌,瀟灑的心性,聰敏的頭腦,驕人的才氣,高深莫測而能洞悉人內(nèi)心深處思想的穎悟和睿智。他擁有了一切最美好的品格。他是幾乎是完美的!可他又是如此殘缺!他像一個千年冰封的雪人,造物主似乎忘了賜予他人的感情!
就連他的笑都是冰冷的!
或許因為從小是個孤兒?
“你猜,會不會有一天,冰雪消融,春暖花開,雪人的臉上,也露出從心底發(fā)出的微笑呢?”我囈語般地對自己說。簫聲輕輕地顫了一下,有幾個音跑了調(diào)。
夜越來越深,眼前的一切越來越迷糊,我也越來越迷糊。簫聲悠悠的,像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流進我心里。心事再也堵不住。我仿佛忘記了世界,忘記了高考。忘記了,坐在隔壁陽臺上吹簫的,是我哥哥。而只是尹江舟,一個年輕俊秀的少年?!敖郏阒绬??其實我好愛這個家,好愛爸爸媽媽,好想成為他們的希望,做他們的驕傲!可我不是你。你是高高掛在天上的星星,光芒萬丈……”我的聲音微微打著顫:“我也好想,去追逐自己的夢想,有一天像你一樣閃亮……可我……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做不好……”我把臉埋進手臂里,意識逐漸模糊。我記不起月光下他是否有一刻的動容。
可我知道,那一夜簫聲一直一直響著,我睡得好安心,好安心。
我愿聽著他的簫聲,在美好而憂傷的夢境里,就這么一直沉淪下去。
長醉不復醒。
可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依然看見了清晨的陽光。
暖暖的陽光灑下來,灑在江舟身上,他一動不動地趴在窗臺上。我揉了揉眼睛,難道他一整夜都站在那兒?
“喂,懶豬,天都亮了,你要賴到什么時候?”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說。
我掀開外套,扶著墻站起來:“你在那兒站了一夜?吹了一夜的簫?你……你腦袋沒短路吧?”
他緩緩回過頭,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我看星星,不行?”
我愣了愣,不禁莞爾。
那冷淡的臉孔,冷淡的眼神,透著一股薄薄的倦意,一頭短發(fā)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桑且浑p漆黑的眸子像黑寶石般閃著透亮的、清澈的、灼灼逼人的光芒。
我安靜地回看著他。我們站在各自的陽臺上,默然相望,良久都沒再說一句話。就這樣站著,看著對方,仿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那一盆蝴蝶蘭似乎也在陽光下微笑。
“不到最后一刻,絕不輕言放棄,否則對不起自己!”他突然低聲而有力地說。他轉身進屋,撂下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海露,九月要去T大看菊花嗎?”
這是什么意思?我又開始頭疼。難道他認為我這樣的人能考上T大?
為什么他總這么令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