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掌柜又倒了一杯茶給我,然后說:“月明啊,你知道玨玉行和我們的關系嗎?”我看賽掌柜的表情收斂了隨意,正色道。我搖搖頭。她就繼續(xù)說道。
“玨玉行,開了二十多年了。準確說,應該有......”賽老板抬著頭算了算時間。
“二十六年?!彼摽诙霁k玉行開了二十多年我還是很震驚的。
我知道玨玉行是個我還沒出生就有的店鋪,但她這么一說我還是不禁想這二十多年,它都經歷些什么呢。
“我那時候還沒有冷巷子,當時圈子小,你叔找到我,我們就一起合作倒賣玉石和古物。那時候玨玉行海淘的玩意兒可多了。不過,后來時局穩(wěn)定了,大家都不想這么辛苦了,也就是只做點玉石生意了。”
賽掌柜頓了頓:“你也長大了,很多話也就明說吧。你叔手上流過的貨品,也有四五成是從地下直接拿來的,而下去拿貨的人,就是我們的人。”
她說的很婉轉,但我也明白,她是指我叔賣的有墓里的東西,而這個冷巷子表面做的飯館,實際上,可能還是一個盜墓團伙。
不過我還是不太想接受,外面這幾個可愛的小姑娘是干這行的。
“這幾年消停了很多,畢竟國家政策也擺著呢。所以,我們也就安安心心在這里做生意,咋們以前的人也遣散了一些?!蔽乙宦犗碌赝趬灥氖虑楹屯饷婺菐讉€小姑娘沒關系,不由地心里松口氣。
“月明,本來兩年前我很清楚你叔叔的行為和走向。但現(xiàn)在,我卻很不能理解他到底要干什么了?!辟愓乒聃久嫉?。
她喝口茶,微微嘆了口氣,似乎是在重新整理思路?!拔覀兌际且粋€年代人,我從小沒有娘,是被龍二爺養(yǎng)大的。認識你叔也是因為二爺,你叔和我都是一個圈子的人?!?p> “在我們這一行,管內圈叫‘合’,合上隨時都會有人走,也有新人來。新人就像是你這樣的,得有個老師傅領著,按照合上的規(guī)矩,就是要點燈輪然后告訴圈內的人,這個人是我的?!?p> “呵呵,不過現(xiàn)在世道變了,但習俗也倒還在。點個燈輪也只是想告訴長輩們而已,這是一種尊敬。”賽掌柜又補充道。
“而我,就是帶你進合的人?!闭f完,她就不講話了,反而看著我。她似乎知道我有一大堆問題要問她。
“賽......掌柜,我沒說我要進,進‘合’啊,我只是暫時頂班的,等我叔回來了,我還是會走的。”
聽我說完,賽掌柜用兩只玉手抓著我,有點心疼地說:“月明啊,從你來到這店里就意味著,你出不去了。月明,我始終相信,虎毒不食子。他們這么做一定有他們的目的,具體我還不知道。但是,我們一定會保護你的。”
我聽上去,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對自己沒好處,似乎還有生命危險。臉色瞬間就有點難看了。
“月明,你對我沒印象,但你有十個月的時候,我就見過你了。那時候你也就這么大個?!闭f著,手比了一下。
雖然她這么說挺感人的,但是我總感覺,她在打感情牌。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心里覺得有點不對勁。
一來,我不是他們圈子里的人,沒本事能幫助他們做什么,也沒本事在這種情況下保護自己。
二來就是,他們?yōu)槭裁床蛔约鹤觯ㄙM力氣培養(yǎng)我,從他們的口氣中我也似乎感覺得到,我像是個累贅,把擔子托付給我風險不是會更大嗎?實在太過矛盾了。
不過轉念一想,那天好像我叔問過,生意的繼承問題,但我喝飄了,我好像是拒絕了,又好像沒有。腦袋有點疼,人也一下子懵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蔽已柿搜士谒?p> 她嘆了口氣道“月明,我很心疼你,但我希望,你能......你能承擔起來?!?p> 她頓了頓,然后很小聲地說了一句,不要什么都再讓你叔扛了。
我一聽,想到以前意氣風發(fā)的胖叔現(xiàn)在憔悴成這個樣子,不免心疼就說“讓我聽你們的也行,那你得把事情一五一十說給我聽吧,不然我啥也做不了?。 ?p> “你想聽什么,我知道都會告訴你?!辟愓乒衽擦伺采碜?,看著我。
“我叔去哪里了?他要去做什么?你們這個合法嗎?我要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倒似乎早就意識到我一定有一大堆問題要問。
“這兩年來他要做什么,連我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去了四川,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了。其他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你要做的,就是接管起你們自己家的生意”說完看著我,等我拋出第二個問題。
“那我們家的生意,和你們合上什么關系。為什么,我一定要這樣。”
賽掌柜聽我說完,握著我的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微微嘆了口氣。
“孩子,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意義,這或許就是你的。無關乎是不是別人強加給你。還有,孩子,你家的生意,本來就是在合上的?!?p> 砰砰砰!
我們兩個應聲抬頭,那男人靠著們,說了句吃飯了。
那男人看到我愣一愣,然后收斂了表情說:“賽掌柜,吃飯了?!?p> 賽掌柜笑了笑,拉著我就往前走。前院已經被打掃干凈,院子里放著一架大紅桌子,上面的菜冒著熱氣,看著就熱鬧得緊。
院子圍著一周都點了紅燈輪,但顯然是擺設。因為二樓一側開著一個很大的燈正照著院子,把院子照得透亮,什么東西都看得清楚。
剛剛叫我們出來吃飯的叫人尤仔,他讓我叫他阿尤就可以了。他說,他跟著我叔做生意已經很久了,從來沒見過我,所以剛剛看到生面孔有點失態(tài)。
尤仔是廣東人,一口光譜聽起來挺紳士,他穿一件米黃的T恤,若隱若現(xiàn)的身材讓我有點羨慕。
池哲已經和冷巷子里的人打好了關系,他們有說有笑的。賽掌柜一個勁兒地夾菜給我,讓我嘗嘗他們這大廚昆的手藝。
她說的昆,就是這個飯館里那唯一一個男的。那男笑笑說,小瓏爺,隨便嘗嘗吧。他這句小瓏爺讓我神經一跳。但大家似乎對他這么叫我沒什么感覺。
這里的晚餐要清淡樸素一些。簡單的白豆腐和白菜,一盤清蒸魚和一些普通的家常菜??瓷先ズ芮宓?,我剛剛吃了點心,也沒多大胃口,尤其被他這么一叫,心里難免有些芥蒂,就隨便劃拉了兩口飯。飯確實好吃,但我已經早沒了胃口
看這個架勢,他們是霸王硬上弓要讓我進“合”了。尤其這句小瓏爺叫的,讓我都無從反應。
我理了一下,阿尤是我叔的伙計,今天來的目的,是為了今天的“入合”儀式;而池哲,是被我叔雇來監(jiān)視我的;賽掌柜是盜墓團伙的頭子,我叔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倒賣墓里的東西。
心里突然煩躁起來,入合,就像被人拉上賊船一樣,沒有任何好處,但此時,我確定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這個飯局大家似乎都很開心,而我卻如坐針氈。過了良久,我提起了勇氣說:“權叔還在店里等我,我先走啦,各位繼續(xù)?!?p> 賽掌柜聽完,微微頓了頓就說好,讓我走之前,幫她把門口暗著的燈點亮再走。我應了一聲,和飯桌上的人打了聲招呼就匆匆走了。
后面腳步聲就追了過來:“小老板,你等等我啊。”扭頭看見池哲深一腳淺一腳往我這邊趕。
我走到大門口,門側邊放著一只竹竿子,池哲見我表情有些不悅,一手拿過了竹竿子說:“點燈籠這種小事情還是我來做吧?!?p> 他說完,朝著我笑了笑,我看這個表情總覺得別扭??此@一系列動作,我怎么感覺下一秒池哲就要慷慨赴死的樣子。
“你......你放著吧,我來點?!蔽彝蝗幌肫饋恚愓乒裾f,點燈輪是為了讓長輩們知道,今天有個小青頭入合了,那這件事,應該是讓入合的人來做。
如果被人誤會了,那可能慘的就是他了。不管怎么說,不要拉別人墊背,這件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好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怪,在我把燈輪掛上去的時候,老感覺有人在盯著我們這邊。
“那小老板,我們走吧。”池哲把放燈籠的竹子放在一旁,吐了口氣,然后我們就一前一后走了。
外面是真的黑,連路都看得不是很清楚。我打開手機手電,在前面帶著池哲走。過了扭來扭去的墻,看到我們的車前面有個人倚著那。
手電打過去我看的不是很真切。疑惑地自語道:“這誰???”
池哲在后面探了小半個頭:“這么壯的身影,我怎么感覺是尤仔哥呢?”
“”好像是阿尤吧?!蔽艺f完,然后捏緊了手里的手機,心想要是情況不對,我就一手機掄上去,掄哪算哪。
走進一看,還真的是阿尤!
那池哲愣了一下就說:“我靠?尤仔哥,你怎么竄來這里的?!?p> 他看了眼另一邊說:“前面有另一條路,我從哪里過來的?!?p> 我疑惑地問:“那里沒有小路”。我清楚的記得,從后院過去,就沒有小路,只可能是他翻墻出來的。他偷偷跑出來的?
他看了我一眼,點了下眼睛,似乎再告訴我,你想得沒錯。然后冷冷地說了句,回家吧。
在車上,池哲開著車,我就問阿尤家在哪。阿尤淡淡地說,在玨玉行。
回憶了一下確實玨玉行好像有兩間臥房,一個在一樓,一個在二樓。
想到這里,我就問池哲:“你睡哪兒啊晚上?!?p> 池哲看著我笑了笑:“我也睡在玨玉行,我和尤仔哥一個房間吶?!蔽衣犨@口氣,怎么有種這小子是在和我炫耀他有大哥哥宿友的感覺呢。
我其實早些出門,一來是想離開冷巷子,總覺得那地方不太舒服,老有種那里人在騙我的感覺。
二來就是,權叔白天說叫我等他回去,他帶我轉轉店鋪。所以回來,我也不會先回家里,而是和他們一起先去玨玉行。
晚上的古玩市場很安靜,因為古玩市場下班很早,一般四點之前門就會關得差不多,所以這個點,街道上沒有人,只有一兩盞燈照著路。
終于又到玨玉行了,我看著門面,感覺到一絲疲憊,今天這事兒太棘手。
玨玉行燈亮著,大門卻關了起來,木質門透出來的光,看上去更加溫暖。
我現(xiàn)在只想快點進屋。池哲敲了敲門,里面的權叔應了一聲,然后開了門。
我進來就看著,放在茶幾上的茶杯,里面的湯色都淡得和水一樣了。
我能想象,大爺回來看不見我們,就泡著茶水等我們......一直等到茶色從綠色變成沒色。
權叔重新倒了茶,準備泡新的,我示意不用了,還想睡覺呢,老人家大晚上茶喝多了也不好。
說完,我就看見池哲和阿尤倆人一前一后和權叔打了招呼,然后又和我打了招呼示意要先去洗漱睡覺了。
我找凳子坐下,坐在權叔對面,準備和他道歉。剛一開口,權叔就緩緩說道:“我來和你講講玨玉行的事情吧?!?p> 我點了點頭,看著權叔從包里掏出一串大鑰匙,上面鑰匙有新式的也有舊到感覺是民國時期用的插栓的鑰匙。
“先帶你去逛逛倉庫?!闭f完,就起身,往門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