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閻的父親,主力鉆研于殺傷力強盛的尖端魂導武器方面的研究,盡管愛好和平的母親屢次勸其不要將自己卓爾的智慧獻給慘絕人寰的血腥戰(zhàn)爭之中,但父親總微笑著解釋,和平的曙光蒞臨大地已近萬載之久,當下天斗與星羅兩大勢力相互制約,一時間還能維系表面的平靜,而雙方擁有的武器破壞力愈是驚人,二者對對手的忌憚程度也愈是強烈。
實際上,在兩大帝國擁有的高階定裝魂導炮彈數(shù)目已煞是驚人的景況之下,雙方摩拳擦掌亮家伙的時候,恰恰乃是最不可能爆發(fā)戰(zhàn)爭之時。而他從事這方面的研究,也不過是懾于擁有上三宗和史萊克學院扶持的星羅帝國魂師力量太過強大,身為天斗帝國人的他,想支持一下祖國,僅此而已。聽他這么講,母親自也放心。
也正因為父親每天都要與充滿危險性的魂導武器打交道,為了充分保障母親的安全指數(shù),他也特地斥重資在宅院旁購得的土地上建立了一間偌大的地下室,白天,一切實驗就在此進行;到了晚上,他便返還家中,伴眷屬相眠。由于父親向來一絲不茍、謹小慎微,再加之其獨到的創(chuàng)造力,身為七級魂導師的他,收入自乃頗豐,還特地雇傭了一位精干的小伙韓鋒,作為自己的助手。與母親之間的小日子,過得也是有聲有色。
當時,作為一名年輕文藝女的母親,總不免癡癡地幻想,于雙方你情我愿之下,這般如詩畫般美輪美奐的愛情能夠逾越時光的界限,執(zhí)子之手,相伴終生。
然而,或許也真乃天意的安排,好景不長,突變便是赫然降臨于二者的生活之中,如同一道轟然而起的晴天霹靂,頃刻之際,便是立時將母親原本眾多美好的幻想,徹底粉碎。
那天,父親成功地為歷時數(shù)月之久的精神武器魂導技術上里程碑式的一大項目:MC-8(Memory Controllel-8 記憶掌控者8)課題研究畫上句號。本次研究首次在傳染性上取得突破性進展,單單借助受襲者的魂力波動即可完成足以破壞記憶的精神病毒傳播。當然,作為研究人員,無時不刻地要與這些可怕的精神病毒打交道的父親和其助手韓鋒,自是早早地注射了免疫性抗體,以免搬石砸腳,讓病毒感染自身。
這種新型精神病毒除了傳染性強之外,還有潛伏期長、不易被發(fā)現(xiàn)這一特點,待其入侵受襲者的大腦之后,并不會于第一時間予以破壞,而將靜待其進入入定或睡眠狀態(tài),精神力感知最為松弛的時候悄悄下手,一點一滴地搗毀其記憶。
在潛伏前期,受害者會出現(xiàn)輕微頭昏耳鳴的狀態(tài),但即便是時下最為高端的智能魂導探測機器人,也無法察覺到隱秘的精神病毒存在,唯有他本人研制的S3型智能魂導精神探查機器人方可探知端倪——這項研究,其實也乃針對于此前一些魂導師在這項專門針對精神探查方面的S3問世時戲謔其為“屠龍之術”的魂導師予以的有力還擊。
當晚,歷經(jīng)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操勞,一臉疲憊的父親如釋重負地返回家中,與母親溫存了一夜。次日,母親清早方起床時,便頓覺有些許頭暈目眩、神色恍惚,一旁的父親得知此后,便自告奮勇地為母親檢查。旋即,待先前還并不把這點小問題當回事兒的父親取出S3微型智能魂導精神探查機器人對母親的精神之海進行全方位的探測之后,他的面色便是“唰”地一下,遽然煞白。
正是減退式解離性永久失憶癥于潛伏前期的效果,由父親一手研制的MC-8完成的杰作。事實證明,這些精神病毒的效益相當不錯,倘若不是專攻一面的S3入木三分的探查,只怕父親唯有在潛伏中期,待母親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暫時性失憶時才能徹底發(fā)現(xiàn)。
怔怔地望著面前,以充盈眼眸的期待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神色,炯炯有神地注視著自己的女子,他但覺心間一陣抽搐,避開了她熱切的目光,足足有半晌的工夫,默然不語。
當然,他自也深諳:沉默,向來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在長久的緘默之后,他向心緒緊張的母親吐露了實情,以最為誠懇的態(tài)度道歉,并向其保證,此后他將叫停當下的一切研究計劃,全心投注于解藥的研制之中,只要她的失憶癥一日沒有治好,他的研究項目就永遠有且只有解藥這一項,哪怕山窮水盡、彈盡糧絕,他也要咬牙堅持到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
但也就在下一瞬,那個如鋼鐵一般的漢子的父親,在聽聞母親以柔弱的聲線對其的言語時,心中最為柔軟的部分當即是被立時觸及,剎那之際,洶涌的淚水便乃潸然而出。
“傻瓜…方才我看你如斯震恐,還以為我將不久別于人世…沒想到,幸運的是,僅僅只為失憶…天有不測風云,人有禍福旦夕,不必太過傷感…至于解藥,盡力則好,明知不可為,就放棄吧。你在魂導方面著實天賦異稟,可不要光因為我…就耽擱了…錦繡前程…”
傾其所有,唯以一求。他沒有食言。在當日,無論其他的研究計劃再怎么炙手燙金,他都一律叫停,不顧韓鋒看怪物一般異樣的驚訝神色,全心全意地投諸對昨日研發(fā)出來的精神病毒的解藥項目之中,廢寢忘食、日以繼夜。
然而,不難想象,將一個盤子打碎,相較將無數(shù)盤子的碎片拼接成一個與原先一模一樣的盤子的難易程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語。而就連將盤子打碎這一任務,都是足足花費了數(shù)月的時間完成的父親,面對一地的殘渣碎片,又究竟從何下手?這一研究,就是整整兩年,730天,17520個小時,1051200分鐘。而倘若他將這些時間投注到當時計劃單上眾多炙手可熱的研究項目之上,平均每分鐘的酬勞便為1枚銀魂幣之多,這也就意味著,他放棄了超過十萬金魂幣的收益。
浩浩兩年光陰,一閃而過,他卻依舊是碌碌無為,解藥研究毫無進展,甚至連最基本的完整可行的戰(zhàn)略方案都還尚未磋商而出。并且,他朝思暮想的愛人,也乃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從原本對于他們初見時的細枝末節(jié)都可謂是如數(shù)家珍,到漸漸忘卻他們首次見面的時間地點、他們首次交談時的話題、他們一起走遍的天斗帝國的名勝古跡……乃至忘卻他的年齡、他的愛好、他的性格、他的職業(yè)、他的名字……終究,他最擔心的一件事情,也于在經(jīng)歷了一天的碌碌無果之后,從以孩童般天真無邪的視線注視著他的她的口中,悄然道出:
“你…是誰?”
終究,本是已攬住她纖細的腰肢的雙手,在聽聞面前這位傾城少女的一番略帶些惶恐神色的問句之瞬,如觸電般地遽然松開,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將深邃的眸光透過寬大的窗欄,投諸蒼穹之上,那繁星點點的浩渺星空之間——忘卻了有關他的一切,這也就意味著,潛伏在其腦中的病毒,已對其記憶的破壞相當嚴重。倘若解藥的研究依舊遲遲不見曙光的話,只怕,她將……
“你是誰?”又是一陣帶著些許顫音的問話,柔弱的嗓音,此刻于其耳畔聽來,卻并無分毫的舒適享受,而如同一聲聲最嚴苛的問責。
“……我是…對你有罪的人…”
縱使于主觀意愿之上,就算她全然不記得自己名誰姓甚,他也擁有著伴她共度余生的決然;然而迫客觀條件之壓,卻也終究無法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時不刻地陪其左右。事實上,在這沒有絲毫收入、含辛茹苦的兩年之中,單單是為助手韓鋒付出的高昂酬勞,就已使其先前的一點積蓄荒廢大半。
眼下,根據(jù)種種跡象來看,具有驚人破壞力的病毒已幾近完全侵占她的記憶大腦,再過不了多少時日,只怕她所有的記憶終將一掃而光,然而,解藥研究方面的希望,卻依舊是分外渺茫。倘若再這么如大海撈針一般地賡續(xù)下去,只怕待真正的彈盡糧絕來臨之時,柳暗花明的一刻,仍是遙遙無期。
漸漸,待她連自己的信息都已盡數(shù)遺忘,記憶空白得如同方降生于世的嬰孩一般之時,他也終究再無法忍受一點一點地目睹自身從腰纏萬貫,走向一貧如洗的痛楚過程。一時間,自方知自己即將飽受記憶日漸減少的摧殘的她,囁嚅的一番言語又是赫然縈繞耳畔:
“至于解藥,盡力則好,明知不可為,就放棄吧。你在魂導方面著實天賦異稟,可不要光因為我…就耽擱了…錦繡前程…”
也正待他原本略顯癡傻的信念日漸動搖的同時,與自己“共患難”的助手韓鋒也是捎來喜訊:天斗帝國新登基的帝皇徐兆麟正在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措施,眼下皇位更迭之刻,也正值用人之時。近日,徐兆麟更是公然貼出告示:但凡二十五歲之前的六級以上境界的魂導師,三十五歲之前七級以上境界的魂導師,以及全體尚未身任要職的八級以上的魂導師,只要乃天斗國籍,均可到天斗城在皇室謀求高職,待遇一律從優(yōu)。年薪十萬金魂幣起。
她的失憶,已乃既成事實,再如此執(zhí)著,日以繼夜地尋覓那興許根本就不存在的解藥配方,恐怕倘若讓之前的她看到,又要訓斥自己一遭的吧。也罷,既然事已至此,自己極可能窮極一生,也終究無法挽回你的記憶,那么,就讓我在今后這段尚顯漫長的浩浩人生路上,伴你共享余生。
說干就干。
他本就不是那種拖沓的人,自打定主意之后,便毅然告訴韓鋒,這趟赴天斗城之旅,他決意前去。不過,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以準備就緒。對此,韓鋒自是欣然應允。
不過,讓韓鋒始料未及的是,自己本以為至多持續(xù)一兩天的準備,竟是足足進行了半個月。在這十五天的光陰中,他每日清晨來至地下室的工作臺,幾近子夜才回房就寢,有時太過疲乏,甚至就徑直伏案而睡。望著如此廢寢忘食的他,韓鋒心中也不免為疑惑所充斥:
他這樣日以繼夜地伏案書寫,不知究竟寫得是何內(nèi)容?莫非是為即將的皇室之行搜集炮彈,包裝自己撰寫的高深學術論文?可如今魂導科技如此發(fā)達,他又為何還選擇如此原始的執(zhí)筆寫作的方式?換用智能魂導器成文,效率不是高上許多嗎?
終究,在強烈的好奇心驅(qū)使之下,待他又一次睡倒在為明晃的燈光所照的書桌上之際,韓鋒躡手躡腳地取出一本已為其密密匝匝的字體寫滿的手稿,仔細端詳起來。
在此刻,這黑燈瞎火之下,也沒有人洞悉,本就是專程為魂幣而來的韓鋒,此時的想法也相當單純:倘若他這些研究手稿價值相當,自己將把它們?nèi)珨?shù)擄去,而后遠走高飛。以自己豐富的魂導經(jīng)驗,破譯它們的玄機字是毫無半點問題。
然而,近乎也正值稿紙上的一行行工整端正的字跡映入眼簾之瞬,韓鋒的雙眸之中,本是蓊郁的貪婪神色,便是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片難以言狀的呆然:
”卷首:致親愛的潔。但愿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之下,能讓你找回往昔的點點滴滴。
……
“潔,你記得嗎?自我們初逢伊始,你總笑我這身衣裳‘灰頭土臉’,完全沒有一點高級魂導師的風范。我則說,此乃家訓所傳,‘低調(diào)做人,高調(diào)做事’。你抿嘴偷笑,調(diào)侃著說‘過度的謙虛就等于驕傲’這類有趣的言語,旋即,話題便巧妙地轉(zhuǎn)移至別處。
自此之后,你便再不曾提及這一話題。不知怎的,待多日之后,我倏忽間回想到這一細節(jié),多年未曾有半分濕潤的眼角,已是悄然蓄滿了淚。當初,我就于心中暗暗地許下生效期為永恒的諾言:從今以后,決不能讓我的潔,受到哪怕分毫的委屈?!?p> ……
“簡直不可理喻?!北M管嘴上沒好氣地輕聲嘟囔了一語,韓鋒在下一刻,將這些手稿歸回原位時,動作卻是分外的小心翼翼,如同是捧著一本圣物一般,神色誠然……
再后來,經(jīng)過了半個月的光景,待啟程之日終于抵達,他則是鄭重其事地將那本手寫的精致小冊托付于韓鋒手中,并再三叮囑,無論他此行能否通過皇室的考驗,都將于第一時間返回此地。倘若馬到成功,凱旋的他,將攜著潔和韓鋒,一齊赴往天斗;即便出師不利,他也將不再鉆牛角尖地僅研究解藥工作,一段新的生活,即將開始。最終,在出發(fā)的前一瞬,他將開啟儲蓄魂導器密碼鎖的密碼告訴了他,并叮囑他,倘若需錢用時,可直接去取,在他離開的期間,韓鋒的唯一任務,就是照顧潔兒的飲食起居。
“這個密碼相當復雜,口述的話你可能記不大會,這樣,我寫在紙上給你好了?!甭牭枚现g蕩起他的清朗聲線,韓鋒忽而感覺有些好笑:
實際上,根本不消他說,那保險箱的密碼經(jīng)過自己的一番嘗試,已是早就被試出來了。誠然,密碼確實很復雜,j225930615226200808,由一個英文字母以及一大長串乍一看全然毫無規(guī)律的數(shù)字組成。但實際上,卻僅僅只是潔的拼音縮寫,以及其出生年月日,再加上他們首次相會的日期而已。這些,他方才遞給自己的那個小本子上記載的一清二楚。
本來,韓鋒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tài),抄錄了這些數(shù)據(jù),又在其密碼箱上試了試,待他又如往常一般伏案熟睡時,韓鋒已成功地破開了這“復雜”的密碼鎖,而后,發(fā)覺其間六位數(shù)的金魂幣存款,瞳孔遽然收縮。
但終究,曾自認為自己純粹乃金錢至上主義者的韓鋒,在親眼目睹這些自己夢寐以求,而今已是唾手可得的金魂幣之際,卻是出奇地分文未取,只靜靜地將其歸回原位,望著身旁對自己全無戒備,伏倒在尚未寫完的手稿上安然熟睡的他,韓鋒無論如何也起不了絲毫歹意來。
當時,他心中唯有一念閃現(xiàn):單純是這一看守著十萬金魂幣的密碼,自己便已根本無權褻瀆其神圣。
此瞬,待他神色凝然地將這張記載著密碼的字條遞向韓鋒時,經(jīng)過良久的光景,韓鋒也這才從往昔的回憶中回到現(xiàn)實,怔然片刻之后,為掩飾自己有些尷尬的神情,故作輕松地調(diào)侃他道:“將如此重要的東西都交與我,莫不怕我攜著它們遠走高飛不成?”
對于自己叱問,對對方究竟會如何作答,韓鋒在心念電轉(zhuǎn)間,已是生成了無數(shù)種可能的構想。然而,再度令其始料未及的是,面對自己這開玩笑般的問話,他只投諸淡然一笑,而后,一句全然讓其無地自容的話語便是從口中緩緩道出:
“正所謂‘患難見真情’。這兩年里,在我對這虛無縹緲的解藥的研制中,你始終默默相守,形影不離。這便夠了,不是嗎?”
望著對方如嬰孩般澄澈的星眸,足足有半晌的工夫,韓鋒靜然無語。盡管黯閻自聽聞班主任秦陽以鄭重其事的嚴肅口吻命令自己前往其身邊之際,便已大致猜到,自始至終就從未被命運女神眷顧過一次的自己,只怕先前召喚那群亡靈生物的全過程都已被秦陽盡收眼底,此行前去,注定是要面臨一場驟雨疾風,不過,他終究也是沒有料及,待其來到秦陽身旁的同時,他竟是翼翼小心地開啟了隔音魂導器。
無非是班主任對學生的訓話,至于弄得如此鬼鬼祟祟、神秘兮兮,甚至為了避免他人耳聞,還不惜打開專門為屏蔽聲線的隔音魂導器?一時間,黯閻也不禁有些發(fā)怔,不過面頰之上依舊是保持著自若泰然的神采,靜觀其變。
“曙爍,我記得你在開學首日,自我介紹之時,曾向大家告知自身的武魂乃暗影魔鐮,后來,我看你釋放武魂時其確實是類似器武魂暗影魔鐮的形象,便也沒再深究。不過……”
啟動了隔音魂導器的效果之后,秦陽也是直接開門見山地指出事實,不過他也僅是點到為止,言至一半,話語便是微微一頓,一雙湛藍的雙眸炯炯有神地注視著面前這名銀發(fā)紫瞳的瘦高男孩,似是在侯其開口。
事已至此,黯閻又能如何?他只得以最為平靜的口吻,直接向秦陽攤牌,承認了自身乃死神武魂的事實,當然,緊隨其后,他也以自身武魂的名譽起誓,自此之前,他從未曾害過任何一位無辜者的性命,以后,這等事情也將永遠不可能發(fā)生。
出乎其意料,對于黯閻以天地為證所宣下的永不殘害無辜的誓言,秦陽表現(xiàn)出的卻并未有黯閻意想中的分毫欣慰,反倒是顯現(xiàn)出一抹詫異的神情。旋即,他便是略有些好笑地聳了聳肩,以同樣平靜的語氣道:
“你說,自己雖為邪魂師,卻發(fā)誓永不謀害哪怕一名無辜者的性命。且不論倘若選擇如此,你的死神武魂的修煉將會如何的舉步維艱、遲滯緩慢,退一萬步,縱使你當真能夠如清心寡欲的圣人一般做到如此,可你難道又覺得,任何一位正派魂師能夠容得下一名邪魂師的同伴嗎?”
“有何不可?”秦陽話音方落,再也遏制不住激動情感的黯閻便是當即沖口而出,聲線之間,也是再無先前靜若止水的平靜色彩,而是泛起了些許顫動,“但心向善,邪魂何妨?所謂‘邪惡’武魂,僅僅只是個名號而已,我們不可能因為武魂的特性就變得或善或惡,真正能夠左右它的,唯有內(nèi)心的力量。只要大家本心擇善,武魂的種類又有何影響呢?”
這番話語,乃在黯閻入學之后,因自身武魂與伙伴們格格不入而自暴自棄的那段時日里,母親阿潔對其循循善誘、苦口婆心的勸導。當初,在這碗心里雞湯的慰藉下,黯閻也乃順利地從人生低谷走出,迎來了煥然一新的光亮生活。
然而,聽聞黯閻這番頗有治愈力的向善言語,秦陽只是付諸一聲冷笑,旋即,凝視著面前這名似乎對未來生活還充滿希望與向往的十歲男孩,他悄然掏出身間的魂導遙控,將隔音屏障改為對外單向隔聲效果,以冷冷的聲線,從口中擠出幾字來:“你自己,好好聽聽吧。”
由于先前隔音魂導器的效果乃雙向隔音,盡管黯閻距離身旁班上的幾位同學僅一步之遙,卻終究但見他們嘴唇翕動,而不聞其聲。而當下,待秦陽調(diào)整了隔音魂導器的效能,身旁幾名同學竊竊私語的聲線便已清晰地傳達入耳。
“呶,你們剛剛都看到了嗎?那些骷髏、僵尸、幽靈…這些令人作嘔的恐怖家伙們都是些什么怪物?總不可能是這片魂獸森林的魂獸吧?”
“我聽爸說,它們都是來自地獄的亡靈生物,平日都存活于腥風血雨的異空間中,來至人間的唯一途徑,就是通過聯(lián)系陰陽的異域之門…”
“沒錯兒,這些死靈們是斷然不可能自己跑到人世上來的。你們注意到?jīng)]有?剛剛曙爍那小子的第二魂環(huán)一直在閃閃發(fā)光呢!”
“有這回事兒?莫非,就是他……可,可這不可能呀!召喚亡靈生物,這是那些專門玩弄靈魂于股掌之間、窮兇極惡的邪魂師才會的鬼把戲!”
“呵,這卻又有什么奇怪的?依我看,曙爍那小子十之八九就是一個藏匿得很深的可怕邪魂師,秦老師剛剛不就是叫他談話去了嘛?”
“可…可曙爍他方才分明是救了小美的呀——”
“哼,那純屬是作秀!那家伙召喚亡靈生物殺害了疾風狼,本意卻并不是救小美,只是想獲取它們作為自己的獸魂怨靈而已。后來,他發(fā)覺秦老師來了,這才趕緊收起神通,乖乖束手就擒。我爸媽說了,邪魂師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對,對,那些邪魂師都是些無惡不作的惡棍,我的一位遠房親戚就曾在一次獵殺魂獸時親眼瞥見邪魂師手段的殘忍……”
“噯,真見鬼!秦老師作為一名五級魂導師,還怕曙爍那個小邪鬼不成?怎么還不把他干掉,他還像個正派魂師嗎?!”
“可能秦老師在確認身份吧,我們畢竟也不能傷及無辜,害了正派魂師。唯有確認了他就是貨真價實的邪魂師之后,才能問心無愧地把他干掉。”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陽終于再度開啟了雙向隔音之效,一雙湛藍的雙眸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面前這名原本舒展的雙拳伴隨著時間的流逝,攥得愈來愈緊的男孩,以沉靜的聲線,道出了一番總結性的言語:
“道聽途說不如親耳見聞。你自己也看到了吧,這些跟你同窗三年、方才還直接或間接地為你施救一條性命的同學,對邪魂師的成見都已到了如此地步,更何況像我這樣的正氣盎然的正派魂師?
很顯然,你方才那般對未來美好的展望與暢想,終究只是一座座荒謬的海市蜃樓而已,縱使勾勒的景致再怎么美輪美奐,到頭來,也不過是虛無縹緲的空無。倘若你就這么固執(zhí)己見,一路走到頭,最終除了被正派魂師們施以私刑以外,再也無他?!?p> 聽聞此語,黯閻不知怎的,忽而自嘲似的輕笑了幾聲,靜靜地閉上了雙眸。這笑聲中,并無半分快樂歡愉的情愫,唯有愈演愈烈的絕望之情,從中油然而生。
倏忽間,黯閻猛然會晤:原來世上的那些所謂邪魂師,盡管所為之事確實令人發(fā)指,但他們卻也不過是碰巧在上天的旨意下,與生俱來就擁有了誘惑力足夠大的“邪惡”武魂而已。平心而論,那些所謂自詡正義的“正派”魂師,心中對功名利祿和絕對實力的追求興許并不比邪魂師要低上多少,甚至還可能更多,只不過,他們并沒有邪魂師玩弄他者靈魂于股掌間的能力而已。換句話說,他們之所以比極大多數(shù)邪魂師顯得“正派”,僅僅只是因為:殺死一個無辜者,對他們并沒有實際利益。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們不屑去干罷了。道理竟就是這么殘酷,就是這么簡單。一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即可概括其全部的涵義。
黯閻忽然覺得,自己和父母雙親,之所以遭受命運如此頻繁的劫難,似乎正是源于他們與當下大行其道,披著正義外衣,實則涌流著邪惡的源泉的潛規(guī)則格格不入,分明身為邪魂師的父親和他,竟都幻想著一個與現(xiàn)實全然相悖的海市蜃樓——也正因此,這條充滿荊棘與坎坷的道路,注定是舉步維艱。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你們邪魂師從此就被我們正派魂師完全排斥。實際上,只要你愿意的話,還是可以將自己強盛的潛能,發(fā)揮到正道上來的。選擇這條兩全其美的道路,你既可以獲得如飛躍般的修為提升速度,也可以成為地位尊崇、為眾人景仰的時代偉人,甚至名垂青史,似也并非登天難事?!?p> 望著以一雙打量精神病患者一般的神色直瞅自己的黯閻,秦陽也是再度微微一笑,以神秘的聲線言道:
“這卻并非童話故事里的天方夜譚,而已是既成現(xiàn)實。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你,迄今為止,在我們天斗帝國,已有成百上千位走投無路的邪魂師通過此方式完成了鯉魚跳龍門,實現(xiàn)夙愿。死神武魂,在邪惡武魂中也可算是登峰造極的帝皇存在,只要用好,將來的前途也定為無量啊?!?p> “……先前還說邪魂師走到大街上都會被識其身份的強大正派魂師施以私刑,現(xiàn)在又扯什么前途無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哼,這兩句話也并不矛盾啊。畢竟,我要推薦給你的這條路,工作地點又自不可能是在充滿平頭百姓的大姐之上,而是直接為天斗帝國皇室服務的秘密組織——確切地講,其中的每一位成員,除了聽命于本組織的上級之外,唯一的領導者,就是帝皇陛下。它的名字,喚作:日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