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將手在方桌上猛的一拍，把放在上面的茶杯震的格格作響。
方定山似是一愣，頓了頓沒有接話，過了一會兒才含著笑意回道：“林三哥何必動怒呢？說我小覷林語堂，那是萬萬沒有的事。至于這趟鏢嘛，縱然要接，為保鏢物無虞，也得與雇主做一番詳談才是。”
“如此說來，這樁生意，方總鏢頭是接下了？”這是林二爺?shù)穆曇簦甙林袔е纸圃p。
“這——”方定山打個哈哈，端起茶杯來輕呷一口，沒有急著回答。
沈云飛知道師父正在為難，忙踏前一步現(xiàn)身在門口。
“師父，徒兒們回來了。哦，不知三位林爺在此，無禮之處還請恕罪?！?p>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眼去看。只見大堂中，師父方定山與林語堂的三位當家人分賓主而坐，另有幾名弟子在三位林爺身后垂手侍立。
林大爺林震洪氣定神閑的閉著眼，手中的一對養(yǎng)生球正不斷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發(fā)出吱吱的摩擦聲。
林二爺林震坪翹著二郎腿品著茶，悠閑中透出一股輕蔑之氣。
三爺林震燁呢，他大喇喇的劈著腿，粗壯的身體實打?qū)嵉目吭谝伪成?。聽見沈云飛的話，他側(cè)過頭來向著門口處斜瞄了一眼，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
那神態(tài)似是在說，什么不知三位林爺在此，林語堂的人都把鳳西街合圍了，你小子看不見嗎？
“回來就好，快來同三位林爺見禮?！眲偛刨即蟮囊粋€待客廳中，站滿了林語堂的人，這會兒自己的得意弟子回來了，方定山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是！”沈云飛并江平等人忙答應(yīng)著，邁步踏入廳中。
大廳中間擺放著兩只三尺見方的棗紅色木箱，箱蓋上貼著封條，上著鎖。不用說，這就是林語堂要托運的鏢物了。想不到是這樣兩個大家伙！
“小侄許久不曾到林語堂拜望，不想今日有幸，三位世叔一齊光臨鏢局了?！鄙蛟骑w故意將語調(diào)放的輕松自然，似乎林語堂的強大陣勢并未對他造成任何壓力。
“云飛，三位林爺是來托鏢的?！狈蕉ㄉ秸f著，向堂中央的兩只木箱一指，又推了推呈送到自己案幾上的一張銀票：“喏，這十萬兩銀子是他們送來的訂金?！?p> 沈云飛尋聲望去，習(xí)武之人、目力極佳，他一眼望見那張嶄新的銀票中央，赫然印著“十萬兩”的字樣。
真的是十萬兩！訂銀！沈云飛心下一驚。
尋常人托鏢，鏢物的價值也不過幾千兩銀子，上萬兩的鏢物，就可算作大鏢了。
可林語堂今日卻送來十萬兩“訂銀”。依照鏢局保百抽一的規(guī)矩，林語堂這兩只箱子的價值少說也在一千萬兩以上。換句話說，如果他們在托運的過程中，把這兩只箱子弄丟了，或者損毀了，就要賠付林語堂一千萬兩。
一千萬兩！把鎮(zhèn)遠鏢局的全部家當都陪進去，也還不夠。這是托的什么鏢？
再看林家三位當家人的態(tài)度，一副不接生意，就當場撕破臉皮的架勢。三爺林震燁不是說了嗎？若厚此薄彼、欺人太甚，他們就要不客氣了。
這是有意難為人了？明知這么大的鏢物，鎮(zhèn)遠鏢局不可能隨便接手，卻還蠻不講理的逼人就范。這哪里是來托鏢的，分明是來找茬的！
這事兒發(fā)生在同行之間或許可以理解。一方為了搶生意，故意拿價值不菲的鏢物前來托鏢，另一方若不敢接，就等于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從此退居末位。
可鎮(zhèn)遠鏢局與林語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并無過節(jié)啊。逼著鎮(zhèn)遠鏢局承認自己力所不及，配不上“天下第一鏢”的招牌，對林語堂又有什么好處呢？難道他們還能轉(zhuǎn)行做鏢局的生意不成？
霎時間，沈云飛心中轉(zhuǎn)過這許多心思。很明顯，這趟鏢是托不得的。但要如何拒絕，卻是門高深的學(xué)問。
首先不能直言對方是來找茬的。人家循常例送來鏢物和訂銀，照章辦事，何錯之有??？
可也不能說，你們的鏢物太貴重了，我們怕陪不起，不敢接。那鎮(zhèn)遠鏢局的臉面要往哪里放呢？對方非砸了大門口那塊“天下第一鏢”的招牌不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還真叫人為難呢。想來這就是師父一直猶豫拖延的原因吧。
沈云飛垂下眼睛想了想，隨即望一眼那兩只木箱，正色道：“師父，依徒兒愚見，這樁生意咱們可萬萬接不得?！?p> 想不到方定山猶豫良久不敢直言的話，卻被他斬釘截鐵的說出來了。
“哦？”方定山答應(yīng)一聲。他知道，既然沈云飛說出了結(jié)論，就一定已經(jīng)想好了推卻的說辭。
果然，沈云飛向三位林爺拱了拱手，不緊不慢的笑道：“不是我當面恭維，這些年，林語堂在三位當家人的帶領(lǐng)下，真可謂聲名鵲起。不論江湖勢力，還是門下弟子的武藝，都是頂尖拔萃的。莫說是護送兩只箱子進京，就是深入敵邦、刺探軍情，于三位林爺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難事。我鎮(zhèn)遠鏢局呢？專做行鏢生意十余載，鮮有失手，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愛，贈了一個‘天下第一鏢’的稱號，這也不是浪得虛名。咱兩家，可謂旗鼓相當、不相上下了。”
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見林語堂的人全都擰著眉頭聽著，方定山也垂著眼睛，等著他的下文。
沈云飛便繼續(xù)道：“所以今日這趟鏢，我鎮(zhèn)遠鏢局還是不接為妙。若是接了，將來傳揚出去，江湖上的朋友不說我們貪圖林語堂的十萬兩銀子，倒要恥笑林語堂沒本事護送財物，反要仰仗鎮(zhèn)遠鏢局的鼻息了。三位林爺，您說是不是？”
好聰明的說辭。他避過對方假借托鏢來找茬的事，也不說自己不敢接這趟鏢，倒是為林語堂的顏面考慮，只好推掉這樁生意。
方定山聽到這里，含笑點了點頭。
林語堂的三位當家人卻是一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對答。
“所以，為著林語堂的名聲考慮，咱們是萬萬不會接這趟鏢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頓了頓，又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