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動。但雙眼中,卻可以明顯感覺到冰冷的殺意,那股殺意非常冰冷,甚至,這初春時的天氣,還要冰冷許多。
可即便如此,柳青松去也不為所動,他見過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也曾感受到過類似純粹的殺意,更在死亡邊緣,無數(shù)次徘徊過。
對于這樣經(jīng)歷的人來說,不論是誰的殺意,都不在為之動容。
“老夫曾聽聞,大戶人家都會豢養(yǎng)死士,并留下所屬之人的烙印?!?p> 歐陽手指間的竹條,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甚至不想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但是,請聽老夫把話說完,再決定下手與否。”
歐陽并沒有放下殺心,但決定聽完柳青松的話。
此時他已經(jīng)有了殺人滅口之心,可這樣做太過冒險,若不是身受重傷,大可殺之了事。
即便是一村之人,也不過,多殺死幾只螞蟻而已。
可目前來說,最妥當?shù)淖龇?,應是先療傷,起碼要恢復,身體正常的活動能力。
“不過,那名胸口插著飛刀的死尸,已經(jīng)被野獸分食,只留下些許衣服,和兩把飛刀?!绷嗨深D了頓接著說道:“老夫已將此事,寫于書信之上,分成三份送出村莊,一份送到雒陽,一份送到徐州,一份送到漁陽郡。想必此時,距離最近漁陽郡守,已經(jīng)聽聞此事。若是派人前來,明日即到?!?p> 此時歐陽內心,已經(jīng)震驚不已。此人心思只縝密,難得一見。若是我此時動手,明日官府來了人,看見一村之人被屠戮殆盡,朝廷必然震怒。
而江湖中人,最怕便是與官府交惡。哪怕是傳說中,無門與朝廷,有著某種隱秘的關系。
歐陽卻不敢以身犯險,他的命,不能也不應該用來賭在此處。
何況此時,這一家人,還未曾有過半點加害之心。
而面前這名老者,所展現(xiàn)出來的手段,極為高深莫測。不論是毀尸滅跡,手法十分老臉,更有難得一見的縝密心思。最關鍵的是,面對自己兩次三番,以性命威脅,不到最關鍵時刻,不亮出最后底牌。
光是這份膽量,便是所見之人中,唯一一人。有膽識,沉得住氣,心思縝密,無一不是梟雄之才。
若只是一名做過佐史的小官,歐陽根本不信。
柳青松眼中格外平靜,說話聲音依舊平穩(wěn),“如果我活著,便會對那前來調查的差使說,那具尸體的不遠處,還有另外一具,同樣被野獸分食,而尸體旁還有一件殘破的大黑袍?!?p> “看來時間你已算好,如此一來,即便我將此處村莊農(nóng)戶,盡皆滅口。也無法抽身而退,反而做實了我屠殺百姓的惡行。無論是否誣陷村民與山賊勾結,我都會被朝廷通緝。”
“可大俠若是饒過老夫一家,以及這一村百姓的性命,自然不會被朝廷通緝?!?p> “你在威脅我?”歐陽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里說出這五個字,憤怒之火,已然溢于言表,可是雙手之間掐住的竹條,卻是在慢慢放松下來。
“老夫并非威脅,只是在跟大俠,做個對等的交易?!绷嗨舌嵵匦卸Y“老夫說個假話,幫大俠掩飾行蹤。大俠手下留情,饒過老夫一家老小的性命。對于你我來說,各自解決彼此的麻煩,何樂而不為?!?p> 歐陽沉默許久,仔細盯著柳青松,觀察許久,緩緩說道:“如此心機城府,若是繼續(xù)為官,升至一州刺史也不為過。”
“老夫早已厭倦,官場爾虞我詐,只想老死在這村莊。”
歐陽忍不住放聲大笑幾聲,“萬沒想到,竟然在偏遠村莊,遇到隱居避世的高人。”
“老夫不過是被罷官歸田的老頭子而已,說不上是隱居避世高人?!?p> “先生心思縝密,在下十分敬佩?!睔W陽坐在床上微微俯身行禮,“可,若我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只想殺人滅口,你又如何是好?”
話畢,歐陽隨手擲出雙指之間的竹條,飛向柳青松,擦著臉龐留下一道血痕,而后沒入墻體。
柳青松眼看著歐陽緩緩收回的手,依然沒有驚恐,甚至沒有出現(xiàn)任何表情,只是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眉頭皺起,似乎是因為些許疼痛,回頭看向沒入墻體的竹條。
雖然,他沒有看清暗器是何物。轉念一下,其實,也無須知道是被何物所傷。
只需要知道,歐陽可以輕松的殺死自己,便足矣。
歐陽的用意,再明顯不過,當柳青松拿出自己的底牌時,對方自然也要拿出相應的底牌,才能確定賭桌上的雙方,擺在臺面上有對等的籌碼。
“人生在世不過幾十載,怎能世事皆如所料,皆如所愿,總有些時候需要賭一賭?!?p> “用一家性命,與一村之人的性命,賭我不會濫殺無辜?”
“老夫這一生,死里逃生若干次,能活下來,全憑氣運。”
“但若是真死了呢?”
“死了便死了,老夫此生已無憾?!?p> “可你妻兒,不是因你而枉死?”
“吾妻自然知曉,我會全力護她安全,至于吾兒,乃是他執(zhí)意將你救回。若是因此而死,那也是他為自己的選擇,應當付出的代價,怨不得旁人?!?p> “有些意思?!?p> 歐陽從未見過如此分明之人,不禁對這名為老者,所教養(yǎng)的子嗣,充滿了興趣。
“老夫,還有件小事相求。”
“這幾日養(yǎng)傷期間,需要有人侍奉,叫令郎過來,我會好好看看他。”
柳青松再次珍重行禮,“只需實話實說,再將江湖險惡之事,說上二三例便可?!?p> 歐陽揮了揮手,柳青松拱了拱手,便退出房間,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
房門被打開,門外走進來一名少年,身高約有七尺左右,身穿本色麻衣,腰間披著灰白色的狼皮,膚色略黑身材健壯,滿臉稚氣,十分清秀,雙眼格外有神,與他父親十分相似,只是雙眼,沒有其父親沉斂。
想來也是正常,畢竟才是未行加冠禮的少年。
少年故作沉聲,“吾名柳白,年十五,柳青松乃是家父。善射術,好捕獸,百步之外,箭無虛發(fā)。”
柳白得意洋洋,展示著自己的優(yōu)勢,甚是驕傲。
的確也值得驕傲,在整個村子里,已經(jīng)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獵手,除了他父親,能穩(wěn)穩(wěn)勝過一籌,其余村子里的獵手,也就是伯仲之間,然而他才十五歲。
“張弓拉滿可有一石之力?”
“只有半石之力?!?p> “氣沉丹田,呼吸吐納,可曾知曉??!?p> “不知。”
“拳腿功夫,可曾習得?”
“未曾?!?p> “如此說來,你未曾習得,任何武道功法?”
“是?!?p> “那你如何行俠仗義,除暴安良?”
“憑我手中這把弓?!?p> “你在跟我說笑?”
“柳白很認真,并沒有說笑?!?p> “如遇山匪強盜,尚無自保之力,與那手無縛雞之力,尋常百姓有何不同?又如何保護一城百姓安危?”
柳白想了想,認真回答道:“我可以學,而且,我學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