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桃花樹下桃花仙
八月初十,吉,宜嫁娶。
蘇城,郊外。
離言將郁森帶到了那棵見證了她被鳳凰火燒傷心脈的那片桃林里。
“我記得,那棵樹就在前頭。”
很快,那棵歪脖子樹便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眼前。
不過這次,卻不是只有他們了。
樹下,有一個人,身穿紅衣歪坐在樹下。
離言看了看郁森,郁森將離言護在身后,隨手撿一塊兒石子,就要扔過去。
“八師兄,先等等。”
說罷,離言輕手輕腳的走到了那人的身旁。她先是用斬云戳了戳她,見她沒有動彈,確認她是昏死了過去,便松了口氣。
“她是暈了,而且是人,不是妖精。”
郁森想了想,道:“你要找的東西長什么樣,我給你找。”
來的路上離言就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了,“是一只耳環(huán),帶著藍色珠子,在樹的背后,被埋在土里了。”
“你小心點兒,我這就去找?!?p> 離言對他點了點頭,在心里與他說了聲抱歉,實在是不騙他,她就出不來啊。
離言看著地上的紅衣少女,衣服的料子極好。鵝蛋臉,皮膚白皙,發(fā)式和耳環(huán)都是值錢的東西,手指也白皙如玉,不像是做苦活的,應當不是窮人家的孩子。但是,一個大家小姐,這么晚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離言抬頭看了看掛滿了紅繩的歪脖子樹,難不成,她是來這里求姻緣的?
這一會兒的功夫,地上的姑娘已經(jīng)醒了。
她看到離言后,眼中露出了驚恐,驚恐中還夾雜著一分詫異。
“你......你就是桃花仙嗎?”
離言一愣,隨后認真的點了點頭,她清了清嗓子,認真說道:“我就是桃花仙?!?p> 那女子聽后,也是一愣。隨即她的臉色由白到青,又由青到黑。
“你既然也是女子,又為何要我嫁給你?”她厲聲質問道。
離言大腦飛速旋轉,眼下這人誤以為她是桃花仙,所以才會說出這番話。也就是說,她原先是要嫁給桃花仙的。但是,據(jù)說只有桃林的主人見過桃花仙,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眼前這姑娘出沒出生都不一定呢。所以......
“你爹是孟良義。”離言肯定說道。
地上的姑娘冷笑一聲,“我沒有那等忘恩負義的爹。”
所以,她確實是孟良義的女兒。
“是你爹告訴你,要你嫁給桃......我的嗎?”
她斜睨了離言一眼,扶著樹干,慢慢站了起來。
“這難道不是你告訴他的嗎?”
“對……對,是我告訴他的?!彪x言摸了摸下巴,所以說桃花仙是真的存在的嗎?那不然,孟良義犯不著把人送來這里啊。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她看著離陽,冷聲回道:“孟雪,十八?!?p> 離言點點頭,跟她一邊大。
離言看了看天,都已經(jīng)快黑了,就這樣把一個大姑娘放在這里,這些當?shù)锏?,真是太狠心了?p> “為什么現(xiàn)在送你過來呀?”
在孟雪看來,這個問題,是變相的在指責她來到晚了。孟雪紅著眼看著她,若不是因為她。她怎會落得如此地步,外祖母又怎會病死在榻上。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因為她。
離言擒住了孟雪的手臂,稍一用力,便讓她松開了手里的金簪。
“不是,孟姑娘,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我們不是聊的好好的嘛,怎么就動上手了呢?!?p> 孟雪大喊道:“放開我,我要殺了你,你這妖孽?!?p> 離言輕聲道:“我馬上就放開你,但是你得保證,不能再跟我動手了。你這細皮嫩肉的,我一個不小心,會傷到你的。”
“可不敢放開她,小心她咬你。”林中突然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離言立刻警惕了起來。林中有人,她竟然沒有察覺到,這可不大讓人高興。
郁森也終于放棄了尋找那并不存在的耳環(huán),來到了離言的身邊。
他疑惑的看了眼離言和她拉著的孟雪,離言解釋道:“有些事情沒跟她解釋清楚。”
不過,那男人的話倒是給了孟雪啟示。她對著離言的手就咬了過去,幸虧離言反應迅速,避開了。
“孟姑娘,你這樣做就不好了。你要是再動,我就得弄暈你了。”
孟雪對她的威脅不為所動,堅持要咬她。
“弄暈好,弄暈了,我們......”
“碰。”這是離言扔出的帶著朱砂的石頭擊中目標的聲音。
“說啊,怎么不說了呢?”離言輕聲道。
從樹上飄下來的身穿白衣的桃花眼男子,頗為傲氣的看著離言,“這是我故意讓你發(fā)現(xiàn)的,否則,你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我。”
離言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桃花眼,眉清目秀,白衣上繡滿了桃花,說他不是桃花妖都對不起那一身桃花。
“你媳婦,你不管管。”
那人頗為挑剔的看了眼孟雪,“我當初就是說說罷了,我哪知道他真會把自己的女兒送過來啊。”
孟雪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頭看向離言。
“嗯,你爹見的那個桃花仙不是我,他見的確實是個男的?!彪x言伸手指了指對面的人,道:“就是他?!?p> 孟雪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串通好了的嘛。”
對面的男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你看,逗小姑娘玩兒,出事了吧?!?p> 離言冷冷看他一眼,“沒你的事兒,你少說話?!?p> “你怎么能這么對你的救命恩人?”那人抱臂道。
離言瞇起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當初她就是在這棵樹下出事的。可以說這棵樹見證了那一切,若那時他也在這棵樹里,那他應該也看到了發(fā)生的事情。但是,救命恩人?
“你別這么看我,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害怕你的。我可是很厲害的。”他色厲內荏道。
離言看了看手里的孟雪,她紅著眼,表情憤恨的看著她。
“孟姑娘,我現(xiàn)在放開你,咱好好說話,你別再跟我動手了。你打不過我的,我想這一點你很清楚,是吧?”
孟雪呼吸都重了幾分,但她不得不承認,這話說的沒錯,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離言沒等她回答,就將她松開了。
“你叫什么名字?”離言沖那人挑了挑眉。
“元誠?!彼氐馈?p> “很好,現(xiàn)在把你跟孟良義做的交易說出來。然后,你再跟我說說救命恩人的事情?!?p> 此刻孟雪心中也有幾分動搖,當初她爹說的確是個男人,而且也沒有說他帶面具。到現(xiàn)在,孟雪才發(fā)現(xiàn)離言的左眼是紅色的。
“我一直寄居在這棵樹里,很久以前就有人喜歡對著這棵樹說心里話。有些事情是挺有趣的,但有些就不那么有趣了。尤其是那位姓林的小姐,她什么話都在這里說。托她的福,我知道了她家里家大業(yè)大,而且就只有她一個孩子?!?p> 元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說道:“族親覬覦林家家產(chǎn),想要過繼一個孩子到他們家。但是,林小姐的父母不想,他們想招贅入府。”
他覷了眼孟雪,道:“剛好有一天,那個叫孟良義的人來這里,他的母親生病了,他希望她能早日康復。”
聽了這話,孟雪愣了愣,她的祖母已經(jīng)去世很多年了。
“來這里大多數(shù)人都是為了錢財或者是因緣,像孟良義那樣為了母親健康的人,不多。而且,他們年紀相仿。男未婚,女未嫁。我覺得他們兩個挺合適的,于是,我就在孟良義的面前現(xiàn)身了。把林小姐的喜好,林夫人、林老爺?shù)南埠靡捕几嬖V了他?!?p> “我不能離開這里,他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但后來,他確實跟那個林小姐成親了?!?p> 孟雪牙咬的咯咯作響。
“我真沒想娶你,我就是跟他開個玩笑。我哪里會知道,他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啊。”
他仔細看了看孟雪,感嘆道:“你跟你娘長的還挺像的?!?p> “孟姑娘,你娘還好嗎?”
“我娘要是活著,你們覺得我還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孟雪慘然一笑,“我那爹,讀書不成,做生意也不成,就會養(yǎng)女人。一直以來,我們家的生意都是我娘和外祖母在撐著?,F(xiàn)在,她們都走了,生意一落千丈,他就想起來賣女求榮了。”
元誠不敢看孟雪,他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的。一開始,他真的很好的,孝順父母。而且,我也見過他的母親,是個很和善的人。比許多人家那些囂張跋扈的婆婆可是好了不少。”
孟雪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她的祖母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她為了不讓弟弟家的外甥女嫁給她爹,跟他們斷絕了關系。可祖母一去,沒到一個月,她爹就將他那好表妹以平妻之禮納進了府。
那日,母親動了胎氣,早產(chǎn)生下了她的弟弟。纏綿病榻三年之久,也去了。最后的日子,母親形銷骨立,父親再也沒有去看過她。
“那個,我可以給你爹托個夢,讓他知道我只是跟你們開了個玩笑,你可以回家去了?!?p> 孟雪抬眼看向元誠,眼中滿是怨恨,“那我的母親,我的外祖母,她們又該怎么辦?你能把他們還給我嗎?”
元誠囁嚅道:“人死不能復生,我......做不到。”
離言皺眉看著元誠,人死不能復生,她默默重復了一遍。但是,她記得在典籍中看過,好像是有一個辦法可以做到的。只是,以命換命,這世間,少有人會做這樣的事情而已。
“孟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家里,總有一個你在意并且也在意你的人吧,你得為他想想啊?!?p> 孟雪一怔,她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如果自己就這樣死在這里,那小恪該怎么辦?
見她如此,離言便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至少她現(xiàn)在有了希望了。離言輕聲道:“我們送你回去,其他的從長計議,你覺得怎么樣?”
孟雪咬唇看著他們,含淚答應了下來。
元誠表情落寞道:“你們走吧,我不能離開這里。”
離言扭頭看向了他,她就感覺他不是妖精。
“我有辦法帶你離開?!?p> 元誠瞪大了眼睛看著離言,眼中盛滿了驚喜,“你……真的能做到嗎?”
離言快走幾步,到了他的面前,低聲道:“我當然可以做到。不過,我放在你那里的東西,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p> 元誠一愣,看她先前的模樣,他還以為她忘記了呢。
元誠點頭如搗蒜,“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不會讓別人知道的?!?p> 見他答應下來,離言也松了一口氣。她是真不記得自己在他這里放了什么東西,但是她又確實從他身上感覺到了自己的氣息,憑他這個身手想要從她身上偷些什么,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她猜應該是她給他的。沒想到,她還真猜對了。
“可能會有點兒疼,就一瞬間,你忍一下。”說罷,離言就將符紙打進了他的身體。
“嘶。”離言看過來的時候,元誠咬著牙說,“沒事兒,不疼?!?p> 離言胡亂點了點頭,隨即拔出斬云,將他腿上那無形卻將他鎖的結結實實的鎖鏈給斬斷了。
元誠心中十分懊悔,早知道這把劍能斬斷這鎖鏈,他就應該趁著劍插在地上的時候自己給斬斷的。
離言似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若是沒有足夠的力量,是斬不斷這鎖鏈的?!?p> “哦,我知道了?!痹\一副受教的模樣。
“話說,是誰把你鎖在這里的?”
元誠哭喪著臉,道:“我不知道啊,我連他的臉都沒看清,他就給我鎖在這里了?!?p> “你干了什么,讓他非要把你鎖在這里?”
“這,我也不知道啊。他走的時候,說交給了我一個任務。等任務完成了,他就會把記憶還給我。”
他看了眼孟雪,在離言耳邊小聲說道:“我一直覺得,撮合林小姐和孟良義就是那人交給我的任務。”說到這里他又看了眼孟雪,孟雪看他的眼神還是十分兇狠,他瑟縮了一下,往離言身后縮了縮,委屈道:“但是,他一直也沒有出現(xiàn)?!?p> “行吧,有機會,我會給你找找看的?!彪x言道。
元誠一臉感激的看著離言,拉著她的袖子,道:“謝謝你。”
離言面無表情的把他的手給打了下去,“不要靠我這么近,謝謝。”
元誠立刻把手背到了身后,然后朝離言眨了眨眼。
離言從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塊兒翡翠玉佩,“你先在這里呆著吧。”
元誠咻的一聲,就飛進了玉佩里。
孟雪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看向離言的眼神多了幾分害怕。
“孟姑娘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p> 孟雪冷哼一聲,轉過頭不再看離言。
“八師兄,我們走了?!?p> “可是耳環(huán)還沒有找到?!?p> 離言從袖子里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耳環(huán),在郁森的面前晃了晃,“我已經(jīng)找到了,原來就在我腳下的地里埋著。”
郁森抿唇看著她。
“八師兄?!彪x言小聲道。
“我不傻。”郁森道。
離言心中懊悔不已,她怎么就忘記了把這耳環(huán)丟出去了呢。
離言正色道:“大晚上,六師姐出來不安全,所以我才用這個借口把你誑了出來。八師兄,我錯了?!?p> 郁森接受了她的解釋,“以后有這鐘事情,直說就好,不用瞞我。”
離言面上應了下來,心里想的卻是,以后她再要誑他,得做到萬無一失才好。
“你們到底還走不走了?”孟雪的耐心,終于耗盡了。
*
月初升,薛衡回到了國師府。
才進院子,他便看到到了,據(jù)說正在閉關的師傅坐在石桌旁閉目養(yǎng)神。
朝月身穿黑衣,靜坐在月光下,長髯垂在胸前,臉色平靜,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感覺。
薛衡快走幾步,到了朝月面前,拱手道:“師傅?!?p> 朝月滿滿睜開了雙眼,他看著薛衡,眼中滿是慈愛。
“師傅,我并未在那里找到什么東西。”
“不打緊,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等時候到了,我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p> 薛衡心底思索了一番,輕聲問道:“師傅,您要找的,是個人嗎?”
“是?!?p> 薛衡不解的問道:“您,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朝月抬頭看了看高高掛在天空的月亮,“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需要他幫忙?!?p> “那......太子?”
“現(xiàn)在不能逼他,再等等。那件事情,就先擱下來?!?p> 聽了這話,薛衡眼中染上了幾分喜悅。雖并不是他勸師傅放棄了自己的想法,但他到底還是放棄了,這樣也好。
“對了,派人去給天一樓的人送個消息,就說鳳凰出世了。”
“是?!?p> 交代完這些,朝月便回到了藏書樓。
三樓的黑布都已經(jīng)撤掉了,除了中間的箱子,再也沒有別的了。
朝月打開了盒子,皺眉打量著空空如也的盒子,“你究竟是怎么將東西帶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