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晴物很是聰慧,已經能通篇背誦《業(yè)山十三經》的內容,甚至有理解地復述圣人添加的語錄。
女孩子們都很喜歡他背書的模樣,因而我家的私塾里多了不少年輕的女學生。
清晨的神廟,我對著圣人、母親、丫頭分別上香,寄托我對他們的思念。
無為則抱著掃把,站在院子里掃地,每次都能掃得一塵不染,看不出有風吹過。
無為是個勇敢的丫頭。
她和其他的女孩兒一樣喜歡晴物,卻有著其他女孩兒所沒有的勇敢,能不顧他人目光,住進我家,幫我擔負日復一日的家務。
我雖看好這個女孩兒,卻本著任其自然的原則,從來不曾給過任何指示。
兩年來,她從未離開過這座傍著風都的鎮(zhèn)子,每天都會精神滿滿,為晴物準備甘甜的泉水。
遺憾的是,晴物卻從未主動跟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故意不去看她,即使無為在他眼前不停揮手,晴物也只當看穿了空氣。
不得不說,這是極大的羞辱。
人形的晴物向來慵懶,任性,寡言,就像一本倒在草坪上的詩集,翻到哪一頁都是唯美又神秘的瘦金文字,再沒有比他更美的東西,因而從不對無為有所反應。
只有當晴物褪去人身,變回一絲不掛的龍形,進入水中,被群魚簇擁,才會像正常的男孩兒一樣,托著下巴,搖著尾巴,眨著眼睛思考,張口向黑魚傾訴自己的壓力。
“兩年了,那個女人就這么垂涎我的色相嗎?”
風吹紅了葉,又是一年秋。
在帝國的習俗里,十七歲通常是凡間女孩子們訂親的年紀,沒有修行者那樣悠長的壽命,女孩子便只有結婚生子,完成這個屬于每一個人族的另類長生。
哪怕無為身份特殊,擁有巨大的權力,她在沒有長生之前,依然無法逃過這屬于每一個凡間女人的宿命。
云京的催婚告急送至小廟。
無法等待的無為也更加勇敢,比她出生以來任何時候都要勇敢。
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絕不肯辜負最美的自己,定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盡數展現給她認定晴物,才肯心死罷休。
黑龍湖的下午,從水中歸來,變回人形的晴物踩著滿地楓葉,躺在岸邊的石頭,慵懶地曬起太陽,盡情回味著身無一物、生而為龍的韻味。
可當晴物的目光微微傾斜,看到如同公主般的無為來到眼前,如同鮮花般綻放;看到她的羞澀的容顏從忐忑變?yōu)楣麛?,由果斷變?yōu)轶@喜。
他立刻注意到身體的背叛。
羞辱、挫敗、悔恨,三種情緒同時涌上心頭,逼得他偏過臉頰,
雖不是正眼,偏又無法移開眼睛,似乎還帶著某種期待,期待自己和無為發(fā)生點兒什么。
無為笑了,她看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晴物墮入滾滾紅塵,看著那曾經只有赤子之心的男孩兒墮入臆想和期待,心中爆發(fā)出火山噴發(fā)般的得意笑容。
這種得意高過情欲,高過云雨,高過占有。
須知情欲易淡,云雨易逝,占有易失。
唯有這份得意,才能代表無為完全的勝利,代表無為更上一層的道心。
……
……
無為走了,永遠地走了。
她沒有觸碰晴物,帶著屬于自己的戰(zhàn)果,踏上回家成婚的道路。
未來,她的生活非常幸福,沒有任何情感負擔。因為她沒有失去自己的貞潔,卻奪走了晴物的第一次悸動,再沒有比這更適合作為終結青春的禮物。
而與此相反的是。
一敗涂地的晴物,每晚都會陷入那令人喘不過氣的迷夢,而后清洗泥濘的身體,再也不能像幼時那樣平靜入睡。
他有了自己難以啟齒的秘密。
有了無法向我,向黑魚、烏鴉吐露的秘密。
他就像是受了欺負,委屈地流著女孩兒般的眼淚,偏又不敢告訴家人,開始和大家有了距離。
一旁偷窺的烏鴉注意到我的背影,來到我的書房,悄悄問我。
“您不去安慰晴物少爺嗎?”
“不去?!?p> “為什么?”
“在我看來,若晴物知道我在觀察他,看到他發(fā)情的樣子,一定會恨我,甚至躲著我。因為那是他不愿意我看到的一面,被我看到,他只會恐懼害怕?!?p> 無法理解我的烏鴉,說了一句自私,扭頭就走。
在它看來,真正的家人應該是一同承擔,而不是旁觀守望。
因而,它展開雙翅,如同一只驕傲的鳳凰飛出神廟,飛到晴物的身邊,用臟兮兮的羽毛輕撫晴物的淚水,輕啄晴物羞紅的臉頰。
也正是在那一天。
晴物開啟了自己的第一樣本命神通。
——布雨。
云雨裹著恐怖的雷霆與風暴,同時涌入小鎮(zhèn),迫使我不得不行事作為人族長生的職責,揮手將之驅散。
當晴物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時,他的人形露出了從未露出過的角,對我露出好似初見壞丫頭時的開朗笑容。
“我似乎突破到了諦境,能教我修行嗎?”
我說。
“行?!?p> 一夜之后。
云夢池的崢嶸榜上有了一個新名字。
晴物。
一個無人識得的龍族天才。

草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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