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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那年秋

第二章

我的娘那年秋 申駟平 3531 2019-12-11 15:28:52

  楊柳鎮(zhèn)整條街都是做生意的,大大小小的飯館、商鋪,誰也比不了劉西和的買賣氣派大。老遠(yuǎn)就能看見他的香滿樓和豪宅。紅色的人字樓頂、幾個一摟粗的紫色木柱子,柱子上掛著一塊招牌—香滿樓。豪宅與飯店一排,坐北朝南。在楊柳鎮(zhèn)屋里能鋪得起天然火山巖石地面的,就他一戶。

  他帶著秋走在大街上。因?yàn)槟莻€女尸,秋被劉西和感動了,他還算個好人。他們下了車,秋緊跟著劉西和往前走,如果是別人帶著秋,行人一定要停下腳步,瞅瞅秋的慘樣兒,還得問問究竟,可此刻,他們只是驚了一下。躬著腰叫一聲劉老爺。日本人笑瞇瞇叫她劉桑。

  秋跟著劉西和走進(jìn)了豪宅一樓大廳,廳內(nèi)有一個又干又瘦的白俄女人,她的一雙凹眼炯炯有神,細(xì)高挑兒,金黃色的長發(fā)盤在腦后,腳很大,穿一雙中式的花布鞋,黑色禿領(lǐng)疙瘩襻上衣,短肥的黑色土布褲子,看上去和他的長相毫不搭界,這人,人稱吳媽,她是大管家身份。

  吳媽腳下生風(fēng)的迎了過來,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你可回來了,你的三個太太在樓上都打紅了眼,三太太把那兩個太太都給打了,幾個丫頭和幾個伙計(jì)也拉不開,你快去看看吧。”劉西和臉色陰了下來:“先別管她們,讓她們打,打死一個少一個給我添亂的。去,好好侍候四姨太。先洗個熱水澡,挑最好的衣服給她換上。”

  秋蒙呆了,吳媽也愣了一下,四目相對。秋急了,朝著劉西和劈頭蓋臉一通猛打,劉西和來不及躲閃,抱著頭“哎,哎,別動手,快把她弄到后院去?!眳菋尣换挪幻Π亚锢趹牙?,就像夾麥個子似的,往后院兒走。秋的兩只胳膊被吳媽擒住了,兩條腿在空中瞎折騰。“王八蛋,大騙子,俺跟你拼了……”劉西和咂滋味兒咂的美:“行,夠辣!”

  伙計(jì)小順子在樓梯口兒看見了秋,也聽到四姨太什么的,他急忙跑回去告訴了三個太太。幾個太太頓時收了臟口,一致對外,急著下了樓。他們在老爺面前都不敢動怒,只是哭天抹淚兒,有的干嚎。三太太紫月鬧得最歡:“我的天呀,這還叫人咋活呀?”劉西和忍無可忍“嗷”的一嗓子:“別鬧了?!本秃孟聒Q了一槍,幾個太太一下子全啞了?!澳銈兌冀o我記著,以后誰要是敢欺負(fù)四姨太,我就把誰送給日本人!你們吃我的喝我的,連個蛋都生不出來。我見你們就來氣,都給我滾。”三個太太沒敢吱聲,扭捏著上了樓。

  劉西和自從取了三姨太,就開始懷疑自己原本就不能生養(yǎng),但不好確定,郎中也模棱兩可。他懷疑,在皇宮有一次沒侍候好主子,差點(diǎn)被主子砍了腦袋,他不生養(yǎng),純是被主子嚇的。當(dāng)時幫他求情的是個宮女,后來那宮女不知去向,卻讓他暗戀不舍??汕汕锍撕邳c(diǎn)兒,哪都像那個肯幫他求情的宮女。

  秋換了件花色旗袍,她的發(fā)式是民國時期富家太太流行的發(fā)式,昂貴的發(fā)釵,稀有的翡翠玉墜,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貴氣,人也顯得成熟了許多。這都是吳媽和幾個丫鬟給她精心打扮的。秋穿著高跟皮鞋邁著一字步,她身后跟著劉西和的貼身丫鬟雪兒,兩個人從一樓大廳走到二樓劉西和的房間。劉西和坐著一把高背的藤制搖搖椅,仰面朝天,正百思不得其解:這秋咋這么快就從了他?這簡直是有些反常。

  秋向他提了條件:要明媒正娶、完婚的日期要定在下月陰歷初八、婚前這段時間不許他碰她、過兩天她要去城里逛一逛。劉西和一激動,滿應(yīng)滿許。這會兒,劉西和覺得自己當(dāng)時昏了頭,怎么可以答應(yīng)她去平安城!

  秋進(jìn)了屋,劉西和讓雪兒先出去,他臉色陰著,說不定要動怒。秋覺著不大對勁,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擺出一副太太的樣子,說:“你陰著臉給誰看呢?我告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眲⑽骱蛦枺骸澳阒朗裁??”劉西和目不轉(zhuǎn)睛望著屋頂,秋看著別扭說:“你把臉對著我?!眲⑽骱蛻Z了“好好,你到底知道什么?”秋抬高嗓門:“給你放到嘴里,你不愛吃,非要追著搶著吃,你身邊的女人是不是太多了?”劉西和被他說的直愣神兒。秋又說:“我還要告訴你,要不是吳媽跟我說,你以前做的那些善事,你就是把我供起來吃,我照樣寧死也不讓你吃?!边@話如同一劑良藥,出自仙人之手,劉西和頓時云消霧散,他先是陪笑,好話說了許多。見秋那張百看不厭的臉一直板著,又抽了自己的嘴巴,秋這才饒了他。

  劉府有六間睡房,三個太太各占一間,套間丫鬟住,其余三間老爺和吳媽各占一間,無人敢住那一間稱鬼屋的房子。秋總不能和伙計(jì)們同睡在后院兒房子里,也不能和吳媽睡在一個房間,吳媽每到深夜一定要有動靜,這是她的習(xí)慣。他是劉西和的暗保,劉府里除了劉西和的幾個親信之外,誰也不知道吳媽這個大掌柜竟然是劉西和的保鏢,她這個人很神,意守丹田,出入自如,把中國古人悟出的養(yǎng)生之道運(yùn)用到了較高境界,她可在十幾秒之內(nèi)排出任何雜念,意守丹田。她在體內(nèi)悟出了三種功法:止痛法、除病法、睡眠法。她一天一夜,只入境兩到三個小時,所運(yùn)用的睡眠法,就可以保持精力充沛。

  秋要求完婚前這段時間和吳媽睡一個房間,劉西和不答應(yīng),秋說:“我聽吳媽說,你以前的大太太受不了香月的氣,吊死在她的睡房。那房間一直空著,沒人敢住,要不,我住吧,我不怕?!眲⑽骱陀X著那間房總空著也不叫個事兒,就答應(yīng)讓秋先住著,還把自己的貼身丫鬟雪兒給了秋。劉西和讓雪兒帶著兩個丫鬟把房間收拾一下。等收拾完了,劉西和陪著秋過去看了看。秋十分滿意,桌上有個留聲機(jī),雪兒教會了秋怎么用。

  秋初到劉府,身為四姨太,總得和三個太太見個面。劉西和說:“見了三個太太,你要說普通話,場面話。話不能多說,好讓他們,猜不透你,也好壓壓他們的傲氣,省得以后我不在府上,你受她們的氣。這幾個太太我早就煩透他們了,休也休不得,惹也惹不得?!鼻镎f:“我聽吳媽說了,這三個太太娘家人都有做官的,她們仗勢欺人,都欺負(fù)慣了,可我不怕,我就不信怎就沒王法了?!鼻锵嘈艅⑽骱妥鲞^不少的善事,人品還行,可就是不想委屈自己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反正過兩天,要去平安城,想跑誰也攔不住。在跑之前治治那幾個仗勢欺人的太太,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劉西和必定有恩于她。

  劉西和給秋換了個名兒,叫黎曼秋,秋覺得這個名兒好聽洋氣,可不像香月、紅月、紫月,聽著俗氣。秋邁著“一”字步,手搖著洋手帕,大言不慚走進(jìn)大太太屋,紅月紫月也在。劉西和說:“來,曼秋我給你介紹一下?!鼻飺]了一下洋手帕:“不用了,我聽雪兒說了,香月、紅月,還有三太太紫月,我一聽好俗氣的名兒。記著,我叫黎曼秋。以后,就叫我曼秋好了。我呢,就叫你們老大姐,老二姐,老三姐。你們不愛聽,也得聽。必定人老珠黃了嘛。老爺,你說我說的在理吧?”秋貼向劉西和,故意撫媚了一下。劉西和,萬沒想到秋會來這么一出,他只好順其自然:“哎…哎…,在理兒在理兒?!?p>  幾個太太拉下臉子,三太太上前幾步,上下打量了一下秋:“哎呦,這才多會兒不見,渾身泥巴的鄉(xiāng)巴佬,一個臭丫頭片子,就變成金鳳凰,竟然有臉在我們面前裝金貴!我都替你丟臉呀?!奔t月嗤之以鼻:“可不是嗎,之前還哭喪著臉,死活不嫁給老爺,咋啦?剛這么一會兒就變成了騷狐貍!”劉西和臉一陰,要發(fā)火。秋忸捏著這拉了他一把:“老爺,你的嘴好嚴(yán)啊,咋不把實(shí)情告訴她們。好了,我替你說吧,我呀,那是演一出戲給老爺看,想知道老爺是不是真心喜歡我。你們說我都那樣了,老爺都喜歡我,我現(xiàn)在又變回了大家閨秀,你們以后啊,就等著守活寡吧。”大太太發(fā)話了:“死丫頭片子,你以為我傻呀,我告訴你,你騙過誰也騙不過我,你這是緩兵之計(jì),拿了錢,想找機(jī)會脫身??晌移蛔屇愕贸眩〗裢砦揖妥尷蠣敻惆萏??!薄皢眩瑔?,看你,人老珠黃不說,這腦袋咋還不好用了?實(shí)不相瞞,我和老爺早已私下一見鐘情,生米做成了熟飯。現(xiàn)在呀,我有孕在身,不想和你們動氣。老爺,咱們走。”三個太太眼睜睜看著秋挎著老爺大搖大擺走了出去。大太太臉色都?xì)獍琢耍骸八姥绢^片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你等著!”

  秋從大太太的房間出來,直接去了劉西和房間。秋心里沒底,這會兒,劉西和會不會一高興,把生米做成熟飯。見劉西和讓雪兒先出去,把門一關(guān),秋心里“怦怦”直跳。劉西和笑著夸秋,能言善辯,把三個太太,都給鎮(zhèn)住了。劉西和只是贊不絕口,沒有把生米做成熟飯的跡象,秋這才放心。

  秋試探著問:“過兩天你帶我去城里逛街,你就不怕幾個太太在家鬧翻了天?!眲⑽骱筒患偎妓鞯幕卮穑骸皼]事兒,有吳媽在?!鼻锒酥募苁?,揮了一下手帕:“那可不妥,你是老爺,又是大掌柜,這里里外外大事小情,都得你罩著,這萬一來個大貴客,你不去,咱不得落個生分。俗話說得好,家不可一日無主。你家大業(yè)大,哪能說離開就離開?!眲⑽骱湍菑埓蟀啄槪榭v著:“喲喲,你還別說,這件事兒我還真得忖量忖量?!薄皠e忖量了,就讓雪兒陪我去吧。”秋一直盯著劉西和臉上的細(xì)微的表情變化。那張臉由抽縱到驚訝到多疑,轉(zhuǎn)而又和氣而爽快的說:“好好,就按你說的辦,讓雪兒陪你去,回頭我讓吳媽多給你支些錢,到了平安城該玩兒就玩兒,該花就花,咱不怕花錢。”秋從此時起,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也開始學(xué)著用心計(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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