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寒與無關月等人落地的時候,伏唯已遵照百寶教的方法將那所謂的魔元取了出來。取出來后,伏唯本意是還給百寶,但百寶大手一揮,就說是不用還了,等到了魔域還用得到。
伏唯心里不是很有滋味。一方面,他確實有變強的迫切念頭。但這顆魔元所爆發(fā)的能量也太邪性了,指定不是他要走的正道,所以心里暗下決心:此物只可在緊要關頭一用,絕不可依附于它。
再看都渠族人,在離珠確定消失后,大家的身體感覺并沒有多大變化,唯一的變化在于他們在面對黑水時不再恐懼。至于司寒和無關月二人,則重新恢復了敵對的關系,只是在如此環(huán)境之下,司寒不太好動手。
這時候,無關月徑直來到了百寶身前,微笑著以人類的禮數(shù)作揖。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我聽聞閣下是從人間過來,要回去魔域。此地有一座傳送陣法,如若不棄的話,待我將都渠眾人送出無界地之后,即送閣下返回魔域,如何?”
這貨怕不是想要趕緊送客吧……百寶心想。畢竟他對無關月來說,算得上是個未知的存在,肯定不指望在面對司寒時,還多出他這么個威脅。
不過他的本意就是要借用傳送陣回到魔域,有人肯幫忙,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你私自放我,不怕那位天神找你麻煩?”
“他已經(jīng)在找麻煩了,”無關月微笑不減,“所以干脆多做一些惹他煩惱的事?!?p> 百寶特意看了一眼司寒,后者離得很遠,只是安靜地站著。老族長拉著幾個人來向司寒道謝時,也被他直接無視了過去。
“將軍!”祭尊此時朝他們走來,“你說得沒錯,那個傳送陣就在鎮(zhèn)物所在的位置。不過可惜的是,鎮(zhèn)物卻消失了?!?p> “是方才的攻擊毀滅了鎮(zhèn)物?”伏唯猜測。
“鎮(zhèn)物乃是離珠的一部分,離珠神隕,它自然也跟著消失。”無關月抬頭看向頭頂一片漆黑的穹頂,出現(xiàn)大大小小的裂縫,透出白色的光。
“看來將與鎮(zhèn)物一同消失的,還有這個由它支撐的洞天。”
“嗯,我已經(jīng)叫族長安排人進入傳送陣了,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里吧?!奔雷鸾又f。
百寶忽然望向遠處的黑水水面,那里的漣漪變得頻繁。
“百寶,白晨兄弟還沒找到?!狈ㄌ嵝寻賹氄f。
百寶卻指著那片漣漪,“看,這不就來了嘛?!?p> 一個長相艷麗的女子從水中甩出腦袋,大氣地呼吸著,就像是憋氣憋了相當長時間。
緊接著,她將赤膊著上身的白晨勉強拉到水面,貼著自己的身體向前劃水。
這一系列的動作讓她的上身也很快露出水面。伏唯瞬間就不敢再看了。原因是她現(xiàn)在上身穿著的正是白晨的衣服,而且濕透了以后更加貼著身子,把輪廓都貼得一清二楚。
只是稍微一想便知道,這女子現(xiàn)在裹著白晨的衣服,她原本身上不穿的可能性極大。
“喂,救命啊,能不能先救人再看?”
伏唯沒看,但百寶還是很認真在看的。倒不是在看那婀娜多姿的女子身材,而是發(fā)覺白晨的眉宇有些不同了。
這時,祭尊反應過來了,趕忙招呼人去幫忙。
他叫了幾個族人,順便把族人的一些備用衣物甩了過去,讓水中的兩人不至于共用一套衣服。至于二人為何共用一套衣服,又是以如此艱難的貼到一起,大家表示心知肚明,不便明說了。
只有極少的人反應過來一個問題:白晨他們見過,但這女子是誰?
等到把人都拉上岸,祭尊二話不說就把一柄斷劍架到了那女子的粉脖上:“魔人,你怎會在此?”
竟然是個魔族人!族人們大驚失色,才注意到女子眼瞳的血紅。
但緊接著,女子的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奴家進入無界地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被怪鳥襲擊,不小心就卷入了這里。好在得郎君相救,才幸免于難……”
說著說著,她低低地抽泣起來:“若是閣下非要殺了奴家的話,奴家斷無怨言,只是希望閣下能救救郎君?!?p> 郎君?這兩人的關系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
“魔女,你可還記得我們兩個嗎?”伏唯看不下去了,拉著百寶站出來說。他打心眼里不相信這套說辭,幾日前還在對戰(zhàn)的兩人,轉(zhuǎn)眼間就你儂我儂了,擱誰誰信?
“你是……”曲安忽然眼前一亮,“奴家想起來了,你是郎君的朋友。這下好了,郎君有救了!”
“……”伏唯有點沒預料到這個反應,好似幾日前的事全被這女人忘了。
“你的郎君只是暫時昏迷,并無大礙?!睙o關月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托離了祭尊的斷劍,隨后對祭尊說:“這是他們的家事,我們就不必摻和了。先去將族人們送離這里吧,此處不宜久留。”
祭尊把劍收回,朝無關月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時,順手把看得入迷的阿格拉了過去:“別看了,小心眼里長刺?!?p> “為什么?”阿格抗議。
“因為漂亮的女人都帶著無形的刺,能啄人眼?!?p> 無關月和祭尊帶走了圍觀的人群,只留下了百寶和伏唯,另外還有那位離得很遠,但一直注視著他們的司寒。
“這下可以說實話了吧?”百寶端起了手,作出一副審問的架勢。和伏唯一樣,他也不信。但與伏唯的理由不同,他的理由很簡單:曲安這么好看,能看上白晨?
“實話?我說的都是實話!”曲安驚恐地緊緊抱住了白晨。
伏唯又不敢看了。濕身,加上緊貼的肌膚,再配上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很讓人誤以為在看什么青樓女色。
“少來,別扯什么英雄救美的段子,你能看上白毛什么?”百寶一臉鄙夷。
“他,他強壯啊……而且,總比你好看吧……”曲安語無倫次。
百寶聽罷忽然呆住,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伏唯差點憋不住笑,連咳了兩聲掩飾尷尬,道:“我看白晨兄弟也沒什么事,此事還是不再深究了。反正我們會從傳送陣去到魔域,可以把你帶上,等到了魔域,你就自己離開吧。”
“不,奴家才不會離開郎君?!鼻舶寻壮勘У酶o了,“我們已經(jīng)……嗯,奴家已經(jīng)是郎君的人了。”
“這……”伏唯眼睛瞪得老大。沒想到濃眉大眼的白晨,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他又咳了咳,換上了一張嚴肅的面孔:“這倒也是,既然白晨做了這樣的事,就得負起責任才行。”
“多謝多謝?!鼻策B連點頭,“人類常說「人不可貌相」,果真沒錯,閣下真有善心!”
這話怎么怪怪的……
伏唯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哈哈哈……”無關月大笑著朝他們走來,“看來你們的家事處理得差不多了?!?p> “可以走了嗎?”百寶側(cè)臉看他,同時利用余光瞄向司寒。他不知道司寒是否到現(xiàn)在還能沉得住氣,若果現(xiàn)在不出來阻止,等他到了魔域,司寒就算是徹底失去目標了。
司寒沒有動靜。
“當然,其他人暫時送出無界地了。旋龜在外面接應,不成問題?!睙o關月說著說著,目光自然地落到曲安身上?!拔覄偮牸雷鹫f,這個女子是部落采的人,而采部與殺部頗有聯(lián)系,你們要去魔域的話,借助她的身份,會省去不少麻煩?!?p> “正有此意。”百寶點頭。剛剛他就想通了這一點,固然曲安接近白晨可能另有所圖,但相信有他在,曲安還是可控的,而利用曲安的身份,可以在魔域中得到一個相當好的落腳點。
曲安也要遠比阿那更適合當“導游”的工作。
話說回來,阿那去了哪里?
沒過多久,百寶就在白晨身后找到了同樣昏迷的阿那……
一番商量過后,百寶等人來到了傳送陣中。
無關月、祭尊和司寒留在陣外,目送著他們的離開。
這個過程很迅速,因為這方洞天快要撐不住了。在送走他們之后,剩下的三人還要等著出去,所以彼此之間就少了很多廢話。
“魔域,終于要回去了?!卑賹毿睦锬?。
不知道這次迎接他的,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此番無界地之旅算得上匆匆,還有很多的問題沒有答案,比如隱孤口中的界守獄官、幫助離珠打造鎮(zhèn)物乃至創(chuàng)造輪回規(guī)則的人,他們或許來自同一個人,又或許只是不同力量在此處的合謀。另外,無關月的把握似乎來自早有預料,而這種早有預料同樣惹人懷疑。最后,還有出身詭異的曲安,她又是誰的人?
他知道,現(xiàn)在的他注定找不到答案。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會在不遠的將來慢慢解開,所有的幕后之人也都會粉墨登場。
隨著百寶等人消失在陣法的光芒里,無關月終于長吁出一口氣。
“你想要接著在這里打,還是出去再打?”他望向司寒。
司寒端著手,冷笑道:“你認識他,對么?還是說你的目的之一,是保護他?!?p> “沒你想的那么直白,我確實是受到指引,要保護一位來自人間的真墟后裔回到魔域。但沒說一定就是百寶?!?p> “何人指引?”
“自然是我先祖的指引?!睙o關月是笑著說出這話的,給人的感覺介乎開玩笑與真實之間?!翱傊?,如果你想撒氣的話,咱們就把新賬舊賬一起算吧?!?p> 頭頂?shù)暮谏n穹裂了一塊,地面也開始出現(xiàn)裂縫,黑水正在瘋狂地往裂縫灌進去。
這里越來越頂不住了,但如果司寒想打,無關月則不介意在這個瀕臨毀滅的世界里繼續(xù)戰(zhàn)斗。
司寒手中冰晶逐漸累積,連帶著影響周圍的溫度急速下降。
“終于找到了?!?p> 兩人循著聲音望去,看見的是祭尊抱著一壇酒出現(xiàn)了他們眼前。
“這是文淵讓我交給你們的遺物?!?p>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本來抱著酒有些興奮的祭尊在看到兩人的氣拔弩張之后,笑容也慢慢僵住。
他們,又要打了么?
司寒這邊的氣勢首先變?nèi)?,手中的冰晶瞬間消散。
他拍了拍手,嘆道:“真是個愚蠢的家伙……以人類的釀酒技術(shù),幾千年的酒,還能喝么?”
“怕是成毒藥了吧?!睙o關月笑了。
“出去再說吧。”司寒徑直走到傳送陣中,細看法陣內(nèi)的咒文,不禁眉頭緊鎖。
這是神族的技法……是離珠制造的么?以他的能力,能夠制造如此精妙的陣法么?
……
從傳送陣出來,他們回到了大幽山上,遠處是龐然大物的旋龜。旋龜受了點傷,只是趴在那里,但起碼在與負殊的戰(zhàn)斗中是贏了的,后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所蹤了。
無關月把都渠人都安頓在了旋龜之上,祭尊知道這是一個信號:無關月將要離去,未來旋龜?shù)闹鲗?quán)將全部在祭尊他自己身上。
出來時,大幽山下著雨。
三人在山上席地而坐,祭尊負責倒酒。
第一杯酒入喉時,雨絲突然靜止。
“作為魔族,你其實根本不會喝酒,但你當初卻欺騙文淵,和他成為了酒友?!笨粗鵁o關月喝酒像是喝水一樣的架勢,司寒忍不住冷笑。
“你不也一樣?只是你的演技更加高明?!盁o關月不甘示弱。
“不,我可以品嘗到酒里的酸甜苦辣。我從不同的人喝的酒中,更早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那這酒是什么滋味?”
“難喝。”司寒不假思索。
可不難喝么?這酒根本就是臭水一樣的存在了,也就是這倆一神一魔敢喝,祭尊連碰都不敢碰,只能給他們倒酒。
第二杯酒斟滿時,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山間有風在吹,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可在他們之間,卻長長地失去了聲音。
記得當年在人間時,他們也曾這樣喝酒。文淵總是倒酒的那個,因為他嫌棄這兩人總是給自己倒酒的分量太少,其實是那一神一魔覺得浪費了他的酒,所以總是給自己少倒。
文淵喜歡釀酒,但釀一壺酒并不容易。
如今,過去的滋味已經(jīng)不再存在了。哪怕是同樣出自他手的酒,也開始分明地嘗出了“難喝”的味道。
司寒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到此為止吧,下次再碰見你時,我會毫無猶豫地追捕你?!?p> 雨重新降落,而司寒在雨幕中走遠。
無關月扯出一絲微笑,拍了拍祭尊的肩膀:“祭尊,以后,你的族人就交給你照顧了。實不相瞞,我當初去往人間是奉命行事,只是過程曲折,卷入了這場輪回的舊夢。如今事了,我也該繼續(xù)履行我的使命了。”
他拍拍屁股起身,朝著與司寒截然相反的方向,慢慢走遠。
祭尊沒有說話,默默地封住壇口。
“還剩半壇?!?p> 也許是一個未知的約定,等待著重啟之日;又或許,它再也不會有打開的一天。
祭尊抱著酒壇,看著兩道背影朝相反方向消融在雨幕里。
壇底突然傳來輕響。
一顆桑葚核不知何時已在殘酒里發(fā)了芽。

落影無聲
身體不好,只能斷斷續(xù)續(xù)更新,希望下個月會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