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來的是個身材修長的男子。
他身著藍(lán)色錦衣,頭發(fā)用一根玉簪半束,手里拿著一把折扇,畫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逸字。
他半低著頭,手里還握著腰間的玉佩,而遲媛媛,因?yàn)樽木壒?,恰好能看到他微蹙的眉毛,以及輕抿的嘴角。
好似遇到了什么頗為棘手的事……
遲媛媛卻是下意識的先看了眼他的身后,再又是周圍,她如今身為“罪人之后”,又有著多方“仇家”,總是惜命點(diǎn)比較好。
好在此處,除了她二人,再無他人。
倘若你非要問她為何不擔(dān)心面前這個男子,那只能說……太弱了……
這個男人……真的……太弱了……
看年齡應(yīng)當(dāng)比遲媛媛的這具身體還要大上那么兩三歲,體型卻比受傷的她還瘦弱幾分,身上的錦袍有些肥大,因?yàn)樗稚系膭幼饕滦涠行┗?,露出那?xì)若木枝的手腕,倒是比女子還要顯得不盈一握。
因?yàn)榭粗种械挠衽?,便未曾留意到腳下的青石臺階,輕磕了一下,明明聽起來不重的聲響,他卻一個不穩(wěn)就要倒下。
好在他的反應(yīng)速度倒是還可以,急忙的扶住一旁的假石,穩(wěn)住了身子,只是手中的玉佩又被這么磕了一次后,光榮殞命。
他呆愣的看著手中碎成兩半的吉祥佩,神色有幾分的傻氣,遲媛媛一個忍不住,倒是笑出了聲來。
男人似是沒想到假山后竟然有人,倒是立馬站直了身子,將手中的東西盡數(shù)攏于袖間,動作行云流水,皆是雅態(tài),表情也迅速恢復(fù)了常態(tài),似是這般演練了無數(shù)遍。
遲媛媛看的稀奇,日子無聊的久了,難得看到這般好玩的事情,正想取笑兩聲,卻看見男人側(cè)頭望來的模樣。
他的神色慵懶,似是因?yàn)椴◇w未愈,整個面容都帶著幾分困頓的模樣,偏偏眼睛清涼如水,似是高山之巔初初融化的雪,帶著晶瑩透明的光澤,直直的望進(jìn)你的心底。
她不由得啞然……
眉目如畫,顧盼生輝,她倒不想這詞竟然可以用來形容一個男子,還不讓人有半分的違和感。
“你是誰?”
“你是何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帶著幾分沙啞,一個卻是清潤華貴。
男人的折扇還舉在胸前,遲媛媛看著那醒目的“逸”字,又看了眼男人身上的著裝,有些不確定的試問道,“蘇大公子?”
蘇萱敏有個嫡親的哥哥,名喚亭逸,在翰林院任侍讀學(xué)士,在她的文中是個極為風(fēng)雅的男人。
明明武將世家,一手行楷卻寫的極為出色,背靠長公主卻在翰林院混了個閑散官職逍遙度日,每日吟詩作對,奏曲高歌,著實(shí)的品性高雅,淡泊名利了些。
在文中,蘇亭逸長得眉清目秀,舉止溫和有禮,給人一種芝蘭玉樹之感,是半數(shù)京城閨中少女的傾慕對象之一,因?yàn)槊种袔в小耙荨弊郑窒泊┧{(lán)衣,世人傳稱“蘭逸公子”。
蘭字,即是對他品性的肯定,又是諧音“藍(lán)”。
所以如今乍看到眼前這個男人,再結(jié)合下地點(diǎn),遲媛媛下意識的想到了這個人物
“尉遲公子?”
男人眉眼輕抬,神色在落到她身下的那臺木質(zhì)輪椅時,神色帶了幾分輕微的了然。說完還稍稍點(diǎn)了下頭,不知是應(yīng)了遲媛媛的那聲詢問,還是見到陌生人之際的禮貌問候,又或者只是對自己猜測的一種肯定。
遲媛媛理解成了第一種。
她居住在僻靜別院已有月余,庭院的兩個灑掃丫鬟只做本分之事,很少在她面前晃悠,青霜照顧她的起居,雖然朝夕相處,卻耐不住這丫頭寡言的很,蘇萱敏來的也算勤,她卻因不明其中緣由,再加上兩人的婚約而有心躲避,更是說不了幾句話,早就憋悶的很了。
如今難得見到個能說話的活物,自是不那么般的在意細(xì)節(jié)。
兩人的距離相差大約五米,她看了眼男人手中碎成兩半的玉佩,上面的花紋看不大清,只能看到些破碎的輪廓,層次不齊的,倒是摔得有些狠。
她想到剛才男人有些為難憂愁的神色,問道,“這個玉佩……很重要?”
男人順著她的目光,將視線又轉(zhuǎn)回到了手上,眼神一閃,倒是沒有反駁。
“本……是我父親送的?!蹦腥寺曇粲行┑停灾劣谶t媛媛并未聽清他那初開口的那個單音詞,也容不得她細(xì)想,便又聽到男人不緊不慢的補(bǔ)充了一句,“今日早上剛送的。”
父親……那豈不是蘇將軍?
今日……莫不是臨別前的贈禮?
可想到書中蘇將軍的結(jié)局,算算日子,應(yīng)當(dāng)不過午時,蘇家軍就會出發(fā)前往北方,到時候再見便是天人相隔。
也就是說這應(yīng)當(dāng)是他父親送給這男人最后一件禮物了……
遲媛媛默了默,突然有些不忍了起來,她寫小說從來都是劇情需要,男配的生死也是無關(guān)痛癢的存在,卻不想當(dāng)她真的開始身臨其境之際,倒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殘忍。
哪怕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假的……
明知道自己不過是被困在了書中的一方天地,亦或者一個虛幻的時空里,可清楚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畢竟她是真實(shí)存在的,她接觸的人也都是有血有肉的,她沒法不去在意,尤其在她知道一切的情況下……
如此這般,她不由得心下愧疚,再說話時,不免的帶了幾分的惋惜,“城南李師傅的鑲玉手法一絕,你可以去試一試?!?p> 遲媛媛自來了之后,便沒有出過公主府的大門,不過并不妨礙她知道這些小道消息,若說原因,那自是因?yàn)樗臅惺怯刑岬降摹?p> 書中的太子楚暮白最是喜歡搜集上等玉器,就連往日舊朝古都保存下來的玉器碎片,他都不曾放過,儼然是個玉器癡。
曾經(jīng)網(wǎng)羅了不少玉器修補(bǔ)大家進(jìn)宮,為他修補(bǔ)那些破碎的玉器,那個李師傅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技藝最為精巧。
巧合的是,這人還是尉遲謁帶到當(dāng)時已為新皇的病弱太子面前,如今遲媛媛穿到了這個“逆臣賊子”上,為了惜命,自是把有關(guān)自己的情節(jié)脈絡(luò)都好好的梳理了一番,便是這等小事也未曾放過。
所以此刻提到這個話題,她回答的也是自然,仿佛對這京城有多么了解一般,卻忘了她這具身體在外游歷多年,漂泊不定才免于身首異處的可能,京城商鋪怎會了解到比久居此地的當(dāng)事人還要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