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夜已深沉。
風(fēng)開始變得凜冽。
西山中學(xué)廢校區(qū)的2號教學(xué)樓天臺上,一場可怕的戰(zhàn)斗剛剛結(jié)束。
這還是虞央第一次目睹修士間的死斗。
虞央第一次感受到了僥幸。
要是在西山醫(yī)院地底下的太平間里,自己遇到的不是喬易,而是柳囂飛或者陳天風(fēng)的任何一個,都絕無生還的可能……
不論是柳囂飛的“易容術(shù)”、“偽裝術(shù)”和“分身術(shù)”,還是陳天風(fēng)的“袖里乾坤”,更別提那以命換命的“三花聚頂”和自毀一臂的“真武蕩魔訣”了。
這才是真正的秘術(shù)!
這才是修士的世界!
絢爛而又短暫,熱血而又殘酷……
一如眼下這個氣息奄奄、雙目緊閉的竹館星主,仿佛隨時都可能溘然長逝。
“是……虞央……么……”
彌留之際,陳天風(fēng)用細(xì)若游絲的聲音緩緩開口。
“是……陳星主。我就是虞央?!?p> 在張飲夢的身體上重生以來,第一次,虞央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
“我就猜到……果然……是你……
“沒事……就好……
“我從沒有……懷疑過……你……”
陳天風(fēng)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竹館發(fā)布通緝令……我到夏海……
“也是為了……盡快找到你……
“我……竹館……還欠你……一個交代……”
陳天風(fēng)顫巍巍地舉起了僅存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取出來……”
虞央伸手探入衣襟,只見左胸前的衣兜里,有一塊四四方方的硬物。
取出來后,才發(fā)現(xiàn)這居然是一塊竹制的令牌。
竹牌上正面寫著“玄?!焙汀皾u臺”四字,背景上的星紋與青服后背上所繡的別無二致。
“咳咳……陽明竹館……玄牛宿漸臺星主……陳天風(fēng)……
“認(rèn)可汝……通過……甲級……入門試煉……
“正式……成為我館……弟子……
“當(dāng)以……通玄濟(jì)世……為己任……”
說完,陳天風(fēng)將左手覆蓋在竹牌之上,泛起淡淡光芒。
“既入我館……為師交待你……三件事……”
虞央看著手中那塊樸實無華的竹牌,想起一年以來在熄湮會的臥底生涯終于有了結(jié)果,不禁悲從中來:“星主……師父!莫說是三件事,即便是三十件三百件弟子也在所不辭……”
陳天風(fēng)又咳了兩聲,吐出兩口淡金色的血液:
“好……第一件事……從此以后……不可再稱虞央……
“熄湮會……若知道你未死……必會盯上你……和你的家人……
“所以……虞央……已被為師……清理門戶……”
話音剛落,陳天風(fēng)的左手緩緩滑落。
光華散去,只見竹牌上多了“張飲夢”三個字。
虞央知道陳天風(fēng)是為自己好,假若柳囂飛身死,而“虞央”還活在世上,那他的家人總有一天會被熄湮會盯上。
為了保全父母不受牽連,虞央只能斬斷和過往人生的聯(lián)系,一輩子以張飲夢的身份活下去。
直到,他掌握了足夠保護(hù)家人不被傷害的實力。
“弟子……遵命。”
陳天風(fēng)接著道:
“第二件事……我本……武當(dāng)門下……修士……
“加入竹館……十余載……卻未曾再回……武當(dāng)看看……
“我今魂飛魄散……在即……死后把我青服……埋于武當(dāng)山中……
“立為……衣冠?!?p> 虞央含淚點頭:“師父放心,弟子定將您青服送回武當(dāng)!”
“第三件事……竹館不可……一日無主……
“我來時……已請副手……代為管理……
“依例……半年后……將舉行……龍場競會……
“選出下任……星主……
“我希望……你能……參加……奪魁……”
虞央大感驚訝:“師父,這……”
“聽為師說……竹館里……混入了熄湮會……的臥底……
“館中弟子修為雖高……但承平日久……
“未有如你這般……機敏警覺……之人……
“且我現(xiàn)在能夠……信任的……只有你……”
虞央忙道:“可我只是一介凡人,連最低等的修士都不算,竹館里高手如云,我何德何能可以競為星主……“
“無妨……有個人……會幫你……
“熄湮會……四大殺手……‘百歲’祿順乾……
“想要我的命……已經(jīng)很久了……
“你將我尸骸火化……所得舍利……交予他……
“換一株……霜華沁血蓮……”
“送到……武當(dāng)后山……散憂潭……自會……有人助你……”
說到此處,陳天風(fēng)再次劇烈咳嗽,但卻連那淡金色的血水也咳不出來了,已是油盡燈枯之兆。
“師父!師父挺住,很快就會有人來了!”
“你……記得了么……”陳天風(fēng)的聲音越來越輕。
“弟子記住了!”
“好……好……好……”
陳天風(fēng)連道出三個“好”字,以手指心,再無更多言語。
他就像是個在睡夢中安然逝去的老者。
白發(fā)委地,皺紋堆疊,嘴角卻噙著淡淡的笑意。
或許是因為心愿已了,亦或是后繼有人……
“陳星主故去了……”郭湛的聲音自虞央身后響起,“他與我們交手的時候,根本沒有盡全力,否則,若塵恐怕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如果他真想殺我,恐怕第一個照面,我就已經(jīng)死了……”虞央輕輕將陳天風(fēng)的遺體平放在地,抹干眼淚。
“郭先生,我想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中吧……你早就在懷疑了吧,我是不是虞央……”
郭湛長吁了一口氣,旁若無人地點了根煙。
“說實話,一個人的氣質(zhì)很難改變……
“即便是換一副面孔,換一身皮囊……
“能做到像柳囂飛那樣變換自如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除此之外,只有移魂換魄一途。
“但這本就是邪道之術(shù),在探明你身份前,我自然不可能全信你?!?p> 虞央回頭,看著冷風(fēng)中獨自抽煙的郭湛:“所以這次見面,我以為是決戰(zhàn),而你,只把它當(dāng)做是一次試探……”
郭湛撓了撓頭:“怎么說呢……也是吧。
“我作為中間人,得到過來自你們兩人的8月29日當(dāng)晚的信息。
“但結(jié)果卻是羅生門,你們給的信息截然相反,互相懷疑對方是熄湮會的內(nèi)鬼。
“那我也只能用我的方式,去探尋真相。
“安排若塵和你伏擊陳星主是真……
“讓陳星主手下留情也是真……
“只是沒想到,真正的魚兒這么快就咬了鉤……
“而且,是那么一條大魚……”
郭湛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
這次釣魚的代價,大到讓人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