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未成名的時候,去長安應(yīng)考。
當時有個文學(xué)老前輩名叫顧況,他對前來拜訪的白居易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毙⌒〉啬冒拙右椎拿终{(diào)侃了一下。
白居易獻上了《賦得古原草送別》,顧況嘆之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難!老夫前言戲之爾?!?p> 洪州不是長安,米沒有那么貴??煞街儆酪膊皇前拙右?,沒有名作獻給某位高官(有,他也不想獻給夏竦)。既沒有李太白的知交滿天下,可以到處免費旅游、喝酒;更沒有柳永寫一手艷詞的本事,去喝花酒不僅不要錢還能掙錢。真不要臉,鄙視他!
因此,看著那原本就不多的小錢錢,方仲永心如刀絞。這才哪跟哪呀,就已經(jīng)花去了三十貫,總財產(chǎn)的十分之一了。怎么能開源節(jié)流呢?
正當方仲永感嘆自己“錢途無亮”的時候,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呃不,是晏居厚來了。
晏居厚問道:“文遠可有意參加九月初的解試?”
“自然是要參加的,否則豈不白白地錯失良機?!狈街儆来鸬?。
晏居厚很是體貼:“到解試時間還有將近三個月,若是回鄉(xiāng)怕是來不及了吧?這客棧非久居之地,賢弟意欲何往?”
方仲永有些無奈地說:“若是離家近,來回月余還則罷了。這一來一回近兩個月的功夫,加之舟車勞頓,想回家卻是不易了。但前路漫漫,靡費甚多,唯有盡量節(jié)省一二,以備后患?!?p> 晏居厚道:“不知賢弟打算如何節(jié)流?莫非學(xué)那范仲淹斷齏畫粥乎?”
方仲永笑道:“小弟是個饞嘴的,學(xué)不來范希文每天只喝一碗粥。不過,寄居寺廟倒是可以效仿的。我與禪宗圓通禪師甚是熟稔,他也曾言說若有必要時,可報他名號求助于禪宗寺廟。我意欲到皇覺寺打上幾個月的秋風(fēng),想必圓通禪師的名頭還是好用的?!?p> 晏居厚擺擺手道:“那皇覺寺年久失修,已是破敗不堪。寺中和尚也甚是無趣,寺內(nèi)清規(guī)戒律甚多,吃不得肉,飲不得酒,更不可有女眷往來,實在不是個讀書的好所在。豈不聞‘碧紗籠詩’的典故乎?”
方仲永一聽,覺得晏居厚同學(xué)的三觀有問題。
我是去讀書的,吃不吃肉其實無所謂。至于飲酒、女眷往來之類,你確定和讀書有聯(lián)系嗎?再說了,普救寺有崔鶯鶯,蘭若寺有小倩,皇覺寺說不定也有什么美女出沒呢?
即便什么都沒有,可備不住人家寺廟便宜??!一天一文錢,要是實在沒有也可以不給。當然,受點冷眼也就在所難免了。若是肯出到十文,就可以包伙食了。要不,戲文里的窮書生進京趕考都喜歡住寺廟,就是圖個便宜。
不過,出家人也并非都是六根清凈的高人。
唐朝時,王播沒顯貴時,曾經(jīng)借宿于揚州惠昭寺木蘭院。
僧人吃飯的鐘聲響了,他就跟著去蹭飯。后來僧人們煩了,吃了飯再敲鐘。王播再去時,就沒有飯了。王播很是生氣,就寫了幾首詩在墻上諷刺這些勢利的和尚。
二十多年后,王播聲望日隆,“出鎮(zhèn)該邦”,重游木蘭院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的詩作都被碧紗籠罩了起來。王播感嘆這方外之人也是如此捧高踩低,又作了兩首詩:一為“二十年前此院游,木蘭花發(fā)院新修。而今再到經(jīng)行處,樹老無花僧白頭。”一為“上堂己了各西東,慚愧阇黎飯后鐘。二十年來塵撲面,如今始得碧紗籠?!边@就是“碧紗籠詩”的來歷。
但方仲永不覺得自己會受到王播的待遇,一則有圓通的旗號在那里,皇覺寺的和尚應(yīng)該不會那么過分。二則自己也不像王播那么摳門,伙食費還是會交的。畢竟出家人的錢也不是白來的,呃,好像有些錢還真是白來的。
方仲永說了自己的考量后,試圖證明自己一定會比王播過得好的。
晏居厚卻有了更好的建議:“家父為官多年,頗有些積蓄,在這洪州也有幾處房產(chǎn)。除過我們居住的府邸外,在城外還有處別業(yè)很是清凈,原本就是讓我們兄弟幾人讀書用的。平常也安排了人手照料,并不曾荒廢。家母怕我們無人管教,就不大讓我們前去讀書,剛好可借于賢弟安心讀書?!?p> 方仲永忙要推辭,晏居厚打斷道:“本就是閑置的屋子,賢弟休要推脫。要是覺得無功不受祿,你就比照寺廟的價格付給我房錢就是了。一天一文,不得拖欠喲!對了,伙食你就得自己解決了。因為地方稍遠,來回送飯恐有不便?!?p> 方仲永很是感激:“德茂厚意,小弟愧領(lǐng)了。至于吃飯的問題,是萬萬不敢煩勞了。”
“既然如此,那就搬家吧!”
方仲永卻是不急了,慢悠悠地說道:“先不忙搬家。德茂兄不打算聽聽我的開源之策嗎?”
晏居厚笑道:“怎么?賢弟對經(jīng)濟之道也有涉獵?”
“值此伏天,要是有一杯冰飲,德茂以為如何?”
“值此伏天,何來冰飲?你莫要說取用冰窖里的藏冰。就以我家來說,雖也設(shè)有冰窖,但因采冰不易,儲量甚少,等閑是不讓取用的。若有貴客登門,或是府中有人犯了熱癥,才能少量使用。洪州其他各家也大略相當。又何來冰飲可吃?”
方仲永笑道:“你先別管冰從何來,只說若是在集市有冰飲銷售,當售價幾何?前景又如何?”
晏居厚道:“若是真有冰飲可吃,雖三五百文亦非昂貴。至于前景,洪州雖非京畿繁華之地,但也是江南屈指可數(shù)的要沖所在,豪商顯宦、達官貴人如過江之鯽,誰會在意幾兩銀子的事兒。但冰從何來?”
見晏居厚不見黃河不死心,方仲永也不再賣關(guān)子。取出一大一小兩個銅盆,大盆中盛了半盆水,小盆中也盛了半盆水。將小盆置于大盆中,又往大盆中放入某一神秘物事,用一個木棒在大盆中攪動了一會兒。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小盆中的水結(jié)冰了!
看著晏居厚驚訝的表情,方仲永解釋道:“這用硝石結(jié)冰的辦法,前唐的時候就有了。實非小弟首創(chuàng)。以此法制冰,方便快捷,且硝石溶液曬干后可重復(fù)利用,本錢很是低廉。德茂以為如何?”
晏居厚嘖嘖道:“此法雖好,但不知制出的冰是否可堪食用?若是有毒,就大大不妙了?!?p> 方仲永哈哈笑道:“但管放心。小弟之所以用小盆盛水,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不與硝石接觸,怎么會有毒呢?且小弟還有妙法,可為這冰飲增色?!?p> 說罷,方仲永又拿出一碗牛奶,加入碎冰、糖和鹽,攪拌片刻,即成粘稠狀,再倒入瓷杯,配以紫葡萄一顆、橙子半片,一個古代簡約版的冰淇淋就新鮮出爐了。
頂級紈绔晏居厚頓時變成了土鱉,指著這奇怪的物體道:“這玩意兒能吃?”
方仲永腰一彎,手一伸邀請道:“請我兄品嘗。但有不適,小弟愿擔全責(zé)?!?p> 晏居厚懷著悲壯的心情當了一次小白鼠,先是用湯匙小心地舀了一勺,慢慢地放入口中。不待方仲永問滋味如何,晏居厚就拿起瓷杯大口吃了起來,直到把杯底都舔了個干干凈凈。
方仲永笑瞇瞇地問道:“滋味如何?”
晏居厚并不搭理,閉目回味了半晌才道:“妙不可言,暑意盡消!有如此佳品,賢弟的開源之策可以說了?!?p> 方仲永道:“其實也就是趕個時令。時值伏天,人人皆盼清涼而不得。若是此時有一家店鋪專售冰飲,必定生意興隆。
小弟是這么想的,尋一繁華路段的店鋪,裝潢要清雅,伙計要清秀,布置要整潔,專賣冰飲、冰糕。普通冰飲五十文一杯,加水果的冰糕一百文一杯,若是再加上橙汁、薄荷汁的就要二百文一杯了。德茂以為如何?”
晏居厚道:“店鋪我家就有,不是問題。售價嗎,有些低了?!?p> 方仲永不禁咋舌,這可是比哈根達斯還貴的價格,您還認為低了?只得拱手問這宋朝的土著:“我兄以為當如何?”
晏居厚笑道:“如此佳品,其滋味遠勝家中鑿冰浸泡的飲品,豈可賤賣?愚兄以為應(yīng)當再加一倍為宜。至于分成,不是哥哥小氣,就五五吧!”
方仲永急忙拒絕:“店鋪、人工皆兄長所出,小弟不過是動動嘴而已,斷不能平分收益。小弟只要兩成即可,畢竟我志不在此。”
晏居厚故作驚愕道:“你要四成?行,就這么定了!”
料想晏居厚也不在意這小小的冰淇淋生意,方仲永也就默認了晏居厚的裝瘋賣傻。反正也只是掙個吃飯錢,不必過于較真。
午后,方仲永就來到了晏府的別業(yè)。只是一座簡單的院落,但勝在清凈,且所需一應(yīng)俱全,生活起來并無不便。
對了,忘了說了,忠叔、李三也跟著到了別業(yè)。理由是,據(jù)忠叔所言,他家老爺說了,要把方公子照顧好,直至方公子中舉再另行安排。
于是,方仲永當上了大宋第一家哈根達斯冰飲連鎖店的小股東兼技術(shù)總監(jiān),在晏府的別業(yè)開始了解試前的學(xué)習(xí)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