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既登上滕王閣,自然是要學文人雅士吟詩作賦的,幾人搜腸刮肚一番,作出的幾首詩詞都差強人意。
方仲永是有許多的關(guān)于關(guān)于滕王閣的詩詞可抄,但眼下并沒有人逼著他非得寫出一首合轍押韻的名篇出來,他也懶得去當“方正抄”。
見曾鞏有些懨懨,遂出言寬慰道:“子固著相了。此時并非應考,我等登臨高處,也不過是為了一舒胸臆,感古人之幽思。非要冥思苦想出一首堪與前人媲美的詩句來,實在是本末倒置了?!?p> 曾曄也笑道:“我早就說過,詩文當有感而發(fā)。我們兄弟三人既有幸來此一游,念兩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或是‘今日滕王閣,分明見落霞’也就是了。你看,那西山的落霞豈不正印證了前人詩詞之美?”
曾鞏無奈道:“真所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呀!”幾人相視大笑。
正談笑間,忽聽一人說道:“叔茂兄真是高論!難道是最近不讀書,找到的好由頭?”
這誰呀?聽語氣很是熟稔。抬眼看去,就見一行人排眾而來。
曾曄笑罵道:“好你個晏德茂,一如既往的刻薄。今日有二位賢弟在此,也不知道給為兄留點面子。實在該打!”把曾鞏和方仲永介紹給那幾人后,又介紹了那一眾人等。
晏殊長子居厚:字德茂,十九歲,官大理評事(寄祿官)。
次子成裕:字仲容,十四歲,應秀才試。
三子全節(jié):字介夫。十一歲,出繼三叔晏穎為后。
另有一女子,乃晏殊次女,容貌昳麗,年約十五六歲。
那女子倒也落落大方,徑自說道:“小女子溶月見過幾位世兄?!?p> 曾曄笑道:“幾年不見,溶月妹子是出落的越發(fā)秀麗了?!?p> 方仲永聽到那清冷的聲音卻是愣住了,這不就是那馬車中的晏府小姐嗎?還害得自己出丑,長得也不過如此嘛!除了身材火一點,皮膚白一點,面容精致一點,家世厲害一點。其他的都很普通,不就是個白富美嘛!
想起前世那些高冷的白富美,方仲永陷入了深深的痛恨、羞愧當中。
曾曄搗了下方仲永道:“發(fā)什么楞呢?晏家妹子向你問安呢,還不還禮?!?p> 方仲永拱手道:“在下方仲永,見過晏府小姐。鄉(xiāng)野之人不識禮數(shù),望晏小姐見諒?!?p> 晏溶月道:“前幾日只因小女子抱恙,是以并未下車見禮,還望方公子海涵。”
晏居厚奇道:“二妹見過文遠?”
晏溶月便把方仲永吟誦“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事情說了出來,連小丫鬟貓奴的模樣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幾人品味了一番,覺得其句甚妙,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來的。至于小丫鬟貓奴的評價,眾人當然是置之一笑了。
方仲永既然受到擠兌,也想小小地還擊一下:“晏小姐的名字可是溶化之溶,明月之月?”
晏居厚笑道:“因何不能是‘花容月貌’之容月?”
方仲永言道:“晏參知政事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在下還是讀過的。以晏大人的高才,恐不會用俗知的成語。定然是要另辟蹊徑,取月光如水,溶入人的靈魂深處之意才顯得雋永清新,不落窠臼。想必晏大人定然是對小姐十分疼愛,才取了如此雅致的名字。真是盡顯舐犢之情啊!”
晏居厚哈哈大笑:“文遠一番話,真是說到人心坎里去了。自我大姐嫁于富弼富彥國之后,家父、家母就很是思念。雖然都在汴梁為官,但家母覺得彥國功名之心太重,就時常抱怨把大姐嫁于了‘祿蟲’。平日對待可人的二妹,自然是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家父也甚是驕縱,我這當大哥的都得讓她三分?!?p> 晏溶月不樂意了,撒嬌道:“大哥,人家哪有你說的那樣不堪?”
事實證明方仲永如果是在戰(zhàn)爭年代,一定是要被美人計攻陷的,人家晏溶月根本不是對他放電,他就已經(jīng)被電得五迷三道了。
全然忘記了矮窮丑的生存法則:遠離白富美,遠離高富帥。
難道是方仲永自信心膨脹了,覺得自己已經(jīng)算是高富帥了?
誠然,此時的方仲永身高六尺(約170厘米),小有資產(chǎn)(全部身家三百貫,都在身上),模樣還算英俊(自認為),似乎已經(jīng)具備和白富美談論感情的資格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古人其實是很淡薄名利的,也是很注重內(nèi)在美的,只要你有官職或者你的老子有官職——雅稱“家世”,即所謂的門當戶對也。
要說這門當戶對,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首先,大家的審美觀不一樣。在賈寶玉眼中是絕世大美女的林妹妹,在李逵眼里只怕只是個矯揉造作的病秧子。你喜歡關(guān)西大漢吼秦腔,她愛聽藍調(diào)布魯斯。你愛吃烙餅卷大蔥,她要喝卡布奇諾。這樣的兩個人是萬萬過不下去的,所謂“性格不合”。
如果說可以你吃大餅、她喝咖啡還可以各玩各的,價值觀的不同就是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舉個最簡單的栗子。
你覺得吃飽喝足就夠了,她認為非出將入相才能體現(xiàn)價值。生活目標不同,一定會導致因為一時的生理沖動而在一起的兩個人分道揚鑣的。
所以,公主一定要配王子,最差也得是個騎士。
當然了,世事無絕對(好像這句話就有點絕對)。我們聽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現(xiàn)實中也確有寒門士子迎娶貴女甚至是帝女的栗子,如晏溶月的老爹晏殊就是。
那晏殊家的門到底有多寒呢?
晏固,晏殊的父親,曾是宋代一個普通的衙役,據(jù)《五朝名臣言行錄》,“本撫州手力節(jié)級”,從事文書一類的工作。自晏殊高祖晏墉得中進士,其后三世不顯。但好歹有個公家飯可吃,祖上也是曾經(jīng)闊過的。
至于晏殊,從小聰明好學,五歲就能創(chuàng)作有“神童”之稱。
景德元年(1004年),江南按撫張知白聽說這件事,將他以神童的身份推薦。次年,十四歲的晏殊和來自各地的數(shù)千名考生同時入殿參加考試,賜同進士出身,命為秘書省正字,與校書郎同掌校正書籍。
似乎官職不顯,可是請注意他才十四,還是個孩子呀!
于是,時任工部侍郎的李虛大人慧眼識英才,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晏殊。
士林都說李虛大人不計較門楣,一時傳為美談。估計李大人的心里是這樣式兒的:你們懂什么,這是投資潛力股。
事實證明,李虛的投資眼光是杠杠的,晏殊此后富貴一生,逍遙一生。偶有政敵攻訐,也被他的門生歐陽修、范仲淹、韓琦、富弼(兼女婿)這些牛人化解了。
與晏殊相比,方仲永祖上八代貧農(nóng),族中最大的官員是村長。雖然五歲的時候也有了“神童”的名號(好巧哦!),但混到十四歲了認識最大的官員就是金溪知縣,還沒有什么用。
想找一個張知白級別的人推薦自己直接參加殿試,連窗戶都沒有,別說門了。
以至于大家都是十四歲,人家已經(jīng)領(lǐng)“五險一金,全額醫(yī)?!绷?,方仲永還只是個屁都不是的“童生”——其實宋朝并沒有童生一說,方仲永高抬自己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方仲永也有機會在十五歲的時候混進體制,甚至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但還有一個巨大的攔路虎在前面,那就是楊察。
楊察是誰呢?史書記載的晏殊的正牌二女婿,景祐元年的榜眼,《宋史》單獨列傳的角色。官至御史中丞,就是專門負責噴人的大噴子,“論事無所避”,“又數(shù)以言事忤宰相陳執(zhí)中”。宰相陳執(zhí)中被他噴得沒辦法了,尋了個由頭罷知信州。沒幾年,人家就回來權(quán)知開封府,掌管三司使了。
要跟這樣一個戰(zhàn)斗力爆表、基因優(yōu)良(他弟弟楊寘是慶歷二年大三元獲得者,其本人“美風儀”)的勇士搶位子、爭妹子,簡直就是地獄級的任務。
難度大咱也認了,那誰誰說得好,人都是逼出來的。
可問題是,那楊察父親早亡,七歲的時候才會說話,是由頗能識文斷字的母親含辛茹苦地哺育成才。
咱一個五好青年,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是不是不太合適?方仲永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忽然有個不河蟹的聲音出現(xiàn)了:“文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怎么就只顧緊皺眉頭,德茂兄正要辭別呢!”
未來大舅哥可不能得罪了,方仲永趕緊回過神來說道:“小弟一路奔波,精神不濟,攪了各位的雅興,實在抱歉。不如后天由小弟做東,以補今天的遺憾。德茂兄賢昆仲一定賞光才是!只不知這洪州哪家酒店為好?”
晏居厚也是“酒精沙場”的老將,說起酒樓來頭頭是道:“這洪州要說喝酒,當然是雙泉正店了。他家賣的雙泉酒,酒味綿柔,清香甘冽,就是后勁兒有點大,等閑人消受不起。吃飯就去臨江樓,滋味那是一絕。至于勾欄瓦舍嘛,回頭我們單說。不知賢弟喜歡哪一類的場所?”
方仲永沉吟了一下,第一次“約會”不能寒酸了:“小弟不怕酒烈,就去雙泉正店吧!”
是夜,方仲永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他先是高中狀元,后是洞房花燭。只是那洞房里竟然有兩個新娘,一個是晏溶月,另一個居然是王凌薇。
這是什么情況?選哪個好呢?
他多希望自己有后世土豪的大氣,手一揮說:“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呢?兩個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