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梁爽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剛準備又睡，發(fā)現(xiàn)對面的床上空無一人。
她扒在床沿上往下看，發(fā)現(xiàn)駱音正坐在桌邊，借著充電小臺燈的光默默刻著什么。
“音？”她揉著眼睛，輕輕叫了一聲。
“駱音？”剛剛那聲大概是沒聽到，梁爽又加大了音量，終于看到駱音轉(zhuǎn)過頭往上看，對上了自己的眼睛。
“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覺啊，干嘛呢？”
“距離交作品只有三天了，我要抓緊時間。”駱音小聲應道。
“交作品？”梁爽剛睡醒，大腦一時轉(zhuǎn)不過彎兒來，“你是說雕塑大賽嗎？”
“嗯?！?p> 這話說得她更糊涂，“只是稍微加工一下細節(jié)而已，你也用不著這么用功吧，連白天晚上都不分。明天再做也是一樣的，肯定來得及?！?p> “不，我打算從頭開始，做自己的參賽作品?！瘪樢粽f道，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下。
梁爽一時愣住了，末了忽然提高音量，撥了額前的頭發(fā)到腦后。
“你說什么？！我不會是聽錯了吧，你說你要從現(xiàn)在開始重新做參賽作品？”
眼見著駱音點了頭，她更精神了，干脆從床上坐起來。
“你剛剛也說了只剩三天就到期限了，你手現(xiàn)在又受傷了，想要做好的話，無論如何時間都是不夠的呀？再說了，直接用從工作室拿回來那個現(xiàn)成的不就好了…”
所謂藝術創(chuàng)作，并不是靈感來了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漫長的時間仔細思索琢磨。所謂靈感不過是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想把它變?yōu)閷嶓w需要經(jīng)過精心提煉，并不是信手拈來現(xiàn)成的東西。
在梁爽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駱音揚起臉看她，“我開著燈會影響你休息嗎？”
“那倒是不會，”梁爽小聲嘟囔，“但是你這樣…真的可以嗎？”她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后脖頸，感到又一陣困意襲來。
“可不可以要等以后有了結(jié)果再說，反正現(xiàn)在我就是想這么干?！?p> 駱音個性如此，想一出是一出，不過只要是她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梁爽了解這一點，知道她是認真的，便抻了個懶腰，重新躺下，“那我睡了哦，你別太累。”
季小艾盯著桌子上這個叫做作品的東西，搖了頭。“這不行?！?p> 她皺起眉來，看著駱音，“駱音，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水平。論創(chuàng)意、論技巧，你可都是這屆學生中的佼佼者，拿這種作品參加比賽是要遭人笑話的?！?p> 三天時間，又要上課，又要完成作品，駱音眼下到現(xiàn)在還掛著濃重的烏眼圈兒，也不知要大睡幾天才消得下去。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想?yún)⒓颖荣?，所以拿了這么個東西來糊弄我？”
她這話說的一半對一半錯，前半句確實是真的，可是眼前這作品并不是用來糊弄人的玩意兒。
駱音右手受了傷，尚未完全康復，稍微扯動一下就很疼，只好由左手承擔主要工作。無論是雕刻的精準度還是對方向和深淺的把握都遠不及右手?？墒撬娴谋M力了。
三天，這已經(jīng)是她能做到的極限，恨只恨沒有早一點開始，最后關頭才突然改變想法。
季小艾見她不說話，嘆了氣，不知是氣的還是無奈。
她又盯著作品看了一會兒，似乎是想找到哪怕一絲閃光點，緩解一下自己此時焦躁的情緒。
“這次的想法倒是不錯…”她低聲說道。
駱音是她的得意門生，又是她親自招進來的，罵她就等于是罵自己，必要時候還是要收著來。
這次駱音選擇完成的作品是一具中小型石膏像，主題是火場，刻的就是李荒川將她救出網(wǎng)吧的那一幕，靈感來自于數(shù)日前的那場事故。
這種類型的雕刻作品對功力技法要求很高，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傳達的情緒和感情會隨著刻刀向不同方向扭轉(zhuǎn)而發(fā)生改變。
這一次，她顯然轉(zhuǎn)的并不大好。
“你自己覺得，你這個作品能打幾分？”
“季老師，不管這個作品有幾分，我都要用它參加比賽。”駱音梗著脖子說道，一臉正氣?！艾F(xiàn)在只是拿過來給你看一眼而已?！?p> “我又沒說不讓你參加，”季小艾看了看她，“只是你拿著這種程度的作品去參加比賽，別人不會說你能力不行，只會說央美這個培養(yǎng)方式有問題，是我這個老師不行，你懂嗎？”
駱音一臉茫然看著她，自己只不過就是參加一個比賽而已，至于么？
“你根本不懂?！笨此谋砬椋拘“兔靼琢?。
她調(diào)整椅子的方向，將自己完全面對駱音，語重心長地說道。
“駱音，你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在進入央美學習以前，你就已經(jīng)是開過個人雕塑展的學生了，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駱音看著她，想說她也很想知道這代表什么。
“這代表，如果你不能在這里獲得更好的成長，我們的教育就是有問題的，就是失敗的?！奔拘“f到，“對于你這樣的天賦型選手，起點高，也只能往上走。”
“一旦你滑下來，就是江郎才盡，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就是被教育體系所耽誤、所毒害的曾經(jīng)的天才少年，這道理你明白嗎？”
駱音微微蹙了眉頭，這季小艾是個教藝術的，怎么說起話來跟語文老師似的，讓人聽著郁悶。她小時候最討厭上的就是語文課。
“真是那樣我也認了，畢竟跟普通人相比，我還輝煌過?！彼柭柤绨?。
季小艾明顯被她這話唬住了，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駱音在她眼前現(xiàn)在就是一塊兒滾刀肉，她是真拿她沒辦法。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那就交這個作品吧。”她終于放棄抵抗，“不過結(jié)果怎么樣我都已經(jīng)提醒過你了，不要到時候哭著來找我?！?p> 駱音努了努下巴，“沒事兒季老師，我眼皮子沒那么淺?！闭f完，踩著輕快的小步出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季小艾也只能無聲嘆息。
“這樣的學生，我是真沒見過！”她咬了咬后槽牙，念到。